顾微凉逗'弄她不成,反而一大早将自己的火气勾了起来,他眸色微暗,放下茶盏静坐了会儿。
昨日得罪了皇上,那小肚鸡肠的人估计要记好几日的愁,索性朝堂上还有周淮和段衍协助,顾微凉便问心无愧的吩咐郑凛去告假。
周沅被他折腾醒又来了两回,才叫了水彻底洗干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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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皇帝对周淮段衍二人愈发信赖,予以重任后,顾微凉闲的像是明日就要被罢官似的,日日在沁雪苑晃悠,吓的丫鬟们都不敢懈怠。
而沁雪苑的丫鬟察觉,自打公子常常在府里后,姑娘醒的是愈来愈晚,更甚是有时到傍晚时分才悠悠转醒。
夏荷秋婵看破不说破,给她沐浴时恨不得闭上眼,这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看的实在羞人。
周沅也实在吃不消,这日子过了半月,她便抱着被褥去了外屋的软榻上,死活都不愿和顾微凉睡一张床。
男人是好哄歹哄才将人半信半疑的哄到屋里睡,不过确实也不敢再放纵,他也怕周沅身子会受不住。
左右往后日子还长了,万一真吓坏她…反而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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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儿热的早,从春日便有大热的趋势,到了夏季,整个京城被毒辣的日头晒成一个巨大的蒸笼,江南更是大旱,民怨沸腾。
周淮上奏拟定了治理大旱的流程,皇帝批了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江南,一去便是大半个月。
而边境屡次被犯,规模不大,却实属挑衅。皇上许是有意栽培段衍,竟让他一人帅兵出征,许是拿这无伤大雅的小站试一试他的能力。
而苏家新侯爷承袭爵位后,倒也安分守己,不过总有那么些不甘不愿,非要搅坏这太平日子的人。
为彻底清除异己,顾微凉近日也不得空,周沅已经好几日不在白日里见他的影子了。
不过索性,她同几个尚在闺中就结实的小姐妹在屋里置了冰块和凉席,备了糕点和茶水,倒是也算惬意。
这日,周沅拒了李菁菁邀她上李府吃茶的帖子,让丫鬟服侍着穿了身颜色略深的衣裳。
秋婵替她折起袖子道:“听说宫里头正准备着一月后的选秀大典,热闹的很,夫人这回进宫倒是也能瞧上一瞧。”
周沅是奉了皇后懿旨进的宫,倒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皇后娘娘怀着身子忙不过来,宣了周沅过去照看照看,不过大多还是为了多个说话人。
临出门前,杨姑姑将遮阳用的油纸伞递给夏荷,嘱咐周沅道:“听说皇上同皇后近来关系恶劣,夫人进宫可千万躲着点,切忌卷入无端的是非中,伤了自个儿。”
“姑姑,我记下了。”周沅笑着点头。
日头正晒,杨姑姑也不敢多留她,忙挥手让车夫驾车。
至于杨姑姑所言,倒也不算假的。
因着日头实在太晒,周沅又是皇后宣进宫来的,便备了一顶轿,毕竟到凤栖宫的路也长的很。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她打着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上轿,里头备了竹垫儿,正凉快。”
这宫女是个相熟的,从前每回周沅进宫都是她来迎的人。
周沅一脚踩着木墩,忽然动作一慢,低声问:“娘娘同皇上置的什么气儿?”
宫女一愣,左右瞧瞧,见四下没什么人走动,亦是压低声音:“夫人的消息可真快,正是为了选秀那事儿呢,宫里都传是皇后怀了身子,以龙胎挟宠,争风吃醋,不愿添新人,实则是皇上不愿选秀,皇后非要操持这事儿,闹了好大一通脾气,凤栖宫的桌几都给砸了,夫人过会儿见了我们娘娘,可要帮奴婢们劝上一劝,我们可全然没了法子。现如今又要选秀,皇上身边多了新人,更要冷落娘娘了。”
宫女说罢捂了捂嘴:“奴婢多言了,夫人快上轿吧。”
周沅眨了眨眼,心里掂量着缘由,慢吞吞的搭着丫鬟的手腕进了轿子。
不知是因为天儿热还是抬轿的小太监手腕没劲儿,整个轿子晃的周沅头昏眼花,颠的她险些吐出来。
待下了轿,秋婵将她扶出来时见她脸色有些白,吓了好大一跳:“夫人怎么了?可是中了暑气?”
周沅压了压胸口,皱着眉头道:“轿子颠的我头疼,你别再嚷嚷了。”
抬轿的小太监一头雾水,迟疑的问宫女一句:“颠么?”
宫女亦是一顿,她瞧着倒是挺稳当的,许是顾夫人体质不同吧,她这样想。
周沅在凤栖宫外缓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皇后得知了缘故,忙备了茶水让周沅压压身子的不适。
雍容华贵的女子扶着已有四个多月大的肚子,懊悔道:“早知不寻你来了,也怪我没考虑周到,天正热着,何必叫你来回跑。”
周沅摇摇头,喝了茶倒是好了些:“娘娘说的哪里话,听闻宫里选秀热闹,我是自个儿愿意来凑热闹的。”
皇后欣慰一笑,见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扶着肚子坐下。
“过两日便是秀女进宫的日子,我手里的名册画像实在多的看花了眼,一个人看着实无趣,才想叫你陪坐着,好说说话。”
皇后说着,随手递了一卷画像过来,秋婵接过,满满铺开画卷,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右下角印着人名,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女,左钰云。
皇后笑着道:“也不全然是叫你来陪着坐的,本宫在宫里,外头的人大多没什么印象了,你是宫外长大的,应当同这些贵女有过交集,你来说一说她们这些人的品性,好让本宫心里有个底儿。”
周沅瞥了一眼画像,她与左钰云相识,可却不大熟悉,不过是茶会上见过几次面的交情,看着是个性子好的,可也不知内里。
“娘娘若是想试探品性,把人叫进宫来,在跟前仔细瞧瞧不就能窥探一二了?”
皇后淡淡的弯了弯眼尾:“这么多人,本宫一个个瞧,怎么瞧得过来?”
周沅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去,见小几另一头堆的山高似的画卷,她微微一顿:“过几日秀女便要进宫了,娘娘这里还要选人?”
皇后身边的大丫鬟翠云端着一碟芙蓉糕过来,话里颇有不满:“谁说不是呢,夫人这见着的还是冰山一角,我们娘娘大方贤淑,恨不得将后宫给塞满了人,皇上再也不来最好了。”
“多嘴。”皇后瞥了一眼翠云,翠云抿了抿唇,退到一边。
这帝后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的很,皇后这样做,就不怕失了宠?
周沅略有不解,正欲开口,那胃里便像在翻搅似的,她忙用绢帕捂了嘴,干呕了一两声。
她身边带的夏荷秋婵都是没有经过人事的丫鬟,这会儿只顾着担心姑娘是不是中暑了。
凤栖宫的宫人皆是一滞,皇后也不由愣了一瞬:“翠云,快,宣御医来。”
第94章
94
周沅只觉得胃里泛酸,但也算不得什么,许是天儿热了,她这几日总觉得时不时头昏脑热一下,顶多就是中了暑气,歇一歇就好。
她忙摆手,欲让皇后不必请太医来,谁知刚一站起来,嘴还没开,一阵天昏地暗的,下一刻她便没了知觉,只来得及听见夏荷和秋婵唤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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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主殿里,两扇木色雕花屏风围绕,屏风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有人悄声走过来,搁下了瓷碗,随后又退了下去。
紧接着有人低语,声音极轻,像是怕扰到里头的人。
周沅眼皮皱了皱,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她双肘撑着床榻,待看清床榻上雕刻的凤凰纹路后不由一惊,忙就要起身。
正捧着茶碗进来的夏荷一见,疾步走过来惊道:“夫人,您可吓死奴婢了,头还昏不昏,哪儿不适的您可要早早说。”
听到里头的动静,屏风外的声音也攸的一顿,紧接着皇后绕过屏风一侧进来,看着周沅笑了一眼:“真是胡闹,若是你今日出了什么不测,本宫可就成罪人了。”
周沅还是觉得脑袋沉重,揉了揉太阳穴道,夏荷一勺汤药喂到嘴边,她都还暂且清醒不过来。
“李太医,说吧。”皇后往屏风外吩咐了一声。
周沅下意识往那半透的屏风看去,就见太医恭恭敬敬立在那端,得了皇后的吩咐,他头上的乌纱帽更低了些,年迈的声音从屏风一侧传来:
“回娘娘,顾夫人怀了身孕,堪足一月,胎儿尚小,夫人的身子又算不得很好,再加上平日未曾悉心照料,怕是这前三月很是难熬。”
李太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每个字都砸在周沅脑袋上,直将她砸懵了。
周沅指尖微颤,抬手要拉夏荷,夏荷立即放下碗,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笑着道:“夫人没听错,您有了,一月了呢,都怪奴婢们平日不周到,竟是没察觉,实在该罚。”
李太医似是犹豫了一下:“皇后娘娘,顾夫人这身孕来的也突然,想必是没有做好准备的,身子尚未调养好,如若不谨慎些,微臣怕…”
他话未说全,可意思却清楚明了,皇后是怀了四个月的胎,总归有些经验:“往后就劳烦李太医,每七日为顾夫人把一把脉,多上上心。”
李太医自然遵命,领了吩咐便退下。
周沅一顿,就要起身谢过,又被皇后给制止住:“你呀就别折腾自个儿了,先在我这凤栖宫歇着,顾大人与皇上的御书房议事,我已派人去知会一声,只是皇上平日议事是不许人打搅,我让宫女在外头等着,待一结束便知会顾大人。”
周沅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她实在算得上是个温柔贤淑的好皇后。周沅想起顾微凉当日告知她的有关燕家与皇帝的事儿,就忽然明白,为何当初的皇上要的不是燕环。
周沅浅浅一笑:“劳娘娘费心了。”
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从门外过来,停在屏风外,像是怕打扰了二人说话,轻声道:“娘娘,婉妃来了。”
闻言,皇后眉头一蹙,并不大想见她的样子:“她来做什么?”
太监笑了两声:“想必,又是为了侯府来的。”
如今的侯府换了新主,却不得恩宠,两位苏家女在宫中得为了侯府谋略算尽,也是为自己争得一个好前程。
“打发了,就说宫中有贵客,不便请婉妃进来。”皇后淡淡道。
周沅低头很是听话的一口一口将夏荷送过来的药吞了下去,嘴里的苦味儿漫开,她注意力都在苏婉那儿,药喝的倒算顺畅。
太监应声退下,皇后转身过来摇了摇头:“苏家这位三姑娘,也是糟蹋了,当初若是不进宫,如今说不准也嫁了好人家。”
周沅虽与苏婉不对付,但她惯来是个同情心泛滥的,苏婉此人清高孤傲,但确实是京城里头能叫的上名儿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刻苦练了小半辈子的才艺,如今却都要糟践在宫里,以苏婉那般性子,要她认命,着实不易。
皇后叹了声气,金手一抬翠云便上前来扶,只听皇后笑说:“你且歇息着,眼瞧就要大选,得赶在这前头挑一挑官家的姑娘,到时候也好一并封了名分。”
翠云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敢讲旁人不敢讲的话。她眉头一蹙,极为不满:“娘娘若是能有顾夫人一半的性子就好了,哪有将皇上往外推的,宫里人少,您不是也清静。”
翠云话落,皇后扭头看了一眼周沅,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我从前,不也是她这个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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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后宫佳丽而言,霍楚临必定不算个好男人,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好皇帝,政事上极为上心,下了朝几乎有大半日都在御书房内。
眼瞧一个时辰过去,里头半点动静都没有,凤栖宫来的小宫女靠在雕着龙纹的木柱上打起了瞌睡。
忽然,支呀一声,御书房的门被从里头打开,小宫女一个机灵站直了身子,铜铃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门口,却见是皇上身边的安公公。
宫女泄了气儿似的又靠了回去,另一头的小太监在安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声,大抵是说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在这儿候了一个多时辰。
安公公心下忽然一紧,坏了,皇后娘娘怀着龙胎,该不会出事儿了吧?
安公公急的险些绊了自己一脚,好容易站稳了,着急忙慌问:“可是娘娘出事儿了?”
宫女啊了声,被安公公问的一愣,忙站直身子摆摆手:“倒、倒不是,是顾夫人。”
“哦,顾夫人…”
安公公松了口气,那口气松到一半又吊了回来:“顾夫人?哪个顾夫人?”
小宫女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书房的方向:“还有哪个,自然是里头那位的呀。”她压低声音:“太医诊出喜脉,让我来知会顾大人一声呢。”
“喜脉?”安公公一惊一乍的瞪直了眼睛,见旁的人都看过来,他压着唇咳了两声:“喜、喜脉,当真?”
“自然当真,李太医亲自诊的脉。”
安公公转头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几眼,心想着这可怎么办是好。顾大人自从成了婚,便愈来愈懒了,大半政务都压在皇上一个人身上。
皇上好几个夜里处理奏章,无不是一边批注一边骂,骂的口干舌燥,喝了茶润润嗓子还接着骂。
都说红颜祸水,那顾夫人可是把顾大人这样一个根正苗红,事事亲办的人给迷的连内阁都不愿意久留,一到时辰便回府,多留一刻都不肯。
这回再怀了身子…
皇上刚登基一年多,正是事事都操心的时候呐。
宫女见安公公呆了神,小心的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公公?公公?您可是要进去通传一声,顾夫人身子不大好,晕了过去,若是在凤栖宫出了事儿,可不大好呀。”
晕过去了?
安公公白眉蹙起,那是不大好,他不耐烦的挥了挥袖:“行了,你回吧。”
宫女见安公公主动领了差事,高兴的诶了声,脚步轻快的便退下了。
御书房里,气氛正僵持着,安公公笑呵呵的进了里头,那双宫里头熬出火眼的眸子一瞧就知晓,这皇上和顾大人啊,商议着商议着,又生了分歧,又僵住了。
整个朝堂上下,只顾大人一人敢驳了皇上的话,不过安公公心里头知晓,若非如此,皇上还不爱找他商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