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看她跟个疯子一样就皱了皱眉,她很少亲自动手,第一次是打陆承策,第二次是打白盈盈,每次都使不好力道,现在手还有些疼,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可她身上的气势却没少,神色淡淡得看着人,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我夫君的头衔是陛下亲赐,如今陛下尚未收回,他便还是。”
“还有——”
她松开手腕,重新套回到自己的兔毛手笼里。
然后微微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得看着白盈盈,淡淡道:“我的确不算什么,可陆重渊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保家护国十余年,使得大燕无外敌入侵,理应被所有人尊敬。白姑娘既然不知规矩,满口胡话,我便好好教教你。”
“你——”
白盈盈平日里也是个能言的,此时被萧知说得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眼朝身后看去,看见自己贴身丫鬟喜儿的手里拿着一个鎏金手炉,心下一动,竟是二话不说就提了过来。
萧知起初还没察觉她要做什么,等看到白盈盈掀开那鎏金盖子,把里头的炭火连带着手炉朝她身上扔过来的时候,脸色一变。
她往后退想避让开来,可白盈盈的动作比她还快。
身边的丫鬟都还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法阻止,萧知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那些炭火朝她扔过来,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倒是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第15章
萧知被白盈盈那番举动弄得吓了一跳。
她是真没想到白盈盈的胆子这么大,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行出这样的事,想躲得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认命的闭起了眼睛,可想象中的疼痛倒是没有传来,倒是有一道熟悉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
两片犹如蝉翼般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然后萧知就看到了挡在她身前的陆重渊。
陆重渊穿着一身黑色大氅坐在轮椅上,头发用玉冠高高束着,脸上仍旧是和以前一样差不多的神色,只是以往挺直的脊背此时却稍稍弯曲,就连薄唇也抿得很紧,像是在克制什么。
萧知眨了眨眼。
想到之前的那一声闷哼,她朝地上看去,眼看着那只鎏金手炉落在地上,里面还有不少冒着火星的银丝炭。
她的心下一紧也顾不得什么,立马握着陆重渊的胳膊往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他肩头那一块的大氅已经被炭火烧得脱了一层皮。
炭火没多大的威力。
可那只手炉的份量却不轻,尤其陆重渊的肩膀还被她伤过。
萧知小脸一白,握着陆重渊胳膊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她此时已经不复面对白盈盈时的骄傲和冷清了,现在的她白着一张小脸,神色也颇为紧张,半蹲在陆重渊的面前,仰着一张小脸,神色焦急得和人说道:“你,你没事吧?”
这话简直是废话。
怎么可能没事呢?陆重渊昨天才被她伤过,今天又被人用手炉砸,倘若没事,他怎么可能闷哼出声?
这个男人最骄傲不过了。
但凡能忍,绝对不会泄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想到这。
萧知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看到陆重渊为她受伤,心里又焦急又过意不去,伸出手,似是想去触碰他的肩膀,又怕弄疼他只能悬在半空,颤着嗓音问道,“疼吗?”
陆重渊的确有些疼,但也不至于疼得如何。
受过的伤太多,以至于他现在对疼痛已经感到麻木了,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红着一双眼眶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的心却还是有刹那的时间动了一下。
这是萧知第二次问他疼不疼。
昨儿夜里抚他伤口时,她问过一回,今日红着眼眶仰着脸,她又问了一回。
想起之前她话中的维护,想起她那一句句“夫君”……
陆重渊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沉又淡漠的双目望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担忧的面容,放在两侧扶手上的手被他不自觉得握紧了些,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望着她,同她说了一句,“没事。”
两人说话这功夫,众人也都回过神了。
一众丫鬟看着突然出现的陆重渊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他肩上那一块大氅,更是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至于白盈盈……她也已经回过神了,不同先前的嚣张和狠厉,现在的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身子骨也在风中打着颤。
她战战兢兢得看着陆重渊,好一会才颤着声音朝人喊道:“表,表哥。”
她不知道陆重渊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多少,可看着他右肩那一块大氅,想到自己这位表哥以前那些狠辣的名声,就怕得要死。
要不是还知道现在在外头还得给自己留点体面,她差点就要跪下去了。
可即便不跪,她现在这幅模样也好不了多少了。
看着蹲在陆重渊面前的萧知,生怕她说什么,便先告起状来,“表哥,都是这个女人,是她胡言乱语,我才会,才会错手伤了你!”
白盈盈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尤其她当初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嫁给陆重渊。可心里又想着她跟陆重渊怎么说也是认识多年的表兄妹,比起一个才认识几日的孤女,关系总要亲密些,便也安了些心。
表哥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孤女来罚她吧?
越想越觉得在理。
她便继续说起萧知的坏话,“表哥,您都不知道表嫂多没规矩,她怎么说如今还是您的夫人,在家里也就算了,要是到外头,就她这幅样子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耻笑……您可得让姑姑好好教教她。”
“免得日后坏了陆家和您的名声。”
陆重渊听着身后女人的一言一语,微垂的眼中是一片嘲讽,他也没说话,任由她在后面嘀嘀咕咕继续说着。
可他不说话,萧知却忍不了。
她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径直朝白盈盈走去,有风带起她的裙摆,她那身红艳艳的裙子在风中竟然也带了几分嗜杀的味道。
“你,你要做什么?”
大概是察觉出萧知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烈,白盈盈脸一白,那些还未吐完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的步子不住往后退,可不等她后退几步就被萧知握住了手腕。
萧知身子弱,可此时因为太过气愤的缘故,力道倒是一点都不轻。
她比白盈盈要高些,此时就死死握着人的手腕,居高临下得看着她,嗓音也冷冷得,“我要做什么?白姑娘伤了我的夫君,难道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白盈盈被人抓着手腕,倒不得进不得,只能寻求别人的帮助。
可那些丫鬟还跪在一边,没有陆重渊的吩咐,谁也不敢起来,就连白盈盈的丫鬟也是如此,她喊了半天也没能喊来人,只能看向陆重渊,喊道:“表哥,你快管管她,她就是个疯子!”
这个女人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明明几个月前,她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动不动还会脸红,怎么这才嫁给陆重渊没几天,就变得跟那个煞神差不多了?
原先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的陆重渊听着这些话倒是也终于舍得转过身来。
可他却没有理会白盈盈,那双从来都是没有情绪的丹凤目从始至终都只看着萧知一个人,看着那个身穿红衣的女人站在寒风中,绷着一张小脸给他讨公道的样子,他在诧异之余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这大概是他生平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
小时候他倒是也受过不少委屈,可从来没有人给他讨过公道,等到长大了,他也已经强大到没人敢再给他委屈受了。
可此时——
那个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就站在那边,逼着人向他道歉。
多么有意思的场面啊。
陆重渊的心里想到。
他没有说话,目光仍旧一眨不眨得望着萧知。
萧知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其实并不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红红的,衣服也有些乱,可陆重渊远远看着她,只觉得那颗沉寂良久的心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就连一直冰冷的身子好像也恢复了一些暖意。
他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手搭在扶手上,下颌微抬,看向她。
他不说话。
萧知又不肯松手。
白盈盈纵使再不肯也只能低头。
她咬着牙刚想冲陆重渊道歉,可还没张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一听这道声音,白盈盈立时就抬了脸,眼看着陆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她用力挣脱开萧知的手,拼着命朝人跑去。
跑到人跟前,她就跪了下去。
双手握着人的袖子,哭道:“姑姑,您总算出来了,您要再不出来,盈盈今日就没法活着见您了!”
边说边把自己那张红肿的脸抬给人看,哭得一脸委屈,“姑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知知:让你欺负我老公,打死你!
五爷:我老婆在维护我哎,搓搓手指,好开心呀 (づ ●─● )づヽ
第16章
听着白盈盈的话又看着她高高肿起的侧脸。
陆老夫人一双眉皱得很深,她是先看了一眼陆重渊,见他坐在轮椅上握着扳指不说话,便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喜儿着着急急跑过来,话也说不清,只留下一句“表姑娘被五夫人欺负了”,便哭了起来,一副她再不去,自家小姐就要被人打死了的模样。
对于喜儿的这番话,她是不信的。
萧知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是知晓不过,自打她进府至今也有半年的时间了,从来没见她同谁吵过架,平日里不是待在屋子里看书就是绣花,安静得不行。
要说盈盈欺负萧知,她会信。
可萧知欺负盈盈,这怎么可能?
只是喜儿那丫头着急,又说老五也在,她怕真得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耽搁,只能走过来看一遭。
这一看。
倒是真让她吓了一跳。
陆老夫人想起刚才过来的时候,萧知握着盈盈的手腕,小脸冷冰冰的,眉宇之间都透着一股子戾气,她远远看着都觉得有些心慌,想到这……她便扭头朝萧知望了一眼过去,不同昨日的好脸色,此时的她双眉微拧,脸上也带着些探究的神色。
难不成真是她看错人了?
跪在地上的白盈盈眼见陆老夫人不说话,便又捂着脸哭了起来,“姑姑,我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可您看看我现在这张脸……”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脸转向陆老夫人,那里还泛着火辣辣的疼。
她心里又恨又气,偏偏还得在陆老夫人面前装模作样,只能咬着唇委屈道:“我都不知道我同五嫂嫂有什么恩怨,只不过是女儿家的几句拌嘴话,都值得她这样对付我。”
“如今也就罢了——”
“这要是日后出了府,五嫂嫂也同其他贵女、贵夫人这样争执起来,丢得可是陆家和五表哥的脸面。”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果然沉了脸色,她这一生最看重的便是名声,原本脸上还留有的探究此时也变得阴沉起来,她也没同白盈盈说道什么,只是看着萧知问道:“老五家的,盈盈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萧知自打陆老夫人出现后便站在一旁。
她知道先前陆老夫人在打量她,也知道自己先前那副模样一定会让人多想的,可她不着急,一直乖乖巧巧得低着头站在一侧。
此时听得这话也不慌不忙,她是先规规矩矩朝人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同人说道:“回您的话,表姑娘脸上的伤的确是儿媳打的。”
她认得坦然。
倒是让陆老夫人愣了下。
不等她张口再问,便又听到萧知继续说道:“儿媳知道此举的确是有些不太体面,可表姑娘张口便是胡言乱语,若只是说儿媳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扯上五爷……”
萧知虽然低着头,但注意力一直放在周遭,她能够察觉到在她说完这句的时候,陆老夫人那处的气氛便凝滞了一瞬。
总归这府里还是有个真心对陆重渊的人。
萧知后头的话便说得十分顺溜起来,“五爷因战受伤,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陛下看重五爷,特赐了太傅一职,以示褒奖,可咱们的表姑娘显然不这么想。”
“她张口便说五爷……”
后头的话,她似是不忍便没再往后说,只是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委屈模样,“儿媳也是心疼五爷,这才动了手。”
“若是母亲真得要罚儿媳,儿媳也认了。”
“可就算再来一次,儿媳也是会这么做的。”
陆老夫人听着这番话,本就黑沉的面容此时更为阴沉,只是原先的黑沉是对萧知,此时的阴沉却是对白盈盈,看着萧知脸上的委屈和坦然,她收回视线,低头朝白盈盈看去,见她小脸惨白,目光仓惶便沉声问道:“盈盈,是这样吗?”
“姑姑,我……”
白盈盈看着陆老夫人阴沉的面容,张口想辨,却半句话也辨不出。她刚才就是怕萧知说什么,这才打算先发制人,哪里想到那个女人现在是真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仅不慌不忙,还能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弄到她的头上。
这是白盈盈没有想到的。
不过她今天没有想到的事已经够多了,比如这个温柔怯懦到人人可以欺负的孤女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势,比如这个鲜少出现在人前的五表哥为什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知道姑姑最看重自己这位五表哥,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说五表哥的坏话,别说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了,可能连这个侯府的门都不会再让她踏进来。
她心里急得厉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握着陆老夫人的袖子,打算用以前的老法子先把姑姑的气消下去……
可不等她开口。
侯在一旁的萧知便又垂着眉眼温声说道:“母亲若不信,尽管问这些丫鬟,刚才表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们可都在呢。”
萧知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同往常一样温和柔顺,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淬着毒的刀子,能够十分有效得直入对手的心脉,不就是装模作样吗?好像全天下只有她白盈盈会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