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辈子也还没这么丢人过。
想到刚才那几个小厮说的话,“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破落户,竟然敢来攀我们侯府的亲戚?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气得脸发红,手都有些发抖。
好半响。
她才恢复如常。
而后,她又想到之前那个贵妇人同她说的话,萧二夫人眼珠儿一转,似是沉吟一会,同萧老夫人说道:“母亲,我看那个小贱人是不打算同咱们家好好往来了,倒不如”
她把之前碰到白盈盈的事说了一遭,跟着又是一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个小贱人身上,倒不如收下这笔钱,坏了她的名声。”
屋子里没人说话,仿佛都在思考要不要这么做。
倒是萧大夫人有些犹豫的开了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知丫头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倚仗的势力,若是再坏了她的名声,她以后在夫家还怎么过?”
这个世道对女人本来就有诸多不公。
要是名声受损,她以后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会好过?
萧二夫人向来看不起自己这位嫂子,性子柔弱又没主见,此时听到这番话也不过冷声回道:“她不仁,我们不义,何况我们说得又有什么不对的?当初她那个娘未婚有孕本就是奇耻大辱,要不是爹娘仁慈,就她这样的,应该浸猪笼,乱棍打死才对!”
“可是”
萧大夫人还想再说。
可她身边的萧大老爷却已经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这事就按照二弟妹说的办,那个小丫头片子既然这么绝情,也就不要怪我们不给她留后路了。”
萧老太太也点头,跟了一句:“就按老大说得办。”
萧家最大的两位主子都发话了,其他人哪里还有不从的道理?何况他们对萧知本就没什么感情,原本想依靠她打入京中贵人圈的希望破灭,自然也就懒得管她死活了。
***
萧家这些人别的不会,制造舆论倒是比谁都厉害。
仅一日,不,甚至还不足一日,京中上下便都知道长兴侯府那位五夫人是个爹不详的,娘不守妇道的。
不仅如此,萧家还编了许多对萧知不利的话,说她不孝,外祖母病了都不知道去看下,说她不尊重长辈,舅母亲自登门,连见都不肯见,还让小厮直接把她们打发出去。
这世上——
舆论是杀人于无形的一把利剑。
就这么一日的功夫,萧知在京中的名声就一落千丈,所有人都在说她不好翌日。
长兴侯府的正院,陆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看着底下的萧知,沉声问道:“外头说得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闻言。
萧知沉着脸,没有吱声。
她这几日一直在纠葛她跟陆重渊的事,也就懒得理会萧家那些人。
不过,她也的确是没有想到,萧家那些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虽然碰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出身,纵然私下有再多的仇,可表面上还是会伪装下的。
可她忘了。
萧家是商户出身,对他们而言,只有利益,可没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陆老夫人见她还不说话,脸色变得更为阴沉,刚想张口再训诫一番,只是不等她开口,外头便传来一阵轮椅的推动声,陆重渊进来了。
萧知在听到这阵声音的时候,立刻抬起了头。
昨儿夜里,她本来是想和陆重渊去说清楚的,但庆俞和她说,陆重渊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连晚膳都没用就睡下了。
她担心打扰他,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今早甚至不等她过去,正院这里就派人过来传了话。
这会看过去,陆重渊的脸色的确很难看,比以前还要苍白,尤其是眉宇之间的那股子郁色,仿佛积压了很久似的。
皱了皱眉。
她总觉得今日的陆重渊有些不对劲。
她在看陆重渊的时候。
陆重渊其实也在看她,只是匆匆一瞥,他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仿佛在躲避什么似的。撑在扶手上的手有些轻微发抖,可他向来会掩饰,倒是未曾让人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会他脊背挺直,直视陆老夫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还是没睡好,有些嘶哑,“你想如何?”
看着陆重渊的面容。
陆老夫人胸腔里的火气有一瞬偃息旗鼓,但想到萧知的家世,还有外头传得满天飞的谣言,以及连累陆家的名声,她这股子火气就平不下来。
沉着嗓子说道:“老五,这事,你别管。”
说完。
她又跟着一句,“要按照以往,就她这样的,早就不能在咱们家待了,我看她伺候你有功,便不同她计较这些了,但是陆家的中馈,你今日必须教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萧知说的。
她这话说完,萧知还没有什么反应,陆重渊却直接沉下一张脸。
这侯府所谓的中馈,他是真没放在眼里,但小丫头喜欢,他就愿意纵她拿着,即便他们现在但不代表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她,刚想说话,外头就传来一道急急忙忙的通禀声,“老,老夫人,西南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5章
西南王?
屋子里一众人都被这一声禀报弄得一愣。
西南王杨善那是什么人?
大燕第一个异姓王, 与当今圣上有着过命的交情, 虽然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二十多年前,今上还未登基, 有一次围猎差点死于猛兽之口, 是杨善冒着生命危险从猛兽口中救下了他。
后来。
今上登基。
杨善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再后来,他自请去西南, 护一方太平, 可以说, 此人不仅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 更是今上最为信任的人。
可是——
杨善怎么回来了?又或者应该问,他怎么到家里来了?这么多年,杨善只有在今上生辰的时候才会回京一次,每次回来也不过待上几天,与京中官员并未往来, 与他们长兴侯府更是从来不曾走动过。
这好端端的。
如今也不是今上的生辰, 怎么就回来了呢?还跑到他们家里来了?
可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 这都是不能得罪的贵人,陆老夫人哪里敢耽搁?连训萧知都懒得训了,忙道:“快请王爷进来。”她一边说,一边起身, 打算亲自迎一迎。
其余人等也都连忙跟着起来了。
陆重渊和萧知倒是没有动, 陆重渊是腿伤未好, 何况他和西南王若论功勋也算同等,自是不必起身迎他,至于萧知她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杨善与父王也是异姓兄弟。
记忆中那个严肃又和蔼的男人还抱过她。
可她记得杨善跟长兴侯府没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到这边来?而且如今也不是端佑帝的生辰,他怎么会离开西南,来到这边呢?
满心的疑惑还不曾解开。
暗紫色的锦缎布帘就已经被人掀起来了。
萧知脑海中的记忆也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正打外头进来的男人身上。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一身黑色镶金边的常服,走起路来大刀阔斧,不像是登门拜访的客人,反倒有些像在战场巡视士兵的将军。
目光锐利,棱角分明。
身上还席卷着一股子与京城格格不入的金戈铁马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他的眉宇之间看起来很是疲倦,就连眼下也有一片青黑之色。
可他的气势实在是太强了,陆家这些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甚至于在他眼睛扫过来的时候,纷纷垂下眼睫,恭声喊他,“王爷。”
陆老夫人虽有诰命在身,亦是长辈,但看到西南王,也只敢乖乖的福身问礼。
问完安。
行完礼。
她才敢小心询问,“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无妨。”
杨善嗓音醇厚,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掺杂了一些沙哑,他并未看行礼的那些人,而是巡视四周,最后停留在站在一个纤弱女子的身影上。
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但其实她的样子早就刻于他的脑海之中了。
底下人呈上来的画像与她这些年的经历,件件桩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迈过去,旁人低着头并未察觉,唯有陆重渊直视着他,眼见他走得越来越近,凌厉的剑眉微拧。
他原本距离萧知有些远。
可这会却推动轮椅来到她的面前,不动声色地挡在萧知的面前,拦了杨善的去路。
杨善并未注意他的举动,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萧知的身上,约莫还有三步的样子,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声调微颤地说道:“你,把头抬起来。”
她?
萧知一愣。
难不成杨叔叔发现了什么?她心下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跟杨叔叔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更何况萧知这个身份从未跟他见过面,他怎么可能知道?
轻轻抿着唇,微垂的眼眸看到陆重渊紧绷的身形,以及阴沉的脸,恐他和杨善起了争执,她把手轻轻按在陆重渊的胳膊上,察觉到他的身子微颤,紧绷的身形也跟着松懈下来。
她没有说话。
只是顺势抬起头,朝杨善看去。
不等她开口,便瞧见杨善睁大瞳孔,猛地退后一步,沉稳的脸上也跟着流露出一抹震惊。
可很快——
他又突然往前迈了两大步,比之前两人相隔的距离还要近,在萧知惊诧的注视下,能够看到杨善的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就连眼中也闪烁的泪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知心下亦是不解,反倒是陆重渊方才紧绷的身形逐渐松懈了下去。
他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阴沉,就连双目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扣在扶手上的双手却微微松开,他半眯着眼看着杨善,心下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荒谬的念头。
萧知和他提起过那块玉佩的事,也和他说起过这具身体的过去,他未免日后生事,私下也遣人调查过他查到姑苏萧家,也查到萧芙未婚生孕,但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这边还尚未有个结果。
可这会看杨善的模样——
难不成这具身体的生父,竟然是他?
是了。
那年杨善剿匪失踪,正是在姑苏。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想到昨夜她跟如意的对话,陆重渊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甚至比任何时候还要来得难看。
如果真是杨善的话,她若要走,他真能留下她吗?
撑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收紧。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陆老夫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杨善再说别的话,她这会对现在这幅状况也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西南王会一直盯着萧知看,也不敢发问,只好赔笑道:“王爷,您要不请上座?”
杨善听到这话也终于收回了一些思绪,不再像刚才似的,一直盯着萧知看了。
他闭了闭眼,然后收回视线,目视陆老夫人,语气淡淡得说道:“不必,我不远千里回京,只为一件事。”
陆老夫人忙问道:“什么事?”
“我今日过来,是来寻找我失散多年的女儿。”杨善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
屋中竟是哗然一片,方才低头垂目的一众人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愕,纷纷抬头看向杨善,西南王来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
不是——
他来侯府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所以,谁是他的女儿?
有一个念头从他们心中闪过,想到近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萧知的方向看去,不会,真是她吧比起他们的惊愕。
萧知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瞪大了双目,看着杨善。
杨叔叔一生不曾娶妻,但她知道他曾经有个喜欢的人,十七年前,他因为剿匪的时候受了重伤,又和自己的属下分散,跌跌撞撞的时候进了一个山崖。
据他所说。
他是被一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独自居住在山崖底下,以花草为伴,见他昏迷就把他带回了家,悉心照料。
日久生情。
他跟那个女子过了很美满的一段日子。
但后来西南战事告急,他没有法子,只好离开那个女子回了西南,允诺她再回去的时候就会娶她为妻,可等他再回去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没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难道——
萧母就是杨叔叔喜欢多年的那个女子?
惊愕。
诧异。
不敢置信。
萧知呆呆地看着杨善,好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还是陆老夫人开了口,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犹豫,“不知王爷”
不等她说完。
杨善便已经目视萧知,笃定道:“她,就是我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6章
虽然刚才众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但真的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 还是一片哗然。
错愕。
震惊。
不敢置信。
除了已经猜到这个结果的陆重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这样一幅神色,屋子里许多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答案陆家的主子有大半都是不喜欢萧知的。
王氏母女和李氏就不用说了, 崔妤如今也拿萧知当做天生的仇敌来看待。
要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思, 私底下做那么多事。
至于陆老夫人——
想到刚才她说得那番话“要按照以往, 就她这样的,早就不能在咱们家待了, 我看她伺候你有功, 便不同她计较这些了, 但是陆家的中馈, 你今日必须教出来。”
脚步一个趔趄,她差点就要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