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她这个前婆母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昨天挨了那顿板子,现在就坐起来了,不疼吗?眼下的青黑都跟乌云似的,遮也遮不住,疼得眉毛都拧起来了,偏偏还要这样装模作样的坐着。
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
她也不至于去讥笑王氏。
把手兜递给身边的如意,她朝王氏闲闲福了福身,然后看着一脸气愤的陆宝棠以及死咬着牙关的王氏,好脾气的开了口,“我刚盘查完库房,发现二嫂挪用的那笔嫁妆还是没有补齐。”
“我这还要赶着去给母亲禀报,怕底下的粗心大意,便亲自过来一趟,劳烦二嫂补齐了,我也好去给母亲一个交待。”
“棠儿,把盒子给她。”
王氏手撑在被褥上,压着身上的那股子疼劲,冲陆宝棠发了话。
盒子是早就备好了的。
陆宝棠拿起盒子就朝萧知走去,她脸上是一脸愤恨的模样,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拿盒子砸人,其实也差不多,她的确是想砸到萧知身上的,什么玩意,一个没爹没娘的东西,如今得了祖母几分喜欢,竟然敢如此耀武扬威!
可盒子还没砸到萧知的身上,就被如意给拦住了。
“三小姐,给奴就行。”如意语气平平地说道。
“你!”
陆宝棠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如意截胡,这个贱婢如今不是也跟这个孤女一样胆小怕事了吗?上次被她踢得半死也不敢说话,现在倒是敢拦她了?张口想骂过去,身后王氏就开了口,“棠儿,过来。”
陆宝棠不肯过去,但又不敢不听王氏的话,狠狠瞪了萧知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不管是陆宝棠之前那一番对待,还是王氏阴沉的脸,萧知都像是没看到似的,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道十分温和的笑容,“二嫂莫怪,我需检查一番。”说完,也不理会王氏母女就冲如意道,“打开。”
“是。”
盒子里摆放的有几十张银票,不过数额都不大,都是百两的,倒是还有两间商铺,是王氏以前的陪嫁。
挑了挑眉。
这回萧知倒是没有掩饰,捏着那几张纸,有些诧异的问道:“二嫂此举是为何意?”
不知道是因为萧知的话,还是她这一番语气,王氏本来还能维持的面容,此时就像是维持不住似的,手用力地撑在被褥上,看着萧知说道:“我现在身边没有多余的银票,这几间铺子是我的陪嫁,就当做抵用了。”
身边没有多余的银票?
萧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只怕这些银票是王氏现在身上所有的家底了吧,要不然也不至于做出拿商铺抵用银票的事,不过她看了一眼两间铺子,一间是城西的米铺,一间是城北的糖铺。
都是最不赚钱的。
这要是真是原身那个傻姑娘,估计这会也被人哄骗去了,傻乎乎的拿着这些东西也就走了。
可她不是原身。
她虽然以前贪玩,但也是正经跟着母妃学过几年管家的,更何况她还在陆家管过三年的中馈呢这些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好是坏,笑了笑,她把那几张纸轻飘飘地扔进盒子里,然后看着王氏语气淡淡地说道:“二嫂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呢?”
既然已经跟王氏撕破脸皮了,她也就没必要再装什么妯娌情深了,何况她跟王氏也没什么情深不情深了。
王氏皱了皱眉,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二嫂当日从宝安郡主的嫁妆里总共挪用了五万两银子,您这总共十余张银票,姑且也就算个两千两,至于这两间铺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两间铺子,城西的米铺每年也不过赚几千两,至于这糖铺就更不行了。”
“姑且把店里的东西都算上,再加上这铺子本身,最多也不过三万两,二嫂这三万两千两就想抵了这五万两。”
“您说,您这不是在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吗?”
萧知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脸上还挂着那抹笑,可那双杏儿眼却是冷了下来,她可不管王氏高兴不高兴,这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了,还需要给她什么脸?像是没看到王氏那张阴沉沉的脸,她把那盒子一盖,修长的手指就轻轻的叩着,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二嫂要是如今手头紧,周转不过来,这也无事,我且上禀了母亲,看能不能让您匀一段日子?”
要真跟那个老虔婆说了,她还有什么脸面?!
她平日大度惯了,这事要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王氏咬着牙盯着萧知,胸口因为太过激动而不住起伏着,她是真的小看了这个女人原本以为这个孤女没本事,给多少,她也就信了。
要是不同那个老虔婆说,直接捐了,她就能少出一笔钱。
要是说了,那么也能让那个老虔婆知晓,这个孤女根本不是管家的料。
可没想到——
这个孤女竟然这么机灵,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还直接说出这两家铺子的情况,咬着牙,却不得不吩咐陆宝棠,“去里间,把小盒子里城东那间脂粉铺子拿过来。”
陆宝棠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惊呼道:“母亲!”
那间铺子是如今母亲手上最赚钱的铺子了,更重要的是,前几日母亲还答应过她,要把这间铺子留给她做嫁妆用!怎么能交出去?!
王氏睨了一眼陆宝棠,语气也加重了些,“还不去?”
陆宝棠又气又恨,偏偏又不敢违背王氏的意思,只能咬着牙跑到里间,从里头翻出了那张铺子的单契,然后迈着又沉又重的步伐,走到萧知的面前,把手里的铺子单契扔到萧知的怀里,压低嗓音恨声道:“你给我等着!”
她绝对不会放过萧知的!
萧知都已经不记得这是陆宝棠第几次警告她了,听得她耳朵都快有些起茧了,没理会陆宝棠,看了一眼单契确认无误,这才放到盒子里,然后笑眯眯得朝王氏道:“既然东西都全了,那么我也就不打扰二嫂养伤了。”
说完。
她也没再理会陆宝棠母女,十分有风度的福了福身,然后转身往外头走去。
她步伐沉稳,风姿绰约,很快就领着如意消失了。
“娘!”
陆宝棠看着离开的萧知主仆,跺了跺脚,“你就真的任由这个贱人爬到您的头上!”
王氏比陆宝棠还要生气,她竟然被一个最看不起的女人踩到了头上,这简直是她的奇耻大辱!可是再生气,她也没办法,咬着牙,倒抽着冷气,趴回到了床上,“以后别去招惹她。”
这个女人比她想得还要不简单,棠儿要是跟她硬碰硬,绝对会吃亏。
“娘!”
陆宝棠不高兴,可看着王氏阴沉的脸,撇了撇嘴,也不再往下说了。
“你日后乖乖待在府里,好好伺候你祖母跟父亲,少去你外祖家”要不是因为她这个娘家,她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践踏,这么多年了,她的嫁妆差不多都贴补到娘家头上了,偏偏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还是肆无忌惮。
还有她那个母亲。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要充场面。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月月要开办宴会,她的钱也不至于这么少!
对于这个——
陆宝棠没有意见,她本来也看不起她这个外祖家,不过她想到一件事,压低嗓音问了一句,“母亲,舅舅他们的事,要不要和哥哥说一声?”
“不行!”
王氏想也没想,就坚定的拒绝了。
自己的儿子连她的事都不肯出手,更别说是她娘家的事了,再说她那两个兄弟做的事,要是让无咎知道她的脸色一变,连忙抓着陆宝棠的手,厉声道:“这事,绝对不能和你的哥哥说,谁也不能,听到了没?”
要不然,她如今受的苦,可都白受了。
陆宝棠看着王氏的脸,有些被惊吓住了,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打颤,“听,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知知打前婆婆的脸,放心,陆家的人会一个个解决的~至于前夫哥,肯定会后悔至极。
明天有加更,明天见啦~
第48章
出了王氏的院落。
天色已趋近有些黄昏了。
萧知没有立刻回五房, 而是领着如意朝陆老夫人居住的正院走去,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按照原先的路返回,而是往自己以前的屋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刚才见到了陆承策的缘故, 她突然想去那儿看看。
好在她以前的屋舍离这儿也不算远,也有朝正院去的小道。
倒是也不必担心被人瞧见了会如何。
走过一条小道, 穿过几株梅树, 也就到了。
萧知停下步子, 立在一株梅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光景, 那里早已不复她生前的热闹,远远望去也不过零零散散几个打扫的下人罢了。
都是不熟悉的面孔。
院子里很冷清,不知是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二月寒风冷峭。
葡萄架只留下几株藤蔓,旁边的秋千正随风推动, 角落里堆着的一些花也都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堆, 瞧着就冷清。
门前的两株石榴树倒是又长高了些。
她还记得以前每逢五月, 那两株石榴树就会结满花,一簇簇鲜艳的就跟个小喇叭似的,等到九、十月的时候,它还会结满果子, 满满一树的果子, 她那会最喜欢吃石榴, 却又厌烦它难剥,总爱央着陆承策帮她。
那个时候,陆承策对她有求必应,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会帮她。
纵然公务缠身——
他都会放下手头的一切,帮她。
“怎么这么喜欢吃石榴?”每次陆承策帮她剥石榴的时候,总会无奈的问她这样的话。
“因为石榴好吃啊。”
那是她当初答复陆承策的话。
可其实除了好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
石榴多子。
她想为他生儿育女,想让儿女绕于他们的膝下,却没想到,她最终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那个孩子
萧知突然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事
她的孩子。
她从醒来后,一直都有意无意的避免着去想那个孩子的事,好似逃避,就可以让自己不会那么难过,可此时看着这满园熟悉的光景,她却忍不住想问一问关于他的事揣在兔毛手兜里的手又握紧了些。
萧知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那个孩子,葬在了哪里。”
如意一听,握着盒子的手一顿。
她转头朝身边的年轻妇人看去,看到她满面峭寒,眉宇之间却有着数不尽的哀愁,心下也有些难过,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答道:“小公子和您同葬在东郊的福地,世子爷又替您和小公子在报国寺立了长生牌位,点了长明灯。”
“奴有时候能够出去的时候,也会去报国寺拜一拜。”
“他——”
萧知抿着唇,紧紧握着手,犹豫了一会又问道:“有名字吗?”
“有的。”
如意的声音又低了些,二月寒风萧萧,她的声音也带了些哀愁:“小公子名叫莫离,小名念萝,世子他不顾众人反对,把小公子的名字记进了宗谱里。”
莫离,念萝
萧知漆黑的眉睫一颤,微张的红唇也轻轻抖动了一下。
莫离。
希望不要别离。
念萝。
想念阿萝。
她的小字,叫做阿萝。
风又大了些,迎面吹过来的时候,有些冷,萧知纤弱又单薄的身子被这寒风一吹,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主子,您没事吧。”如意伸手过来扶她。
萧知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没事。”说完,她又很轻的重复了一句,“我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呢?
她的眼睛有些酸胀,心也闷得厉害,难受的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着她的心脏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压下心底所有的思绪,轻声说道:“走吧。”
“主子”
如意望着她的面貌,还有些担心。
可萧知却已经抿着唇,提步率先往外走了,她走得很快,仿佛在逃避什么东西似的,疾步往外走去直到走出小道,直到那间熟悉的院落离开她的视线,她的脚步才渐渐地慢了下来。
身后如意也已经赶上来了。
萧知哑着嗓子朝她吩咐道:“我想去一趟报国寺。”一来是去祭拜一下她那无缘的孩子,二来也是去为原身立一块长生牌位,还有一个原因她的父母虽然没有被宗室除名,但死后无牌可立,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父母葬在了哪。
无人知道。
她的父母死不瞑目,她不希望他们成为孤魂野鬼,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会。
她想偷偷为他们立一块长生牌。
“等过几日”
萧知看着不远处的正院,呢喃道,“再过几日。”
等她拿到了侯府的中馈,那么她就不用日日困在这个地方了,她行事会方便很多,她可以私下遣人去找哥哥,可以去报国寺为父母立长生牌还可以,去调查真相。
可能是心里有了目标,又或是看到了曙光。
萧知的心情也就没之前那么压抑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按在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上,她全身上下被风吹得都有些冷,唯独脖子这块很暖想到刚才离开的时候,陆重渊替她戴上围脖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暖。
还有——
她要尽快找到师父,给陆重渊治好腿。
他不应该永远被困在这四方院落,不应该只能靠轮椅出行,他是陆重渊,理应是肆意、张扬的,她想看到当年的陆重渊,看到那个骑马扬长街,受众人跪拜、尊崇的陆大都督。
她相信。
这一日一定会到来的。
带着这一股念头,萧知一步步朝正院走去,由人通传后,很快就有人出来迎她了,恭声笑着请她进去,萧知也就没说什么,等进了里间先由人替她解下斗篷,然后把兔毛手兜递给如意,就往里头给陆老夫人请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