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忙着写题，见她一直不走，嘴里哼哼唧唧总像是要说什么，又老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来，最后实在忍不住，把笔一放问道：“顾楠，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是，我想跟你表白。”
苏岑瞪了她一眼。
“不是不是，口误。我是想问你，”顾楠凑近一些，声音压得很低，“沈家宥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没有。不能够吧，他昨天下午没来找你？”
苏岑摇摇头。她刚搬了家，从小旅馆搬进了旧弄堂，沈家宥哪里会知道这些。
“我跟他说了你搬到了哪里，他怎么不来找你呢。”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顾楠一时语塞，正要再说两句，一个书包从天而降，扔在了她面前的课桌上。抬起头就见大少爷冷着一张脸，正用锋利的眼神扫着自己。
沈家宥都没说话，只冲她一抬下巴，顾楠就识相地自动回了后排。刚坐下就跟管阳抱怨：“阿宥怎么这样，一点儿不爷们。”
管阳把试卷往她跟前一推：“别管别人了，管好你自己吧。你看看你错了多少。”
“你也不爷们，整天唧唧歪歪跟着女人似的。”
“那你也得把题全给我做对了。”
顾楠整张脸拧成一团，对着管阳直呲牙。她认真地看了对方半天，突然开口：“阳妹，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整天拉着我学习，是不是……”
管阳双眉微微一抬：“是什么？”
“是不是跟我有仇。你是故意虐待我是吧？”
管阳……
高考的气氛越来越浓郁，黑板上开始出现倒计时的标语。每个人都在认真苦读，连顾楠都收起玩心开始每天刷题。
除了沈家宥。
开学后他似乎每天都睡不好，总爱上课的时候补眠，要不就是打游戏。好几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
苏岑有心帮他，把答案翻出来推到他面前，他也根本不看。有一回随堂测验的试卷发下来，苏岑看着上面满目的红叉叉，只觉得心痛。
好容易补上去一些，被他这么一糟蹋，又全浪费了。
不仅苏岑着急，管阳也是看得直上火。
那天下了课他没忍住，下楼的时候追上了前面的苏岑。两人一起往校门外走去，边走边聊这个事儿。
管阳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阿宥他最近学习情绪不高，你能不能劝劝他？”
“我劝只怕没用。”
“会有用的，一定有用。”
说着还用力点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听。”
苏岑也确实想劝劝对方。不管怎么跟她闹别扭，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虽然沈家宥这样的人，哪怕是个文盲，这辈子也注定过得比别人好。
有时候看到他那么不在意成绩，苏岑也会难受。自己拼了命想要得到的东西，别人轻易就甩在了地上。
人与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巨大的差别。她总是努力想要缩短和别人的距离，偶尔却会失落地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追赶，那距离依旧越拉越大。
她看一眼身边的管阳，对方脸上堆满了恳切的表情。
“好吧，我试试。”
管阳就差抓着她的手大声道谢了。
两人走了一路，管阳不知不觉间就送苏岑到了弄堂口。这里他知道，是学校附近的一片老房子，那些房子的年龄比他父母都大。因为房租便宜，近些年里面的租客鱼龙混杂，很多都是无业游民。
他有点担心苏岑的安危：“你一个人住这里要不要紧？”
“没关系，房东阿婆就住我楼下。”
话音刚落一个醉汉从弄堂里走出来，手里拎了个酒瓶子，走过苏岑身边的时候，那满脸猥琐的笑容毫不掩饰。
管阳看得胆战心惊，坚持送苏岑上楼。楼梯和传说中的一样，破败不堪，总觉得随时会倒。
苏岑却走得一脸坦然，似乎对这样恶劣的环境毫不在意。到了房门口她开门进去，还不忘叮嘱管阳回家小心。
明明比自己瘦小，内心却比自己更为强大。管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头脑发晕地走出了弄堂。走出一段后终究觉得不对，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阿宥，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岑考虑了两天，终于鼓起勇气约沈家宥放学后到校外坐坐。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她甚至想好了一箩筐说服他的话。结果沈家宥二话不说点头同意。
只是在挑选地方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苏易桐的奶茶店。
两人在旁边的一间茶室坐下来，只点了一壶清茶。茶室里丝竹声声，放着吴侬软语的评弹，听得人心头十分熨帖。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苏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你最近上课为什么总是睡觉？”
“因为困。”
“晚上没睡好吗？”
“还行。”
“那你以后还是坚持一下，尽量别睡了。你最近的成绩下滑得有点厉害。”
沈家宥端着手里的茶杯，轻轻晃着里面的清汤。突然他抬眼扫了苏岑一眼：“你这是来当谁的说客？”
“管阳让我来的。”
“难怪。”
“其实我也想找你谈谈。你天天上课睡觉真的不成，就快高考了。”
沈家宥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苏岑只能继续劝说：“你别跟我置气。不管多生气课总要好好上，你已经浪费了一年，今年……”
“你怎么知道我浪费了一年？”
“你不是应该和我一样去年就参加高考吗？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晚一年高考这事儿却是事实。”
“所以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晚一年高考？”
苏岑心里多少猜到一些，这会儿就不太想提。
“我们在说你最近学习态度的问题，你不要扯别的话题。”
“这话题要是不扯清楚，你以为我还会认真听课？搞不好我今年都不会参加考试。”
苏岑一惊：“你要弃考？”
“考不考又有什么关系。”
“沈家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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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气得起身就走。
沈家宥结完账从里面追出来，很快就追上了她。
苏岑一肚子火不想理他，只顾埋头往前走，身边的男生腿长一米八，迈着悠闲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着，竟一路从茶室跟到了苏岑现在的住处。
黄昏的小弄堂很热闹，下班回来的人进进出出，弄堂口还有一些老人在扎堆聊天。
苏岑在人群里发现了林阿婆的身影。
林阿婆是她的房东，就住在她楼下。平日里很好说话，对人也很热情。她老远看到苏岑便冲她招手，叫她过去。
“放学了？”林阿婆边说边打量苏岑身边的沈家宥，“有朋友来找你。”
“什么人，女生吗？”
林阿婆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道：“是个男生，没有这个帅，不过也挺帅的，秀气得很。你要不要让这个先回去，要是他俩撞上……”
话没说完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叫苏岑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别说苏岑，就是沈家宥也一下子就猜到了。
又是苏易桐这个家伙。
“哥。”苏岑迎了上去，走出几步想起沈家宥来，又回头冲他道，“你赶紧回家去吧。”
林阿婆同情地看一眼沈家宥，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那个是她哥哥啊。年轻人，那你不用担心了。”
“谢谢婆婆，我一点儿不担心。”
“你跟小苏什么关系啊？都穿着校服，是同学吧。哎哟早恋啊。”
那八卦的模样让沈家宥想起了松松那个小机灵鬼。看来上至八十下至八岁，人类的本质依旧是好奇二字。
他迎上林阿婆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她哥哥。”
“什么，那你们都是哥哥？”
“是。”
“小苏哥哥这么多哦。”
“是，所以谁要敢欺负她，我们……”
苏岑正跟苏易桐说话，看见不远处沈家宥当着林阿婆的面正在拧双手的关节，不由皱眉。
苏易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这种地方真的不能住，你要听话，住我家最合适。你要是嫌远，我在学校附近给你租个房子也行。我们奶茶店楼上的居民房就还可以，离你们学校又近……”
苏岑收回目光打断她哥的话头：“不用了，我住这里挺好的。”
“这里哪好，太不安全了。今天哥哥一定要把你带走，听话。”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苏岑胳膊，却被赶来的沈家宥一把将人夺了过去。
“苏老板，您这可不太厚道，当着我的面抢人。”
“我是苏岑她哥。”
“我还是她男人呢。”
沈家宥搂住苏岑的脖子，状似亲热地在她耳边拂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轻声道：“别出声，听我的。”
说完又抬头冲苏易桐笑道：“我跟苏岑住得好好的，你可不能说带人走就带人走。”
苏易桐一脸吃惊的表情：“什么，你们？”
“都快成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
苏易桐气得几乎要爆走，碍于苏岑的面子没有发作。他来回踱了几圈步，咬牙切齿道：“就算这样，也不能住这种破地方吧。”
“你妹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苏易桐终于爆发出来，暴跳如雷甩手便走人。走出一段还不忘回过头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这两人。
不行，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苏岑看着她哥走远的背影，担忧道：“他会不会气出病来？”
“他已经得了相思病，再加一个也没什么。”
苏岑看一眼自己肩膀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翻了个白眼：“你的手可以拿开了吗？”
本以为沈家宥会继续纠缠，没想到他直接抬起手，随即冲她一挥手算是道别，转身就走入了人群里。
他走得潇洒，让苏岑都有点不习惯。
林阿婆走上来冲她笑：“小苏，你这男朋友看起来不错啊。”
“阿婆，他不是我男朋友。”
“怎么不是，他都跟我说了。”
“你别听他瞎说。”
“错不了，阿婆看人可准，你俩肯定在恋爱。”
在林阿婆简单的思维里，沈家宥既然搭了苏岑的肩膀，那两人肯定是好上了。至于沈家宥说的什么哥哥，情哥哥呗。
老人家了然地拍拍苏岑的肩膀，晃着身体继续跟几个老邻居聊天去了。
苏岑解释不清，只能作罢。
那天晚上她除了做题外，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习题册。第二天带了一书包去学校，吃过午饭后她悄悄把管阳叫到了教学楼外的走廊里，把个袋子给了他。
管阳拎着沉甸甸的袋子，不解道：“给我这些干嘛？”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给沈家宥。”
“你自己为什么不给……”话没说完管阳就明白过来，他靠近了小声问，“小苏，你是不是跟阿宥吵架了？”
“算是吧，有点小矛盾。所以你别跟他说这是我给你的。”
管阳随便拿出里面的一本习题册翻了两页，发现全是做好的，很多小题边上还写了简明的解题过程
看得他啧啧称赞：“我的天，这一袋可值不少钱。年级第一的大佬的习题册，有钱都买不到。我们阿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碰上你这么个女……”
管阳想说女朋友，想想不对赶紧改口道：“好朋友，真是个好朋友。只是……这上面的字迹一看就不是我的，阿宥那儿应该瞒不住吧。”
“那你就说是问我借来看的，顺便给他看看。马上一模了，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我真的有点担心，你也不放心是吧。”
管阳挠挠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拍拍胸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说完拎着袋子走了。
苏岑怕人误会，故意在原地多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准备上楼。刚一转身就看到沈沁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苏岑以为她有话要说，结果沈沁头一低，面无表情走过她身边，径直走上了楼梯。
沈沁上了三楼，还没走到自己教室，就忍不住掏出手机，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发给了她哥。
照片里苏岑拿了一袋子东西给管阳，两人说说笑笑的样子显得很亲密。沈沁越看越生气。这个苏岑到底哪里好，一个两个男生都为她着迷。
居然还敢给她哥戴绿帽子，真是贱/人一个。这回看她怎么狡辩。
一下午沈沁心情都很好，放学的时候特意拐去奶茶店买了一堆吃的。买完东西后她站在店门口拦出租。
这两天家里气氛不大对劲儿，司机也没空来接她，整天被她爸派去做各种事情。沈沁就一直打车回家。
正是下班高峰空的出租不多，她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车，索性就逛起街来。看看路边橱窗里的小玩意儿，要是有喜欢的就买一两个。
跟苏岑相比，她的零花钱多得花不完。每次只要没钱了，就去找自己妈撒娇，要是邝明依不想给她就会提一两句从前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