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疼地皱眉,额头渗出细汗,勉强支撑住。
他一动,贴身伺候的随侍白松露立马就伸手去扶他,及时往他身后塞了一只柔软的帛枕。
他枕着帛枕,虚弱地摆摆手,“本王无碍。”
白松露赶紧拂袖退到一旁。
“柳神医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年轻男人的声线低沉嘶哑,又自顾带着那么一股威严。
嗯?
柳星叶没想到这位晋王殿下一开口竟然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
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当然是长得太美了,怕你们男人动歪心思啊!
她定了定神,不紧不慢淡声道:“民女相貌丑陋,恐污了殿下的眼。”
众人一听心想:这是得多丑啊!都不敢见人了!
不过大家伙明显是不信的。毕竟这个女子的声音如此好听,又生了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
不知为何,站在角落里的画竹听到自家主子说这话,她怎么就这么想笑呢?
她家小姐要是能说丑,那么估计整个大林国就没有美女了!
“咳咳……”男人捂嘴猛地咳嗽了两声,似乎并不意外女人会这么回答。
只见他抿嘴一笑,“世人大多以貌取人,本王倒是更看重内在,柳神医无需妄自菲薄。”
“殿下英明,可惜民女也没什么内在。”柳星叶瘪瘪嘴,心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丑一个试试?
林木森:“……”
男人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扬声道:“柳神医一路舟车劳顿,委实辛苦。”
“殿下言重了,治病救人乃民女职责所在。”和权贵打交道就是不容易,说句话都得打好几遍腹稿。
柳星叶见了一直负责晋王殿下病情的军医谢砺。
谢家杏林世家,谢家三代皆是军医,是林木森的心腹。
谢砺医术了得,是军医首领,一直都由他负责林木森的病情。他的年纪看上去比林木森略微年长几岁,丰神轩郎,平易近人,瞅着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柳星叶平淡地打了声招呼:“见过谢军医。”
谢砺自上而下打量柳星叶一番,“柳神医看着年纪不大,可有二十?”
这位神医爱徒看着年纪很小,估摸都没有二十。如此年轻医术能行么?
都说同行见面分外眼红。谢砺打从心底里是不太相信柳星叶的。虽说流沙谷名声在外,柳飘絮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医。但传言总归是传言,难以让人信服。
他的猜忌柳星叶看在眼里,全然不在意。这种猜忌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旁人总爱以貌取人,以年纪论资历,觉得年轻就没有实力,挑不起大梁。
柳星叶淡声回答:“民女年十八,谢军医大可不必忧虑。若非疑难杂症,旁的人也找不上我流沙谷。既然家师委派民女前来,那民女也万万不敢让家师失望,砸了我流沙谷的招牌。”
三言两句,绵里藏针,回击得很是漂亮。
谢砺表情微变,索性静默不语。
医术如何,一看便知。
林木森静静地听着,眯了眯眼。
没过多久,柳星叶便开始为晋王殿下诊脉。
一群将领杵在一旁,个个表情严肃,很是关心。
两人离得近,年轻女子身上有股清淡的草药味儿。大概是经年累月和药材打交道所致。
女子手腕纤细,戴着一串小小的檀珠。那檀珠质地光洁,透亮黑润,富有光泽。
那双手生得极其好看,五指白皙修长,指尖粉润,葱玉一般。
隔着一方娟帕,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女子指尖那抹温凉的触感。
她特别的专注,目光积聚。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长睫覆盖,轻轻扫下一层阴影。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加上一双这么好看的手,他还真不相信这位叶神医长相丑陋。
“烦请殿下张嘴,民女看看舌苔。”
林木森依言张嘴。
“殿下近几日饮食如何?”
晋王殿下的贴身随侍白松露规矩地说:“殿下近几日食得很少,胃口不佳。勉强吃了,很多都吐了。”
“睡眠如何?”
白龄松:“殿下近几日奇痒难忍,夜夜难以安睡,睡得很浅。”
柳星叶又询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大致就对晋王殿下的病情有了了解。
他的病情比她预想的要严重很多。剧毒已攻入心肺。
“殿下如何?”见她收了手,徐惟诚赶忙追问。
“回禀徐将军,剧毒早已渗入血脉,直逼心肺,情况委实不容乐观。”
听她这么说,徐惟诚脸上担忧的神色当即又加重了几分。
谢砺之前替殿下诊治,只说病情加重了。却没想到毒性已蔓延至心肺,如此严重了。
“可还有解救之法?”
“恕民女直言,这七日散是世间极为罕见的毒物,家师过去也不曾有过太多研究,对其知之甚少。民女目前也只能先施针替殿下暂时压制住毒性。想要彻底根治,就必须要研制出解药。不过还请将军放心,民女必当竭尽全力。”
自己的身体林木森清楚。他只怕是撑不过太久了。
“想来也是本王命里有此一劫,柳神医不必有太多压力,尽力而为即可。”
“多谢晋王殿下.体恤民女。”
说得倒是轻巧。哪能没有压力呢!这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安危,以及整个流沙谷和叶家,好几百条人命呢!
“殿下,民女现在就为您施针。”
“劳烦柳神医了。”
“画竹,药箱!”
“好的小姐。”画竹转手就给柳星叶递过去药箱。
药箱里塞得满满的,各种刀具和药材。
她从药箱里取出针线包。
“施针会有点疼,还请殿下忍耐。”
林木森慵懒费力地“嗯”了一声,精神明显不济。
柳星叶有条不紊地替林木森施针,动作娴熟流畅。
这个男人的忍耐力惊人,从始至终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施针结束,她又将自己早前特意调制的止痒膏给林木森敷上。
那药膏呈墨绿色,胶状,晶莹剔透,闻着有股淡淡的薄荷香。敷上以后全身清凉无比,大大减轻了身上的奇痒。
林木森静静打量两眼,轻声问:“柳神医这是何药?”
柳星叶埋头收拾东西,听到林木森的询问,手指微顿,细细解释:“回禀殿下,这是民女亲自调制的止痒膏,名曰寒露。由数十种珍惜名贵药材秘制而成,乃我流沙谷特制药材,概不外传。”
“寒露?”林木森默念一遍这药膏的名字,“冰凉浸骨,如胶似露,涂上以后不免让人通体舒畅。倒也配得上这个名字。本王素闻流沙谷谷主妙手丹心,有起死回生之术,唯一的爱徒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见到柳神医本王信了。”
柳星叶宠辱不惊,不卑不亢,“殿下谬赞了,家师医术高明,远超民女,绝非民女可比。”
林木森朗声大笑,“柳神医不必自谦。柳神医年纪尚小,便有如此造诣。若继续潜心研习医术,假以时日,必定会赶超令师,名震天下。”
柳星叶:“殿下委实说笑了,民女一介布衣,如何名震天下?倒是晋王殿下您智勇双全,收复失地,大涨我林国士气,百姓都对您感恩戴德。”
这些褒奖的话过去林木森听得太多,早已生了腻。可今日同样的话从柳星叶口中说出来,他倒是觉得悦耳非常,动听得很。神情不自觉就愉悦了许多。
忙活完,柳星叶告诉晋王殿下:“殿下好生歇息,民女晚些再来看殿下。饮食注意清淡,多饮水。”
林木森拂了拂衣袖,袖口处两朵金丝并蒂莲一晃而过,“辛苦柳神医了,本王舒服多了。”
柳星叶长睫轻颤,投下阴影,“殿下折煞民女了,这都是身为医者应该做的。”
晋王殿下被剧毒纠缠多日,日日痛苦不堪,精神恹恹。眼看着人就日渐消瘦了下去,病态明显。全军上下数十个军医皆一筹莫展。
这还是这么多日以来殿下第一次说自己舒服许多。看来这位神医爱徒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柳星叶快速写下几味药方递给谢砺,“烦请谢军医按照这个方子给殿下入药,一日三遍,须以井水煎服。药材过三道火,取最后一道即可。”
谢砺垂眸瞥了两眼药方。柳星叶开的是内调的方子,用药却着实大胆。
谢砺不免提出质疑,“殿下发热,心火旺盛,柳神医的用药是否太强劲了些?”
“无碍的。殿下外虚内热,适当的以毒攻毒未尝不可。谢军医宽心,只要药量控制适宜,并无不当。”
谢砺下意识看向林木森,询问他的意见。他行医多年,还未见到有大夫用药如此大胆的。
林木森拂拂衣袖,语气清淡,“本王信得过柳神医的医术。”
林木森转头看向徐惟诚,“舅父,柳神医远道而来,定要替本王好生招待。”
徐惟诚颔首,“微臣领旨。”
——
一行人离开主帐,徐惟诚逮住柳星叶忧心忡忡地问:“柳神医,解这七日散,你有几层把握?”
柳星叶脚步一顿,音色平静如水,“徐老将军,实不相瞒,民女也只有五层的把握。七日散乃天下奇毒,早年出现于西域小国,后失传于世。迄今为止,世间无人能解此毒。”
其实在柳星叶心里她连五层的把握都没有。师父柳飘絮对解七日散都没什么把握,何况是她了。她此番完全是临危受命。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皇室中人找到了流沙谷,那她们便推脱不掉。
听她这么一说,徐惟诚的脸色越发难看。两国战火不断,晋王殿下对于边境的百姓,对于皇家,乃至整个大林意味着什么,大家伙心知肚明。他若是出什么意外,整个大林都将陷入恐慌。
“柳神医,当今圣上和晋王殿下都是开明仁德之人,你只管安心研制解药即可,切莫担心太多。”
很显然徐惟诚此话是在给柳星叶吃定心丸了。让她不要东想西想,安心治病。
她福了福身,“民女自当竭尽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作话忘记说了,开文前三天两分留评的通通都送小红包。
女主医术这块有参考中医,不过多是我胡编乱造的。一切设定都是为了剧情服务,切莫深究。
收藏惨不忍睹,贫民窟作者再次在线求收藏。
第3章 放血
徐惟诚差手底下的士兵带柳星叶前去帐子安顿。
看到自己居住的帐子她这才发现晋王殿下居住的帐子已是奢侈。她这个才叫荒凉。空空荡荡,啥都没有。
画竹四下打量两眼,一脸嫌弃,“小姐你怎么住啊!条件也太差了吧!咱们流沙谷的柴房都比这里奢华。”
柳星叶往榻上坐下,不甚在意,“两国交战,边境又如此荒芜,有的住就不错了,别挑那么多!”
“小姐我是担心你啊!这床板这么硬,你夜里如何睡得着。”
“将就睡吧,出门在外,哪里还讲究那么多,有床睡就不错了。比起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咱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画竹瘪瘪嘴,心想这可不是不讲究,分明就是逃难嘛!
柳星叶不敢耽搁,赶紧将晋王殿下的病情飞鸽传书给师父柳飘絮。解七日散她没有太大的把握,总还得和师父交流,请示她老人家。
从皇室找上流沙谷,柳飘絮便已经快马加鞭往嘉岩关军营赶路了。只是她身在西南边陲,山高水远的,要赶到塞北边境委实不易。只好差柳星叶先行前去军营。
柳星叶算了算,师父就算日夜赶路,昼夜不停,最快也要三日后才到。
而晋王殿下却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等不了。她别无选择,只能先行替晋王医治,研制解药。
她继续翻医书埋头研究。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晚间徐惟诚派人来请柳星叶去主帐用饭。她也婉言谢绝了。
随后伙房便送了吃食来帐子。
边关清苦,吃食自然比不得流沙谷精美可口。柳星叶随意吃了几口,勉强填饱肚子。
她既来之则安之,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更多的心思是花在研制七日散的解药上面。反倒是画竹抱怨了很久。
柳星叶一刻都不曾放下医书,挑灯夜战。
一边看医书,一边捣药,药方子试了一遍又一遍。
流沙谷最不缺的就是药材,这次她从谷内搬了好几箱药材过来。其中不乏一些珍贵药材。这即便药材一应俱全,研制不出药方,也是白搭。
画竹几次劝她早点睡都无果。后面也就不再劝她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夜色清亮,天空中散落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柳星叶的眼睛隐隐生疼。她抬手揉了揉肿胀酸涩的太阳穴,以此缓解疲劳。
画竹已经靠在桌案边睡着了。
她摇醒画竹,“醒醒画竹,去榻上睡。”
画竹睡眼惺忪,揉眼睛,“小姐,什么时辰了?”
柳星叶轻声道:“子时刚过。”
画竹惊诧不已,“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不睡?”
“我还不困,你先去睡吧。”柳星叶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檀木珠,珠身冰凉滑腻,能让人沉静。
画竹打着哈欠,含糊不清道:“那我先去睡了,小姐您也早点歇息。”
柳星叶点点头,“去吧。”
两人说话间便有士兵匆匆而至,立在帐外,嗓音响亮浑厚,“柳神医可歇息了?”
柳星叶眼皮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到了晋王殿下。
她快步走到帐外,“可是晋王殿下有异样?”
士兵毕恭毕敬地告诉她:“就在刚刚,晋王殿下突然高烧不止,疼痛难耐。将军请您速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