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宛童被他气笑了,一锅饺子,他还指望跟铁疙瘩一样结实?她挽了袖子,从锅里捞出一个幸存的完好饺子,丑的不忍直视,一看就是方才夏侯召包的那个。
木宛童沉吟半刻,难不成这饺子是夏侯召包的,所以有了灵性,识主,才得以幸存?
夏侯召惊喜的将那一个硕果仅存的饺子夹起来,吹了吹,递在木宛童嘴边“正好,还剩一个,你快吃了它。”
木宛童特别给面子的轻轻咬了一小口,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却还是咽了下去。
夏侯召观察到她的面色,有几分忐忑,丝毫不嫌弃的将木宛童吃过的那个饺子喂进了自己的口中,忍不住也皱了眉“生的。”
“煮的时间太短了。”木宛童跟他解释,见他吃了自己咬过的饺子,脸微微红了。
两个人倒是一人一半将那个饺子吃了下去。
夏侯召平常的衣服都是黑色为主,倒是未曾见他穿过什么鲜艳的颜色,就连过年要换的新衣都仅仅是在黑衣边儿上镶了一道银边,阴暗又沉闷,和他这个人一样。
木宛童惯常穿素色,今天倒是难得换了一身水粉色的襦裙,衬的更明艳了几分,眉眼弯弯的,像是小仙女。
她本就年纪不大,就算过了年也才十五,刚刚及笄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左左:姐姐,我想回家过年!
第三十五章
年夜饭只有两个人一起吃,总归冷清,木宛童记起去年的今天,还是他们一家四口,一个不少的坐在桌前,父王沾了酒给左珩尝。
她难免神情有些低落,但还是迅速的整理了情绪,这是夏侯召第一次守岁过年,她不能给夏侯召留下什么消极的情绪。
她替夏侯召盛了一碗枸杞鸽子汤,炖了一个下午,汤鲜肉烂,格外入味,将油花都撇去了,只剩下清甜的汤水,趁着红艳艳的枸杞,勾人食欲。
外面的烟花还再接连绽开,房内除却橙黄的烛光,还有窗外透过的五彩斑斓的亮,一闪一闪,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让人心都跟着激荡欣喜起来。
夏侯召替她倒了杯酒,木宛童往日并未喝过酒,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不敢轻易接过去。
“米酒,不醉人。”米酒的确酒劲儿不大,一般人都不会醉倒,他这才放心给木宛童倒来喝。
木宛童抿了抿唇,还是接了过来,她没喝过酒,还是多少有些好奇,浅浅尝了一口。米酒泛着微微的白,不算清透。
初时入口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但回味悠长,甘甜绵密,还有发酵出来的酸甜和米香,像是夏日的酸乳酪,的确是好东西,她将一杯都饮尽了,夏侯召又替她满上一杯。
“别喝急了。”夏侯召劝她。
不多时候,木宛童的脸上就染上一层一层的绯红,眼神迷离水润,娇艳的不像话,明显是醉了。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起身便一阵眩晕,直接倒在了夏侯召怀里。
夏侯召问了问她杯中剩下的酒,微微蹙眉,酒劲儿也不大,怎么一杯半就醉成这个样子了?往后不敢给她沾酒了。
木宛童醉后与平日里温柔平静的模样截然相反,活泼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她揽着夏侯召的脖子,扁了扁嘴,面颊一侧挤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夏侯召这才发现她是有酒窝的。
她凑近了去看夏侯召,眼睛一眨不眨,与他鼻尖贴着鼻尖,连呼吸都能交缠在一起,带着米酒的清香。
夏侯召心跳的飞快,摸了摸她的头发。
“夏侯召,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木宛童声音软软的,能滴出水一样,带了一股子娇气。
“什么?”
“你长得真好看!”木宛童咬着他的耳朵,大声和他道。
夏侯召的脸不争气的又红透了,木宛童的牙轻轻啃咬在他的耳廓,酥酥麻麻的,不疼,让他呼吸都急促和火热。
他微微侧了脸,嗫嚅了半刻,想着木宛童醉了,说了也无妨,她总归是记不住,便喉结滚了滚,也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道“你最好看,在我心里最好看。”
木宛童一笑,掰着他的手指,窝在他的怀里,小小的一个,夏侯召刚好能将她环起来。
钟声又敲了三下,是子时了。夜空逐渐安静下来,空气大概是因为房内烧了炭火的缘故,变得黏糯,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绽开的爆竹声。
木宛童还窝在夏侯召怀里,夏侯召摸了摸她冰凉的长发,贴着她的脸哄道“天晚了,童童睡觉好不好?”
只有木宛童醉酒,意识不清,夏侯召才敢对她这样的放肆,爱意也不受任何遮掩。
木宛童迷迷糊糊的点头,又摇头“不睡,睡不着。”
“那我们洗漱了去躺着好不好?我和童童说话。”夏侯召继续哄她,木宛童娇娇气气的点头。
夏侯召用热水拧了帕子,替她擦脸漱口,对着她的头发却犯了难,太复杂了,他不会拆,即便是现今最简单的发髻,他也不会。
琢磨了片刻 ,他只好轻手轻脚的拆了木宛童束着发尾的发带和发髻上的簪子,没想到簪子拆下来后,发髻便散开了,他觉得有趣又奇怪。
夏侯召将木宛童放在床里,木宛童便又滚过来抱住他,将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上,揽着他的腰不放。
小姑娘软软娇娇的贴在他身上,两个人知穿了单薄的亵衣,体温相互传递中和,让他有些僵硬和不知所措。
虽然以往木宛童睡着了,他偶尔也会抱一抱,但今晚不一样,是她主动过来的,而且是未曾睡着的状态下!
“夏侯召,我想我父王母妃了。”夏侯召正不知所措着,木宛童忽然带着哭腔开口,手揪上他腰间的亵衣,皱成了褶皱的一团。
夏侯召翻身过去面对着她,就看见她眼泪汪汪的,像个小可怜。他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我在,不哭。”
木宛童现在经不得哄 ,反倒哭得更厉害,哇的一声将脸埋在夏侯召的怀里,抽抽噎噎“我好没用,我没能力帮他们平冤昭雪,外祖父被贬谪陵阳,我也见不着他们,我想他们了!我想家了!”
夏侯召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不哭……”他其实不怎么会哄人,只是这样干涩的一遍又一遍轻轻念着。
他心里有些难过和酸涩,在木宛童心里,他永远比不上广平王夫妇,还有木左珩,沈家的那些人。
木宛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上气不接下气,就算广平王府被抄家,广平王木咸被赐死的那天,她也是一滴眼泪都未曾掉过,今天反倒因为醉酒,将积压许久的委屈和伤心都一并哭了出来。
往日她都是以温柔又坚定的模样示人,旁人都以为她坚强,其实她只是不敢发泄。她要保护木左珩,自然不能表现的软弱,要给木左珩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同时也给自己一些信心,只要她不哭,她就不怕,不难过。
夏侯召用下颚蹭了蹭她的发顶,眼眶也跟着红了,木宛童难受,他的心也跟刀割一样。
感情这种事情,来得突兀又炽热,连当事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悄然而至了,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有机会悬崖勒马,却还是愿意一再沉迷放纵。
许久之后,木宛童哭到脱力,抽抽噎噎的逐渐睡着了,只是不大安稳,依旧拽着夏侯召的衣角,梦里也在掉眼泪。
夏侯召低头,轻轻将她脸颊上的泪水吻掉,又在她的额头上虔诚落下一吻。
童童,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广平王的冤屈,我可以替他洗刷,沈氏他们也可以回来。就算你要我的心,我也可以给你剜出来,只求你别哭了。
第三十六章
宁臣侯府的年过得并不安生,上上下下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子时初刻,城楼上的钟声敲响,一众人却守在桌前,并无人动筷,皆是低着头,气氛沉闷,主位上空空如也,只放着一双玉箸。
因今日过年,是个喜庆的大日子,平城侯老夫人温氏虽五十余的年纪,也换了一身鲜艳的衣裙,绛紫色明亮又尊贵。
头上挽着高耸的牡丹髻,斜坠着只红宝石紫金步摇,额上勒一宝石抹额,雍容华贵,面容不显老态,反倒有几分气韵,眉眼间与高稔有两三分的相似,却更和蔼可亲几分。
她缓缓扫过下方的众人,方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都动筷罢,不必再等了,侯爷不出来了。”
温氏虽瞧着面容和善,像是画上的观音菩萨一样,却有一副玲珑心肠,手腕了得,不然也不会在宁臣侯府处境艰难,四面楚歌的时候,以一寡妇的身份将儿子养大,又将他扶上宁臣侯的位置。
众人抬眼打量了温氏的面色,见她先动筷,方才纷纷拿起面前的玉箸。只有外面烟花爆竹的声音分外热闹,厅堂里却静悄悄的,就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小的不能再小,衣料摩挲的声音格外明显。
这样一大桌子的人,却死气沉沉的,全然没有过年该有的热闹和欢乐,皆是食之无味。
温氏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又加上修身养性,夜里不宜多食,遂只象征性用了几口便撂了筷子漱口,众人一见,自是不好再吃,也纷纷搁了筷子,眼巴巴的瞧着上首的温氏。
宁臣侯府只有高稔一个男主子,旁的都是他的姬妾,温氏能与她们同桌进饭已是莫大的抬举,自然不愿意自降身价和她们多说一句话。温氏扶了扶额,面露疲惫,底下人的神经也都跟着紧绷起来。
只见温氏冲着下头招了招手“月儿,过来。”
底下一个美貌妇人神色紧张的将怀里四五岁的女孩子推出去,生怕晚了一刻钟再引来责怪“祖母叫你,快去。”
高满月迈着小碎步,恭恭敬敬的上前,规矩一丝不差的跪地给温氏行了一礼,颇有经验的乖顺开口“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安。愿祖母新的一年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这正是高稔的庶出女儿,才四岁,已经可见颜色。
温氏皱眉,反倒骂了句“油嘴滑舌,女儿家当以乖顺为主,不可巧言令色!”
高满月眼里蓄了泪水,却又一磕头,声音软软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今后定不再犯。”
温氏这才满意的教人递了个红包过去“都散了罢,宋姬留下。”
一众人不敢反驳,纷纷退去,行走间就连步伐都是规划好了一样的规整。堂前只剩下一位水蓝色衣裙的女子,踌躇不安的低着头,瞧不清面容,却见身姿窈窕,正是高稔近来最宠爱的妾室宋姬。
“你上前来。”温氏语气古井无波,听不出喜怒。
“抬起头来。”宋姬站到温氏面前后,温氏又沉声吩咐她。
只见那缓缓抬头的宋姬,脸蛋竟与木宛童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是几年前的木宛童,如今木宛童张开了,反倒差异大了。
温氏用修长的指尖挑起宋姬的下巴,左右端详的片刻,怜爱的轻抚,这让宋姬的戒备逐渐放下。
突然,她的脸上一阵刺痛,粘稠的液体淌在脸上,顺着小巧的下巴滴在地上,宋姬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脸。
只见温氏不知什么时候拔了头上簪着的步摇,现如今,那步摇上沾着猩红的血液,是她的。
温氏露出真诚而满意的笑容,将自己那只华丽的步摇插在宋姬的头上“赏你的,去让你家侯爷瞧瞧可好看。”
即便是遭到如此待遇,脸已经全然毁了,宋姬也不敢有丝毫的怒火和怨言,只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恭敬道“多谢老夫人恩赐。”
温氏的手段可怖,凡是受过的人无不心有余悸,这也是高稔姬妾众多,后院却还能一片和睦的缘故。
温氏瞧着宋姬离去,就着温帕子擦了擦手,眯起眼来,似是自言自语“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毁在一个女人身上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自那日见过木宛童之后,高稔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整日的饮酒,又哭又笑的,饭菜怎么端进去,就这么端出来,碰也不碰,反倒是对宋姬那张脸怜爱非常。
温氏早已忍耐让步多日,宁臣侯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代人的努力,才得以存活,不能全砸在高稔这个没出息的后辈身上,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即便以前有过婚约又如何,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说叛臣之后,是如何也沾不得的,单说那夏侯召,成帝都不敢轻易动他,小小宁臣侯府,只有着几千精兵,怎么敢虎口夺食?
龚氏收到了一封信,是远方一亲戚寄来的。那家远方亲戚是经商出身,身份不高,夫妻俩共育有一对儿女,倒也攒下万贯家财。
只是可惜夫妻俩出海时候遭了海盗,双双殒命,只留下一对年仅十八的儿女。
信是那儿子写来的,他愿意用家财万贯为交换,求到了龚氏跟前儿,给他妹妹指配个出身名门的夫婿。他倒是个有心计的,晓得自己没有经商的天分,要抱个大腿,回头谋个一官半职就不是难事了。
龚氏将那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目眦欲裂,癫狂的揉碎了那信纸“拿去烧了罢,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求到我头上!还不是看我现在破落了!往常他们敢吗!”
都说祸害遗千年,往常人得了中风这样的重疾,指不定这一辈子都瘫在床上了,龚氏却只躺了不久,就又生龙活虎的了。只是一双腿却没了知觉,性子也变得愈发暴虐。
夏侯銮不动声色的将龚氏扔掉的信件捡起来,粗粗扫了一眼,面露狂喜,甚至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不复往日的温润。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夏侯銮手激动的颤抖,瞪大了眼睛,冲到龚氏面前去给她。
龚氏面容苍老了许多,像是个疯婆子,披头散发的揪着夏侯銮的衣襟“什么?你在说什么銮儿,他们是在轻慢咱们!”她狠狠的咬着牙,嘴唇发抖,额上青筋蹦出“他们是见我落魄了,好欺辱了,来埋汰我呢!”
“母亲,你瞧,他有钱!咱们现在正缺的就是钱!”夏侯銮欣喜若狂。
自从夏侯召将管家之权拿走,也并未给他们月例银子,他们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这正是好机会!有了钱不别的不就全有了?
“那我上哪里去给他找个权贵?现在我足不能出户!一点儿实权都没有,哪个世家太太愿意跟我来往?”龚氏恨恨的捶了床。
夏侯銮神秘的凑近龚氏的耳畔,小声耳语,语气里满是志满意得“这不府里就有一个吗?年纪轻轻,手握重兵,权贵中的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