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召斜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双手交叠,下巴微扬,目光还放在她身上,赤.裸裸的让人害怕,天地良心,夏侯召脑子里想得绝对不是什么旖旎暧昧的场景,而是单纯的人皮灯笼。
这一身好皮肉,若是剥了做灯笼,想必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惜太瘦了,做出来也不够完美,这样的皮囊,养养是能做出举世无双的好灯笼的。
好看的人,总有老的一天,而做成灯笼,就能青春永驻,将最美好的时候留住,多好啊……
至于做了灯笼之后毁不毁掉,就看他的心意了。
木宛童对夏侯召能将人剥皮拆骨的眼神视若无物,将银耳羹轻轻放在夏侯召面前,心中酝酿了说辞准备出口。
夏侯召将目光从木宛童的脸移到了她纤白如玉的手,又移到了面前的银耳羹,声音淡淡的开口“给我的?”
木宛童点头,将手缩回袖中,紧张的微微握拳。
这些日子木宛童受了许多磨难,如今还是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瘦巴巴的,偏骨像生的美,不显得丑陋,反倒多了几分柔弱之美,成了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那种美人。
但夏侯召脑袋里满都是他即将得到的灯笼。
夏侯召状似了然的点头“哦……给我的。”
木宛童听他语气柔缓了许多,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必是接受她的好意的。
“那你替我喝了罢。”
木宛童刚顺的那口气让夏侯召这句话又堵了回去,她唇角勾出一抹略微僵硬的笑容,夏侯召想必是怀疑她。
毕竟她是庞氏与龚氏送来的,夏侯召又与那二人不和,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她,更何况是吃食这些从口入的东西,自然不能马虎了。
夏侯召想得是,这小丫头自来了平城侯府,身份一落千丈,家中父母双亡,心里不痛快是有的,条件艰苦也是有的。自然,身上不长肉,气色不好看也是有的。
就算是为了他即将到手的灯笼,他怎么也得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管她是哪个送来的细作,又管她和那两个老妖婆有什么龃龉,他只看上她这一身皮囊了。
好不容易碰见个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自然不能有半分差错的把这身皮给他留下来作纪念。
所以,多吃些,才能多长肉。
木宛童知道夏侯召不是个良善角色,但私心里也从来没把他往这么变态的方向考虑过。
她抬眼看着夏侯召不似玩笑的神色,咬了咬牙,伸手端了夏侯召面前那一盅银耳羹,仰起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将空空如也的碗底亮给夏侯召看。
夏侯召点头,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能吃就行,能吃就能长肉,能长肉就能变得白白胖胖,能变得白白胖胖就能……
木宛童用帕子抹了把嘴,布料与唇摩擦,多少蹭出了些许血色,她正色与夏侯召道
“将军不必怀疑我在这些东西里下药,会对您图谋不轨。无论我是谁送来的,我也是惜命的,您吃了我做的东西出了什么意外,我还不被外头您那些亲兵千刀万剐?我年纪还轻,暂且不想死。您瞧,我吃了这不是也半分事也没有?”
夏侯召也不反驳,这小丫头明显是以为自己怀疑她在吃的里面放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误解就误解罢,要是实话实说不得把人吓着了,万一吓得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他的灯笼就没着落了。何况他跟个灯笼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他手指屈起,敲了敲书案的桌面“行罢,我信你,你先下去。”
木宛童将盅碗收了回去,夏侯召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出去,还顺带贴心的关了门。
木宛童盯着空空的盅碗愣了愣,微微叹了口气,她看夏侯召与龚氏和庞氏虽不和,但也不像不死不休,她总不能一张口就说:咱俩一起弄死庞龚两个人行吗?
但夏侯召如今真是她孤立无援下唯一可走的路了,往日庞氏与龚氏与夏侯召之间有什么矛盾她不晓得,但现在那两人想要夏侯召的位置,自然狗急跳墙会兵行险招,三人必有一日斗得你死我活。
但是她打赌,夏侯召会赢,而且轻而易举,她要等庞氏与龚氏真正惹怒夏侯召那一日……
她不能将自己和弟弟的命运交在两个狭隘浅薄的女人手里。也许未来一日,庞氏与龚氏死了,他们又落在夏侯召手里,但至少他们没有开罪夏侯召,处境不会比现在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夏侯召;呦,我媳妇长得真像我日思夜想的大灯笼!
第八章
夏侯召回来十几日了,皇帝那头方才堪堪想起他这个人,一大早命内侍传召他入宫。
龚氏与庞氏心跟着吊了起来,她们巴望着夏侯召行止粗鲁,惹恼了皇帝,干脆将他的职位一撸到底。
一转头,趁着夏侯召出门,便将木宛童叫了来。当时正赶着夏侯銮的一众姬妾围在龚氏跟前儿请安。
原本龚氏是不屑于理会这些玩物的,可她这几日在夏侯召那处受了挫,面子上挂不住,自然要从别处找补过来,方才招了这些姬妾来同她请安,继续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其中有个得宠的柳姬,忙不迭的请命,自告奋勇要亲自带了木宛童来。
龚氏见她巴巴的讨好自己,也就点头应允了。
柳姬这人素来张扬跋扈,仗着得夏侯銮的宠爱,在府中横行霸道,没几个怕的,偏生夏侯銮就爱她这股子小野猫一样的劲儿,当即带了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前去,生怕阵仗不够。
只是方到正院说明来历就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守门的都是夏侯召的亲信,哪里容得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带着一大帮人乱糟糟的随意进出院子,更何况还要带走主子身边儿的人。
柳姬生的娇媚,媚眼桃腮,身量窈窕,又兼有几分泼辣劲儿,当即不服,就闹开了。
她的主子爷是夏侯銮,将来整个平城侯府都是她主子的,夏侯召不过一黄口小儿,乡野长大,哪里能比得上她的主子,改明儿还不是乖乖腾出位置来,他手下的杂碎怎敢拦着她进去?
她上去搡了一把守门的侍卫,掐着腰扯着嗓子“你是哪门子的葱,敢拦我?我可是銮二爷跟前儿的宠姬,就连你们那粗野的主子见了我还要叫我一声小婶婶,简直是放肆!”
侍卫浓黑的眉头忍不住皱起,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不能打女人,但也就奇了怪了,府里的銮二爷看着文文雅雅的一个人,怎么就好这口,这女人实在是泼辣粗野!
柳姬推搡了半天,哪里能搡的动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当即急了眼,瞪了自己身后的随众一眼“你们还不来帮忙!把这些狗·娘养的赶开,把门给我砸了!”
身后的人便一拥而上,乱糟糟的一片。
木宛童自来了夏侯召这处,日子反倒清闲了,夏侯召不用她近身,院子里的活也不用她来做,便央了人给她置办些笔墨,重新捡起了书画。
她外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沈卿尘,她自是也随着练就一笔好字,在邺城也算小有名气。人人提到文和县主之时,艳羡的除却美貌,也有才情。
只是不多时,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乱哄哄一片,隐约还提到了她的名字,木宛童坐了半刻,又不见外头消停,索性撂了笔过去查探。
夏侯召身边侍候的人少,也就几个洒扫和帮厨的婆子粗佣,是以院长里空荡荡的,她也找不见个人问问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木宛童站在院门口的时候,就见着一娇艳女子云鬓横斜的指挥着家丁仆役砸门,夏侯召的侍卫拿着□□阻拦。
“怎么了?闹哄哄的。”
前头门前正闹着,门后便传来一阵清越的女声,空灵灵的不算大,却格外悦耳和清晰,一干人便停了下来,回头去望。
柳姬见木宛童的容色,神色有些尴尬不自然,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鬓发,早听说夏侯召跟前儿的宛姬美貌,没想到这么出尘绝艳,还一身的清贵气,免不了有些自惭形秽。
只是想着她身后有龚氏撑腰,便又底气足了起来,微微扬了下巴道“你就是宛姬?”
木宛童最是腻烦旁人提起这个称呼,当即眼神暗淡了几分,也不正面答她,只问“你有何事?敢在正院闹开了,不怕将军回来开罪。”
柳姬轻哼一声,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门前的侍卫“是老夫人传你过去,我这才屈尊降贵的过来,没想到这些奴才还敢拦着我,宛姬,你架子可真大,竟敢让老夫人久等!”
木宛童心中一紧,龚氏传她,她不敢不去,毕竟予南还在龚氏手里,若是不给龚氏脸面,她在正院整日缩着倒是无妨,可予南就要遭罪了。
守门的侍卫劝道“宛姑娘,这泼妇好没规矩,您何必理会,等着将军回来便是,不必给她好颜色看。”
另一位侍卫也跟着附和“是啊,天这么冷,您早早回去。”
木宛童平日里对这些人不错,做了吃的也分些给他们,她人也温柔,脾气好,是以众人对她印象不错,加之她是夏侯召的人,遂多了几分维护。
“小厨房里温了汤水,一会儿你们取了喝,暖暖身子。”木宛童温声与他们道,转了身往院子里去,柳姬见了,赶忙高声叫住她“你做什么?老夫人叫你!”
木宛童被她刺耳的声音弄得心里一个激灵,却不紧不慢,头也不回的答她“我去取件披风来。”
柳姬听闻,冷哼一声,瘪嘴转了头去。
守门的侍卫听闻她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只谢过木宛童的好意。
龚氏添禧院的小丫头替木宛童打了门帘,木宛童一进去,脚边便炸开一盏瓷盏,里头温热的茶水溅在她素白襦裙的边儿上,成了道深褐色的污渍。
她绕开碎掉的瓷盏,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茶水的污渍怕是不大好洗净。
“真是能耐了!背后又夏侯召撑腰便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龚氏声音尖锐的骂道。
庞氏捧着手炉,神色也不大好,随声附和“宛姬,你确是目中无人了,敢让老夫人与我如今久等!”
她眼下一片青黑,这几日因与夏侯博吵了一架,夜夜都不得安寝,自然神色不济。
柳姬屈膝给二人请安,又赶忙上前去依偎着龚氏补刀“老夫人,您是不知道,这宛姬好大的架子,让妾在外头好等,您瞧瞧,妾手都冻红了!”说罢亮出自己有些泛红的掌心。
那分明就是她推搡侍卫时候,被他们身上的软甲蹭红的。
第九章
龚氏抬起下巴“跟着下·贱粗鄙之人,你的规矩教养也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目无主上!给我跪下!”
听到龚氏这样的话,木宛童心里建起的城墙轰然倒塌,她抬眸,眼里不似平日的淡泊无波,里面满是痛恨和憎恶
“广平王府和沈家的教养,用不着您来置喙!况且下贱粗鄙之人,您是在说您自己吧!他夏侯召至少为南齐抛头颅洒热血,是南齐的英雄,您又龟缩在府里做了什么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敢如此轻贱他!”
龚氏说她什么都行,她都能忍,可龚氏有什么资格说她的家教,侮辱她的父母!无论是广平王府还是沈氏,皆是满门清正,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教养的时候。
“你……”龚氏愤然拍桌起身,临了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
就不说广平王府,这满天下里都知道,沈氏儒门,最是规矩森严,教出来的孩子个顶个儿的温文尔雅,任谁都得夸一句教养有方。
木宛童虽只是沈老先生的外孙女,但却是她母亲沈王妃一手教导出来的,质疑木宛童的教养,就是变相的质疑沈氏没教好孩子。她便是再违心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龚氏胸口起伏了半刻,最后转怒为笑“好,你家的教养说不得!可广平王府都没了,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继而又指了身侧的嬷嬷,开口吩咐道“给我把碎了的瓷片拿过来,让她跪着!本来今日想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竟是不识抬举!”
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便从后头冒了出来,将木宛童钳制住,像是老鹰抓小鸡崽子一样轻而易举,又将她身上的披风扯了。
木宛童那双好看的眼睛依旧雪亮,不甘的瞪着龚氏,却也不挣扎,龚氏让她看得心头发毛。
柳姬眼睛一转,又转手扔碎了个杯子在地上,谄媚的看着龚氏道“一个哪里够她长记性的,还是再来一个妥帖。”
眼见着龚氏的神色因此更为满意,柳姬知道这是拍在了马屁股上,不由得更加沾沾自喜。
碎瓷片上沾了茶叶渣滓,又带着水渍,看起来脏兮兮的,婆子丫头将这些碎瓷片在木宛童面前摆成一道。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寒凉,木宛童的衣裙也厚实,龚氏瞧着不顺眼,便扬了扬下巴。
钳制住木宛童的两个嬷嬷会意,开始扯木宛童身上的衣裙。
无论放在什么时候,当众让人扒了衣服都是件极为屈辱的事儿,何况木宛童是个女子,又是自小让人捧着供着长大的,何尝受过此等侮辱,就算房内皆是女子也不行。
她竭力挣扎着,不让那两个嬷嬷碰到她的衣衫,但单薄力微,哪里抵得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那两个嬷嬷也不是什么善茬,粗手粗脚的直接将木宛童外衫撕的稀碎,最后只留了两件贴身的小衣。
上头的柳姬忍不住笑得肆无忌惮。
夏侯召自正院门前进来,顺手解了身上的大氅,交给一旁的副将,门口的侍卫抱拳,语速急切的与他禀报。
“将军,方才侯府的老夫人教人将宛姑娘带去了,瞧着气势汹汹的,恐怕来者不善。”
夏侯召眉头一皱,他养的大灯笼让人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前,是銮二爷的姬妾带人来要的,泼妇一样,还砸了门。”
夏侯召听了,脸色变得更差,带走他的人,还敢砸他的门,是天皇老子借她的胆子?
他顺手又从副将手里接了大氅披在身上,头也不转的冷声吩咐“带几个人跟我走。”
木宛童让两个嬷嬷掐着肩按在地上铺着的瓷碎上,她身上单薄,一跪下去,那些碎片就割破了她的膝盖,染红了她雪白的裤管,她一挣扎,便被按得越用力,逐渐的,地上也多了血迹。
一滩猩红的落在地上,带着铁锈的气息,还在不断的淌着,越来越多,越瞧着越渗人,木宛童的脸也变得苍白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她却一声痛呼都没有,只是咬着牙,死命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