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有这个自觉。”
这是靖国公回应的,他手一扬,身后的禁军们即刻行动,迅速给还在发呆的傅老太爷套上枷锁镣铐带走同时压制住其妄动的儿孙,他还问了傅经柏可愿意陪你父亲入狱,你们二人分担六十日,只需到刑部住一个月就够了。
傅经柏对于这两道圣旨也懵了,还懵着听到这话下意识点点头,禁军痛快地将他拷走。
负责杖刑的禁军们更快速地搬出条凳押着他们杖打,六个人三百大板很好分配,每人受五十大板,在板声此起彼伏时,又部分禁军进入这座宅邸抄家。
没过多久,禁军拿来最先呈给盛副相和靖国公的是傅氏一族的族谱,盛副相亲自拿笔划掉傅归晚这个名字。
两个时辰后抄家结束,盛副相和靖国公带着禁军还有抄出的五百多万两赃款进宫复命,在人群中的闵郅恺还有些回不过神——子孙三代内不得入仕啊,还是从傅经柏这辈起?!
这可是比砍死傅宗弼要狠太多,实在言,傅老头的命已经分文不值,可用这分文不值的命却换了最宝贵的未来,这是在拿泥巴换珍珠——把整个傅家给彻底摧毁了!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本家啊,再大的深仇旧怨到抄家罢官这步足以了吧,才17岁的姑娘,她怎么就能有此狠心?闵郅恺扪心自问,换他真做不到这份儿上。
涂绍昉听闻后同样一愣,他当时提议的是‘傅经柏四兄弟革职,除傅归昶等年长的三个堂兄弟以外其余孙辈不得再入仕途。’可真正出来的旨意竟然比他提议的还狠得多。
他考虑个下午,终于决定当差结束后跑趟东宫找储君确认:“真是郡主之意?”
“是啊,是永福赶回隆中前所定,只交代给相爷。前天相爷把永福的最后决断拿出来,当真叫父皇和孤意外极了。
原以为至多累及傅经柏四兄弟贬职罢官,没想到竟然是三代内不得入仕途。”赵竤基神情莫测道:“福儿的心思真叫孤捉摸不透了。”
涂绍昉眸光微闪,看得分明,太子殿下又要对永福郡主起疑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盛副相:看我宣读圣旨时帅不帅o(* ̄︶ ̄*)o
PS:没码的时候估计用一章的内容够了,没想到写着写着发现篇幅不够,最后这是两章并为一章,昨天码了个通宵要哭o(╥﹏╥)o
第131章
秋意遍染, 霜叶红于二月花。
隆中, 苏家丧幔高挂, 苏家老祖宗与其长子在八月末时相隔短短两天先后溘然长逝, 给苏家的这个秋季平添太多离愁苦涩。
时间是悲痛最好的抚平药,这话在很大程度上没有错, 在将近个把月的时光冲刷淡化下,苏家子孙们缓和了许多, 何况两位老人家本是喜丧。
将永福郡主归入隆中苏氏的圣旨便在此时到来,苏家子弟集体接过圣旨后, 苏望川率先感慨:“可惜老祖宗和父亲没能看到。”
身为堂兄弟中最小但辈分很大的苏望亿很不理解:“为何是降到我们三房来,这丫头要归入苏家难道不是该入到二伯这房给四哥或六哥当女儿吗?怎么能摊到我大哥头上?
还有啊,你名字都不改的, 到苏家后当然得按咱们家来排, 你应该叫苏如……”后脑勺一记重击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聒噪, 回头一瞧, 果不其然是位老年美男子——他爹!
苏轻炎年过六旬, 看到还像五十出头,眉眼间清楚可现得残留着俊美痕迹,即便老了,他也是老年人当中最美的那位。
他和苏望舒还有永福郡主待一处, 外人看去真是一眼能看出三人像嫡亲爷孙。他乐道:“终于被老子争取到了, 来来来,闺女快叫声祖父来听听。”
归晚笑得眉眼弯弯:“祖父!”
苏望亿见状只想抱住自己可怜弱小无助的身躯来对抗这残酷的家庭,他在家中的地位又得被碾压式地下降了, 不甘心地找同盟:“四哥,那可是你亲亲外甥女,你真没怨言?”
小弟弟这小九九在场的哥哥小辈们都看得出来,苏望略同情地取出封信来相助:“三叔,池丞相送给您老的,他说可怜你才施舍的,叫你不用太高兴。”
苏轻炎劈手夺过信笺,把当朝丞相痛骂一顿后趁着这气势跑书房回信,他的夫人拉着新得的孙女左看右看喜上眉梢,永福郡主原本的外祖母亦是围着,更显高兴之情。
女眷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望川的夫人了,外祖家变成本家这表妹变成堂妹还能谈婚论嫁吗?虽然结果很意外,但积压在心头好些年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定是真叫她高兴。
与这欢喜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傅归晓沉默地走开,她知道外祖家很好,外祖家的每个人也都对她很好,可就是怎么都没有在自己家里时的自在。
原本还有大姐在的,她不是一个人;现在,连大姐都没有了吗?
回到屋中,小姑娘抑制不住悲伤之情趴在软塌里哭泣起来,哭好久,睫毛黏湿眼眶通红,她自己抬手抹把眼睛坐起来,看到身侧的人,可怜巴巴地喊:“大姐——”
“大姐知道在这回之前你没到隆中住过多少天,对于这里的归属感和姐姐是没法比的,但姐姐变成苏家的姑娘难道就不是晓晓的姐姐了吗?”
“当然不是啊,大姐永远是晓晓的亲姐姐。”傅归晓吸吸鼻子,哽咽着,也坚定着。
“所以你为什么要哭呢,该高兴姐姐得偿所愿啊。”归晚拿手绢给她擦擦眼睛,柔声道:“看看,都哭成小花猫了,叫外祖母和大姨看见可要心疼了。”
小姑娘抿抿嘴角,扑到姐姐怀里抱住。
归晚回抱,安抚道:“晓晓就安安稳稳地在隆中住着,等到姐姐离开后也别怕别拘束,有事情就找你如墨表姐或者如婳表姐,找大表哥表姐,找大姨母和外祖母,那么多亲人呢,这里都是晓晓的亲人。”
“大姐,我们要回京都了吗?”傅归晓抬头望之,她听到了走字。
“过完五七,姐姐独自返回,你留在隆中过年,明年娘再来接你。”归晚如实道:“京中局势纷扰,是我离开前叮嘱舅舅让如念表姐带你回隆中,就是有意想让你能避开,晓晓答应姐姐乖乖留在外祖家好吗?”
小姑娘黯然低头,沉默好久才终于再抬起头,不安地问:“大姐,家里怎么样了?”
“罢官、抄家,在他贪得无厌的时候就注定了。”归晚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少祖孙情、父女情,但我多年前已经寒心,没有了;这一点姐姐不想瞒你,这世间更再也没有你想要的两全。”
傅归晓吸吸哭红的鼻头,好久哦了一声,应得好苦涩。
后来姐姐劝慰的话也不知小姑娘听进去没有?反正作为姐姐还真不知道,归晚留着妹妹独自安静平复,她走到院外,竟看到可怜虫小舅,哦不,小叔,还叼着片竹叶。
“这里是二房的府邸,你到隔壁串门呐?”
“咱们家在服丧期,说话注意点。”苏望亿拿出自家长辈的款来:“既然你已经变成我大哥的闺女,哪还能继续住伯祖家里?小叔是来带你收拾箱笼回自家的。”
“上一刻还在苦大仇深呢,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归晚调侃句,拉着他走开,来到花园找个僻静之地,叹气道:“我妹妹情绪还没适应,而且我过些天就回京中,搬着也麻烦;隔壁住着还差这几步路吗?明年再说吧。”
“表妹,”苏望亿纠正:“请记住那个小姑娘已经是你的表妹,你已入继到苏家归在我兄长苏望载名下,你姓苏,她姓傅,你们还隔着一房,连嫡亲表姐妹都不是。”
归晚找块石头坐,手托腮问:“那你知道我为啥是入继到苏家三房而非二房吗?”
“我就猜,果然有猫腻。”苏望亿摸着下巴,哼哼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忘了,我现在可已经是你正正经经的长辈。”
“今年初咱们聊你小姑母,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到底应该算我什么辈分的长辈,我最近终于知道,很亲很亲的。”归晚侧头,抬头看他,扬笑道:“因为我亲爹叫苏望舒。”
“……”苏望亿一口口水喷出来,嚯地屈身蹲下,一脸惊悚:“啥???”
“是苏家配合着把刚出生的我塞到你堂姐我养母名义下的,我养母夫妇不知情,傅家只有当家人知道实情;苏家好像就只有你太小所以才不知道,你哥哥们年长的侄儿们都知道,你也是挺可怜的。”
苏望亿顿时受到一阵阵暴击,脑袋里冒出一长串的疑惑来,最疑惑的莫过于:“你要本来就是咱家姑娘,那家里干嘛把你扔到傅家去啊?”
“你有能交换的秘密吗?没有的话,我凭什么白白告诉你呀?”
懂不懂尊重长辈?!刚决定重振长辈雄风的苏望亿坚持不到个把时辰只能败下阵来:“听说三哥和小姑关系特别好,如念的念字就是怀念小姑。”
归晚讶异,刚生出的感慨情绪就在被催促中跑光光了,白他道:“因为我亲生母亲呀,她难产离世,我亲舅舅也要接我走,只能取折中之法。”
“哦对对对,”那个高深莫测的二嫂,苏望亿压抑着兴奋激动问:“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让我的二哥很可能就是你亲爹的二叔愿意不再娶?”
“您觉得我永福郡主的封号是天上掉馅饼砸来的吗?”归晚看他,苏望亿:“……”难道这丫头的亲舅舅是皇帝老儿吗?
“如晚啊,你可别装神弄鬼地想故意吓唬小叔。”他对这秘密九成九不怀疑,原本他就疑惑这丫头怎么就生得随他二哥来了?真是他们三房的姑娘,那完全没问题。
“我觉得您是太兴奋所以皮痒了,想要你爹或者你大哥踹你几脚。”还给她改名字了,归晚呵呵道:“归晚这名可是我亲爹给我取的,你有本事再叫一遍。”
“开玩笑!”苏望亿心有点虚气势不短,说实话天上掉下来个大侄女他确实兴奋了:“我二哥能那么巧给你取到个正好契合傅家排序的名儿?”
“他家傅归昶这辈原本是明字辈,是因为我叫归晚,所以才改成归字辈。”
苏望亿死鸭子嘴硬:“你要真是二哥的亲闺女,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认祖归宗吗?你干嘛还非得曲折得又跑到我大哥名下?”
“看那个酒鬼的德行,我要是跟他把父女名分落定还不知道得被他欺负成啥样呢?反正也没多少差别啦;你要是能再年长三四岁,我当你女儿也行。”
“别,我可不想让你把我突然之间变得那么老。”
虽然他辈分大但好歹还没喊他爹的,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他可受不住,苏望亿挠挠头,有点担忧:“可丫头啊,你绕过亲爹找大伯做名义上的父亲,我二哥心里不好受吧。”
“他这种酒鬼,不在意吧。”归晚咬咬唇,她就觉得苏望舒不在意的。
苏望亿坐到新得的侄女身侧,语重心长地劝道:“别成天酒鬼酒鬼,那是你亲爹,没有他哪来的你呀?再说他还想这辈子都不成家呢,肯定也有因为你的关系。就算他平时有欺负你可也不能否决掉他更在意你,这十多年看你喊别人叫爹他能好受吗?”
归晚看他一眼,抿着红唇不说话了,这叔叔走掉后,她咬着唇犹豫好久决定站了起来,迈出脚步到隔壁苏轻炎府上找找苏望舒。
她在隆中苏氏住得时日比在傅家还长,三座府邸都熟悉的很,可偏偏绕过一圈都没有找到苏望舒,只好把无情叫出来问她知道她那顶头上司的踪迹吗?
“我是负责贴身跟踪你。”无情面无表情,归晚赶她:“隐身去吧你。”
只能再靠自己找,刚走两步脑海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苏贵妃生前故居?归晚咬着唇瓣,总觉得不可能的,那酒鬼哪有那么多细腻多愁善感的感情呀。
可她到底是犹豫,摘朵花来数花瓣,摧残了十几朵花,散落片地花瓣还没数出结果,咬咬牙把花梗扔掉,跑大房碰碰运气。
苏贵妃生前苏家老祖宗还没有分家;后来分家,二房和三房的府邸是新造的,大房的府邸则是老宅,因此苏贵妃生前故居留在大房。
走过段路来到大房的府邸,归晚认得路径直往那里去,迄今为止那座故居为保留最后的追忆还空置着,可她没想到刚跨进院门竟然听到琴音传出?苏望舒真在这里?
这琴音曲调……是凤求凰?
这座院落已经空置三十年,但每月定期有打扫,很干净,墙角一盆盆金黄的菊花正以盛放之姿浓艳艳地绽开,院门前的青石板路上零散地点缀着色泽鲜明的菊花瓣,兀然地,叫这干净而空置多年的院落生出几分凄清和萧条来。
归晚靠坐在门槛上,静听屋内传出的琴音,曲终音散后她也没有动,静静地垂眸坐着,不知何时眼帘中窜进来一段素衣长袍,她抬头叫:“三舅?”
“应该叫三叔了。”苏望川的气质是堂兄弟中最温润的,笑起来自有暖意在其中:“是来找舅父找来的吧?我刚还和望舒说,丫头会来的。”
“刚说我应该喊三叔呢。”您自己不也没改,归晚犹豫嘴硬:“他真有点难受吗?我看他好像没那么在意吧,他真在意谁还能抢得过他呀?”
“望舒幼年时比较叛逆,这脾性影响他深远;他到三十岁可能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父亲,何况是16岁的时候?”苏望川坐到门槛上,长叹。
“女儿刚出生时还懵里懵懂,女儿的母亲又当场过世,对他打击不小。这份突然降临到身上的责任他可能是有些排斥,但他绝对比任何人都在意。”
“小叔说表姐的念字是怀念苏贵妃?您和小姑母的关系很好吧?”归晚手托腮,歪头,想用笑意化掉些哀伤。
苏望川一愣,失笑道:“真不知被望亿从哪里打听来的,你姑祖母啊,在你舅父四岁的时候过世了,病走的;她临终前最后一段时间总念叨着走得太晚了。”虽在笑,他眼底却隐隐有水光浮现。
归晚一怔,为何太晚?是要赶追随池扬的步伐吗?变成三叔的三舅走后,她又独坐许久,直到眼前冒出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他身着玄色锦袍,发髻改为用白玉冠束住,衬得他更像玉做的人,冷冷清清、高不可攀。见到他这刹那间她仿佛打通关窍般想明白刚才的问题,因为当时苏望舒四岁能记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