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当年傅家分崩离析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改姓后的傅氏孙辈有三位在官场,莫归晋是他又重新从童生考起一步步考科举入仕。范归晟从军,如今已是河南军中的从六品武官,甚至已经在河南宋州扎根。
归晚在昌和35年初写信送到河南问过他们是否想再回京都?然而只有宋氏非常高兴,范经樟和范二哥连范归晨都决定今后留在宋州生活了,老太太和范经著态度模棱两可,宋氏拗不过全家只能退让,不过这些年过得倒也舒心。
傅归昶改姓更名为苏归昶后在樊城书院又潜心读过几年书,昌和36年得家族荫蔽入仕为竹山县县令,目前是随州府正六品通判。
算起来这是莫归晋十多年来和‘堂姐’第二回 见面,上回是启煌二年他进京参加春闱时,此时乍然见到不由得讶异:“您看起来比七年前还年轻。”
“四弟瞧着倒像比我大六七岁的模样,看来县太爷蛮操劳。”
归晚情丝高挽,发髻间只簪两三支珠钗,她眉目倾城肤若凝脂,容颜犹似还在花信年华,一袭湘妃色家常衣裳也衬得她风华旖旎。
她来到前院的花厅见客,听到这么直白的夸赞也打趣一句;莫归晋闻言谦逊地笑笑,寒暄过就问疑惑:“大姐你急找我来京都是有什么急事吗?”
“你生父傅经茂原本明年能刑满释放,只是他在牢里身体境况愈差,叫你来见最后一面。”
莫归晋惊诧:“他,我爹他?”
“郎中说就这几天了,你准备好后事再送到滨州安葬在傅宗弼身旁,也算是告慰你祖父亡灵;哦~你通知三位叔伯和兄弟们吧,大姐就不代劳了。对了,四弟和五弟还在找辛姨奶奶的下落吗?”
昌和31年初傅宗弼被迫携儿孙到滨州定居后,上半年依旧过得锦衣玉食富贵十足,待到秋季时银两紧缺又几乎没进项;唯一有收入的傅经柏找的是书院教书先生的生计,可他那点收入对于傅家的大手笔开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了。
伴随着银两紧缩到连个奴婢都用不起时是傅家内部与日俱增的冲突,傅经柏被他自己的两个姨娘和婵姨娘合谋逼迫带他们离开,留书说每月给老父送银两但择地另居,徒留傅宗弼和辛姨奶奶还有傅经芙傅经莲姐妹俩一起生活。
而他才离开半年他的老父亲便死了,中风瘫痪被活活饿死在屋里,都是隔壁邻居发现上报衙门;衙役找到他,傅经柏才知道。
至于辛姨奶奶母女仨的去向,傅经柏不知道也没找到,范经樟兄弟从河南赶到滨州后,同样找过许久依旧没有踪迹。是四年后滨州的衙役接到报案在暗娼之地发现得脏病而死的傅经莲傅经芙姐妹两个,然辛姨奶奶仍旧没找着。
莫归晋敛敛情绪再道:“没,六年前就找到了,她和个乞丐抢吃的时被推撞到墙上,没有银两找大夫医治又站不起来到外面乞讨,也是活活饿死在破庙里,可能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他祖父十之有九就是辛被姨奶奶给活活饿死的。
“傅宗弼死得很凄凉,但也很讽刺,死在最疼爱的俩女儿和宠爱几十年的妾室手中,真不知是他自己的悲哀还是他那些不受疼爱却孝顺的儿孙们的悲哀?”
有时候莫归晋也觉得挺讽刺的,虽然他作为孙儿不该那么想自己的祖父,再敛敛情绪,扬起笑意道:“听闻大伯母十年前生了个小儿子,是真的吗?大姐?”
归晚轻咳一声,虽然莫氏在和离后在娘家和儿子们劝说下也再嫁了但到底没再怀胎啊,她养母苏望姀可是在45岁高龄时又生育了。
和离后他们俩有无再续前缘的想法外人不知道,但曾经婵姨娘她们用的办法就是婵姨娘**给傅经柏,从此改为做傅经柏的妾,她生的儿女也硬要送给傅经柏。
他们知道后都感觉像被雷劈了,但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婵姨娘最好的出路。为此傅经柏羞于见老父更羞于见老母,在滨州给亡父守足三年孝期都不情愿再到河南团聚,还是范经樟亲自赶到滨州将兄长强硬拽走的。
发生这种事他和苏望姀自然不可能了,傅经柏无意再娶便将为他生子的贞姨娘扶正。
苏望姀在多方劝说后愿意再嫁,嫁的是樊城书院的先生,比她大五岁;那位先生中年丧妻后一直孑然一身,也是被劝动才愿意相看,双方相看过后便都答应了。
只是谁都没想过苏望姀能再怀上啊!她那倒霉丈夫甚至听闻就说混账话:“这是夜夜**天雷勾地火吗?俩人都年近半百还这么激烈?”气得她当场便揪着他耳朵打。
但这胎确实羞,她养母羞愤得根本不想生,他们好说歹说才劝服保住胎儿。归晚轻咳道:“是啊,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活泼,他们现在都和大哥定居在随州,四弟和五弟若有闲暇可以到随州走走亲戚。”
莫归晋惊讶:“大伯母和现任丈夫有小儿子后还和大哥过吗?”这不怕相处尴尬吗?
“咳咳,大哥、三哥和继父在樊城书院时就相处得蛮好,我娘不放心大哥到外地做官,慕容先生又没有其他家眷便干脆给大哥做幕僚,也便于家人们团圆。”
说过些闲话,莫归晋差点忘记:“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姐呢,启煌四年的时候我到河南,大伯和二伯还说过大姐将来肯定能做丞相夫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都是陛下皇恩浩荡。”归晚笑笑,无意多聊就随意提到:“四弟经常到河南探亲吗?”
“没有,我也就潆姐儿和八弟婚嫁的时候到河南尽点心意。”莫归晋叹气道:“我本想把潆姐儿和八弟连同婵姨娘都接到我和五弟身边来照顾。
毕竟赖给大伯实在太难为情,只是婵姨娘硬不肯。后来我娘说就像我们都劝她再嫁般,婵姨娘是还年轻想要个男人,她又不肯把潆姐儿姐弟俩放手,只能这般尴尬处着了。”
“好在弟弟妹妹都成家立业了会过得好,听闻朱姨娘给你大伯添了个小儿子?”
“是啊,比大伯母的小儿子大1岁,还有平姨娘也有给二伯添个女儿,四叔更不必说。”
莫归晋忽而感慨:“其实别说是新出生的弟弟妹妹们,七弟和八弟他们都已经忘记如今天下皆知的永福长公主是我们曾经的大姐。
忘记也好,潆姐儿小时候那么爱拔尖,经历过磨难总算懂事了,她都没在弟妹和儿女们面前再提过曾经傅家的往事。祖父都走十五年了,祖母也已经离世,大家是都该朝前看。”
父亲病危即将离世,莫归晋还有的忙便没有多留,归晚亲自送他到侯府外,望着他的马车越来越远,微风轻拂吹得发丝划过眼帘,叫她莫名也有些感慨。
她正出神时感到裙子被扯了扯,归晚侧头率先看到伺候在的奴婢们,再看到低头拉她衣裙的胖娃娃,胖娃娃若哥儿小手晃动着他娘的衣裙,仰头喊:“娘——抱抱!”
“怎么跑到府外来了?”归晚弯腰,伸手把四岁多的幼儿抱起来,若哥儿瘪瘪嘴说:“若哥儿想娘啦!”小手一指指向府外的方向:“那个是谁呀?”
“是娘的远方亲戚,按辈分若哥儿要喊声舅舅。”归晚笑着告诉幼儿,只是她儿子反应冷淡只哦了声,她板起脸问:“你不该喊声舅舅吗?”
“可若哥儿只看到马车背影啊。”这怎么能叫?小娃娃振振有词,归晚有点生气了:“知道你为何叫若哥儿吗?”
“爹说要虚怀若谷。”小娃娃嘟嘟嘴,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虚怀如谷但他知道什么叫痛,委屈巴巴地跟娘说:“若哥儿下回见到时再叫舅舅好吗?”
“记住啦,以后要懂礼貌!”归晚教导幼儿,把儿子抱抱好准备进府里,转身看到翼国侯府黑底鎏金的匾额她忽然感到心中有点沉。
36岁的当朝丞相落到涂家头上,难道涂家要走权家的路吗?可,能有权家的幸运吗,能在将来全身而退吗?就怕烜赫一时会耗尽家族几十年乃至百年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简直没完没了啊o(╥﹏╥)o
第160章
秋夜朦胧, 皎洁的月光在微凉寒星中温暖成柔。
琉璃灯罩内释放着明亮而不失柔和的烛光铺染满室温馨,归晚手捧书卷凝神阅览,听到动静抬头, 看到丈夫回来她放下书卷,迎上前便闻到一阵酒味:“喝酒了?”
“议事结束刚准备告退就被陛下叫住陪他微服出宫。”涂绍昉脱掉外袍递给她, 走圆桌前倒杯茶温水喝, 语气微恙:“我还以为是陛下在宫里闷得慌要出宫玩玩, 没想到竟然权衡叔悄悄进京要面圣。”
归晚刚搁好丈夫的外袍, 讶异道:“权叔过世还不到一年呢,最近权家有出大事吗?”
他们没想到会是靖国公林策率先离世, 老人家年轻时上战场杀敌身上旧患多, 在启煌六年冬天就已病故;她的叔祖池奕在启煌八年的春天与世长辞,而权威是去年秋天撒手离世,这些老人家们都一个个离开了。
“说大不大, 说小嘛~哼, 不小。”妻子走到身前来, 涂绍昉拉住她的柔荑, 哼笑道:“黎少卿今年四月调任鲁东巡抚, 权大姑奶奶随丈夫往鲁东赴任前给叔叔写了封信。权衡叔就是为这封信特意进京,宫里最大的两位皇子快满13岁了。”
“你的意思?”归晚目光微变,涂绍昉点头:“权大姑奶奶在信中明言:她二妹有意将即将及笄的长女嫁给这两位当中的其中一位并且大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大皇子是孟德妃所出,二皇子乃罗淑妃所出,这二位娘娘是启煌帝在潜邸时的两位侧妃,当今登基直接封为德妃、淑妃。
孟德妃系出名门, 母家底蕴深厚还育有四皇子;罗淑妃的父亲已官至正二品陕川总督,她还育有三公主和六皇子。宫中目前有七位皇子,她们两位娘娘就已占其四。但中宫无子,那么皇长子被册为储君的可能性就很大。
归晚沉默未语,涂绍昉把妻子拉到怀里抱住,笑道:“都不问问会谈结果吗?”
“我们的念哥儿和全哥儿给这两位皇子做伴读四年了,你今年又登顶丞相位,我真怕我们避不开皇家的漩涡,甚至他们兄弟俩各有支持那我们俩就有得闹腾了。”归晚哼笑道:“罗淑妃和孟德妃这些年一直不相上下,但陛下还不到四十岁呢。”
“我媳妇一语中的!”涂绍昉赞叹道,神情微微有些正经:“想避开其实容易,我就怕你舍不得,所以当年陛下让咱们俩孩子都给皇子做伴读时我就没提过。”
“什么办法?”
“送走!”涂绍昉很决然道:“全部送得远远的离开京畿,甚至让我爹带他们兄弟俩回祖籍闲云野鹤都行;还有我们闺女满十一二岁也送走,我们身边不留年纪大的孩儿,我致仕前五六年再安排儿孙们入仕。”
归晚确实舍不得:“念哥儿和全哥儿才多大呀就离开父母会不会太严苛?何况我们女儿都要送走?你——你刚做丞相是不是压力有些大?”
“我就说你舍不得,我隔四年再提你都舍不得。”涂绍昉抱怨道:“闺女当然得送走,否则咱们姑娘就得变成皇家儿媳;陛下可早就开过玩笑,你真当你表哥开玩笑呢。再退一步,全哥儿明年都12岁了,我十岁就往蜀地求学,他们能算小吗?”
“唉,你再让我考虑考虑。”归晚头疼。
“念哥儿再过三个月就能满十四岁,媒人很快就会踏进咱们家的门槛。”涂绍昉提醒:“再拖两三年送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儿子大起来跟你唱反调,你会更头疼。”
归晚看向他:“庭曦,你很多年前就拿定主意了?”
“我受尽两代帝王的荣宠还嫌少吗?涂家能在我手中达到顶峰成为当朝第一,我们终生富贵无极还嫌少吗?”涂绍昉握紧她的手,语重深长神情郑重。
“押对新帝又如何,何必把人生过得那么累?我还想多安逸些年陪你看看风景,全哥儿还能留两年,但我们的长子半年内必须走;你没想法,我就请父亲带长孙回乡下。”
低头沉默很久归晚才微微笑语:“让他们兄弟俩待一起吧,你这么年轻就胜任丞相位,还是需要公爹在旁多看着些,就把他们哥俩送给我爹;他们一年到头难得能见到外祖父,送过去正好能亲近亲近还能代我尽孝心。”
涂绍昉略微思忖便道:“过些天我就和爹谈,明年开春请父亲把他们兄弟俩送给岳父,我再写封信,请大伯有闲暇时到姑苏指点他们哥俩的学问。”他说的大伯是指苏望载。
“暂且先这般定吧,夜深了,你先沐浴。”归晚从他怀里退出,扬声叫婢女准备热水。
没过多久做丈夫的就从净房出来,内室春光无限,几度共赴巫山**才将歇,枕畔私语,归晚语调熏熏然:“我们成婚都15年了。”
涂绍昉低头亲亲爱妻微肿的红唇:“那我们再生个孩儿以作纪念?”
“瞎说什么呢,我是要问你十多年只对着一个女人有没有腻味呀?”
“我只想跟你腻歪。”涂绍昉便吻她边诉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把那些朝堂政务和儿女们统统抛开,带你逍遥世外过只属于我们俩的生活。早知今天,当年我们成亲后新婚时,我就该晚两年让你怀孕。”
“这可能有困难。”你太能折腾。
“一点不难,我延长服用避子药就行。”涂绍昉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然后就看到媳妇看他的目光逐渐微变,干笑道:“我可以解释。
因为成婚前媳妇你就经常到我的梦里来,我怕你新婚夜就怀上,那我生活会有些悲惨,所以特别找小杨大夫配了点男人服用的避子药。”
“哦~~~”归晚别有意味地笑:“难为你隐瞒我15年呢。”
涂绍昉再干笑两声,趁她没有发难前迅速吻住,开始新一轮的缠绵;把媳妇伺候舒坦了自然就没心思计较他这点小小小小的擅作主张。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庭院,归晚醒来时没有意外的发现丈夫已经离开;她也是觉得他忙,尤其成为丞相这三月来,忙得连睡个懒觉的时间都没了,可不是~何必把人生过得那么累?
一晃几日如流水般淌走,眨眼间已至中秋佳节。
归晚如墨的秀发绾做高椎髻,鬓间珠彩流光,一袭浅素红金织蹙鸾长裙蹁跹过凤栖宫;她牵着女儿来到主殿内时,盛苡言和池静姝还有朝霞都已经在陪皇后娘娘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