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
阮秋跺了下脚,背过身去,仿佛不想理他。
站了许久,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悄悄转过头,发现他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你要走吗?”
薛墨非嗯了声。
“去哪里?”
“巡视一家工厂,傍晚就回来。”
阮秋灵机一动,跑过去抓住他的手。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薛墨非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看书了?”
她憨憨地笑。
“我没有逃避看书啊,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
“真的?”薛墨非挑眉。
她用力点头,“我好想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
尽管他骂人的时候特别凶,但是也有不骂人的时候,而作文是要一直看的呀。
两者比较,还是跟在他身边偷懒比较好。
薛墨非忍俊不禁,捏了下她的鼻尖。
“行吧,今天就再给你放一天假,跟我一起去,明天再开始念书。去把外套和口罩拿来,准备出发。”
阮秋欢天喜地地奔下楼去,告诉张锋这个好消息,穿好外套坐进车里,跟薛墨非一起巡视工厂去。
薛氏集团主营制造业,名下有汽车品牌、电器品牌、数码产品等等。
其中最为出名的是汽车,占据了国内百分之三十的市场,年营业额过千亿。
今天要去的工厂就是一家生产汽车配件的,阮秋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心里很好奇。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汽车停在一个巨大的厂房外,里面传出阵阵轰鸣。
厂长等人早已在外等候,跑来迎接。
阮秋懵懵懂懂地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厂房,看见里面的景象后,除了惊讶没别的了。
好大的轮子啊!好高的架子啊!好多工人啊!
她看见一大罐铁水从上往下倒,落进模具里,凝固以后倒进冷水里。
刺啦一声,白烟蹿老高,热气扑面而来。
她看得傻了眼,站在原地忘记走。
幸好薛墨非一直注意着她,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带着她往前走。
厂长好奇地打量二人,不敢随意询问,介绍厂内新增加的生产线。
“薛总您看这里,是我们上个月从德国购入的新机器,已经投入生产了,每小时的效率比之前提高百分之八,而且做出来的产品精准度更高,瑕疵率更低……”
薛墨非仔细查看那些机器,频频点头,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一堆钢料堆在架子上,看起来没有动,却发出轻微声响。
工厂里太嘈杂,杂音掩盖了那个声音,以至于厂长都没注意,还在滔滔不绝地做着介绍。
薛墨非有股不妙的感觉,想让众人往后退,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钢料的声音陡然加大,近乎刺耳,然后成堆的往下掉。
众人大惊,四散逃开。
薛墨非距离钢料最近,人群挡住他逃开的路线,最长的一根冲他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体撞了他一下。
他被撞得跌出两三米,滚进一台机器底下的空间,抬头时钢料正好落了地。
想到那个身体熟悉的气味,薛墨非顾不上还有没有危险,立刻爬出去。
阮秋趴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刚才好危险呀。”
薛墨非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表情很奇怪。
她想双手撑地站起来,伸过来的只有左手没有右手,低头一看,右手在地上,肩膀那里有个整整齐齐的切口。
皮肤、肌肉、骨骼,全都暴露在外面。
鲜血没有喷涌而出,泉水似的,滴滴答答往外流,打湿了衣服和一小片地面。
阮秋难以置信地摸了一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秋秋!秋秋!”
薛墨非扑过去抱住她,喊得声嘶力竭。
有人打电话叫来救护车,薛墨非脑中全是她,抱着她上了救护车,开到一半时才猛地想起她的身份,让张锋开车来接,改为驶向实验室。
途中他给陈暮生打了电话,后者还在等着他因头发的事把阮秋给送回来,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的意外,连忙准备好手术室。
汽车驶进实验室,薛墨非抱着还在昏迷中的阮秋跳下来,往里面狂奔。
张锋跟在后面,手里捧着她的断臂,已经用保鲜膜包好,隔绝污染。
陈暮生从里面迎出来,脸色极其难看。
“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决定,就是让你带走她。”
薛墨非压根没心思跟他吵,将她放在手术床上,嗓音沙哑地说:
“救她!我命令你救她!”
陈暮生沉着脸,从张锋手里接过断臂,将所有无关人等赶出手术室,只留下自己和几个助手。
薛墨非也被赶了出来,垂手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门。
张锋在旁劝道:
“薛总,这边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来,要不我在这里等,您先回去洗个澡?”
薛墨非道:“不用。”
“可是您的衣服……”
他低头看去,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衬衣已经被她的鲜血给染红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肯走,让张锋回去帮他拿衣服,自己留在这里等。
张锋跟在他身边好几年,知道他的性格有多固执,做出决定的事不可能更改,于是拿了车钥匙往外走,顺便让实验室的人给他搬了把椅子来。
薛墨非坐下,白炽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得他格外苍白。
他摸了摸自己的衬衣,看着指腹上的血,脑中浮现出阮秋晕倒前的画面,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噩梦。
一滴泪珠从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坠入衣领里。
薛墨非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捂住脸,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轻微颤抖着。
这次的手术比上次复杂许多,进行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凌晨三四点门才打开。
薛墨非已经换了衣服,听见动静立刻起身走过去。
“怎么样了?”
陈暮生没说话。
他心急如焚,绕过他想进病房,被他抬手拦住了。
“你还有脸进去见她?”陈暮生问。
他冷着脸说:“我是欠她的,不是欠你的,你没资格教训我。”
陈暮生嗤笑,“我是她的创造者,我没资格谁有资格?她失血过多,身体损伤过于严重,需要很多次手术才能修补好。在此之前,我不想让她醒来面对这种可怕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她还没有醒?”薛墨非凝眸问。
陈暮生嗯了一声。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行动起来,“我要见她!”
陈暮生被推开,薛墨非闯入房间,一进去就看见躺在手术床上的阮秋。
她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头发为了方便手术剪短了很多,垂在耳畔。
她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像蝴蝶一样停在她眼睑上,表情安详平静,宛如沉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生命力的沉睡着。
薛墨非怔怔地走过去,抬手碰了下她的脸颊。
冰冷的皮肤让他陡然凉到心底。
陈暮生站在门边。
“你可以滚了吗?除了伤害以外,你什么都没有带给她。”
他转身问:“要多少钱?”
“什么?”
“修好她要多少钱?我全出。”
陈暮生无语,“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有本事养活她吗?”
他目呲欲裂,“我什么也不想证明,我只想让她尽快醒过来!”
陈暮生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门外。
“出去,如果你还想她平安的话,就别留在这里捣乱。”
他不想走,可这时手机响了,是厂长要跟他就今天的意外做汇报。
薛墨非拿着手机左右徘徊,最后选择先行离开,走时丢下一句话。
“我白天再来看她。”
汽车离开工业区,陈暮生走到窗边往外看,天边已出现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薛墨非回工厂处理完剩下的事,已经到了上午九点。
他看了眼手表,打算回公司工作,张锋千劝万劝,劝他今天休息一天别工作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不肯,张锋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递到他面前。
他垂下眼帘,从屏幕上看到自己满是疲惫的脸,哪里还有往日冷漠干练的模样,简直像个颓丧的流浪汉。
薛墨非听从建议回到家里休息,可是洗完澡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血,看到阮秋受伤之后可怜无助的模样,恨不得穿越回去挡住她,让钢筋砸断自己的手。
碾转反侧两个小时,他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下了床,穿上衣服独自开车去实验室。
前台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薛、薛总,有什么事吗?”
他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前台赶紧叫上保安跟在他身后。
薛墨非推开手术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转身去陈暮生的办公室,里面也没人。
他心下一紧,转身问前台:
“他人呢?”
前台吓得都快头皮发麻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陈教授说这里人太多不方便,所以把仿生人带回家亲自照顾,这段时间不会来实验室,您想联系他的话我可以……”
她话未说完,薛墨非已转身离去,开车直奔陈暮生家——一套位于中等小区的普通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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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笃笃笃——
薛墨非敲门。
隔壁邻居出来丢垃圾,看见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大吃一惊。
“你不就是那个……”
“滚!”
他一声低吼,通红的眼睛吓得对方赶紧冲进电梯里。
怎么还不开门?
他不耐烦地看着紧锁的防盗门,有狠狠踹开它的打算,正想实施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打开了门。
陈暮生站在里面,穿淡蓝色衬衫,换了副黑框眼镜,不带温度地看着他。
“我没有邀请你来。”
薛墨非没功夫跟他斗嘴,推开他走进去,准备寻找阮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视线扫过她平静的脸和完整的右手,他愣了愣。
“你醒了?”
阮秋抬头看他一眼,点头。
薛墨非大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
陈暮生挡在二人面前。
“你没资格带她走。”
薛墨非冷声道:“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是么?那我问你,她再受伤怎么办?你救得了她?你很有钱,可在照顾她这件事上,你的钱根本没用。”
薛墨非握紧了拳头,沉声说:“我的确没法救她,但我能保证再也不让她受伤。如果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我偿命给她。”
陈暮生嗤笑,“她要你的命做什么?只要她留在我这里,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不用担心,我都能让她恢复如初,这点你绝对办不到。”
薛墨非问:“看来你是想采取法律措施了?先不说合同上谁的股份最多,就说你当初获取她记忆的途径,一旦公布出来,你还有资格竞争么?”
陈暮生面无表情。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你也别想脱身。”
他讥嘲地勾起嘴角。
“是,但你一定是主谋。想想你的那些学生会怎么看你?他们崇拜的老师原来是一个卑劣的人,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根本不配从事研究。”
陈暮生眼中的坚持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死气沉沉。
薛墨非趁热打铁,“走开,我还不想斗得鱼死网破,让别人看笑话。”
他失魂落魄地让出一点空间,对方立马牵着阮秋从他面前穿过去,离开了小区。
陈暮生站在阳台目送他们远去,眼中的颓丧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平静得有些诡异。
车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关上阳台的门,转身进屋,来到一直关着门的卧室里。
简单的木质单人床上,一个女孩闭着眼睛躺在上面,宛如沉睡。
她的相貌平凡清秀,身材纤弱,脸颊上有淡淡的小雀斑,嘴唇是很可爱的草莓红。
陈暮生走到床边伸出手,在她头顶上鼓捣了一阵。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女孩就像被打开了开关的电器,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瞳仁。
他的眼神从清冷变成了无限温柔,低声唤道:
“秋秋。”
这个女孩才是阮秋,他一夜没睡,用最快的速度将她的大脑移植到这具偷偷创造的备用身体里,至于薛墨非刚才带走的原身体,只是一个植入智能程序的机器而已。
阮秋想起身,却抬不起手。想说话,发出的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陈暮生对她解释。
“这具身体自从创造出来后一直放在保温箱里,没有被使用过,需要适应几天才能正常行动。你别害怕,我会帮你的,你想喝水吗?”
阮秋点头。
他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将已经晾凉的开水用勺子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
阮秋喝完一杯水,又吃了点粥,身体总算慢慢有了知觉,嗓子也不像之前那样僵硬,勉强能说几个字。
“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