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和好如初,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陈暮生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副画面,只觉得眼前这个相貌平凡清秀的阮秋,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人。
这种美超出性别,超出长相,是一种位于生死之间,科学与神鬼之间的极致美感。
翌日早上,他独自出门。
阮秋醒来后他已经不在家,陈爸爸也回家拿东西去了,房子里只有她和陈妈妈。
她穿着拖鞋,揉着眼睛走出去,软绵绵地喊了声阿姨早。
正在阳台晒衣服的陈妈妈回头看她,笑眯眯的。
“秋……妙妙早,睡醒啦?快点去刷牙,阿姨带你出去吃肠粉。”
阮秋最近爱上了吃肠粉,加两份蛋和两份火腿肠,软软的粉皮配上鲜美的汤,味道别提多棒了。
她听见这两个字就开始流口水,连忙跑去洗漱。
冬冬故意瘸着腿走路,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希望她再喂自己一包牛肉干。
十分钟后,两人牵着狗出了门,来到小区外的早餐店,要了两份肠粉。
阮秋吃得手舞足蹈,停不下来。
陈妈妈眼神慈祥地看着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看自己亲孙女。
“好不好吃?要不要再来一份?”
阮秋舔着嘴唇,害羞地问:“可以再来一份吗?”
“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我天天带你来吃。”
她说完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一份。
阮秋吃完早餐,捂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意犹未尽地打嗝。
陈妈妈递给她一杯水,掏钱包结账,手往环保袋里一摸,脸色大变。
袋子底下什么时候破了个洞?
“完了完了,我钱包被人给偷了!”
阮秋看见她这模样害怕起来,“怎么办?我们要去抓小偷吗?”
“去哪儿抓呀,咱们得先结账啊……”
陈妈妈掏遍身上所有口袋,也摸不出一块钱来,最后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手机。
要不先把手机压在这儿,回家拿了钱回来赎?
她还没做出决定,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多少钱?”
二人回头看去,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个子极高的男人站在桌边,正低头看着她们,话显然是对她们说的。
汪汪——
冬冬叫了两声。
阮秋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陈妈妈眼睛亮起来,认出他。
“咦,你不是陈暮生的同学吗?”
“是我。”薛墨非冷淡地问:“多少钱?我来付。”
“哎哟那可太好了,总共二十,你先帮阿姨垫一下,阿姨这就回家拿给你。”
薛墨非把她们付了钱,什么也没说,跟着她们往小区走。
阮秋一路没回头,背上凉飕飕的,感觉对方在看她,但是不敢问。
要是被他认出来,自己的游戏就输了,不能去找爸爸妈妈了。
陈妈妈对薛墨非有所耳闻,知道他是个大老板,自家儿子之前的项目就是他给得投资,数额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
两人还是幼儿园同学,照理说他肯定也记得阮秋。
陈妈妈好奇地问:
“你也住在这里吗?也是去吃早餐?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在早餐店碰上了。”
薛墨非摇头,“我来找陈暮生。”
陈妈妈啊了一声。
“那可真不巧,他前几天都天天在家的,正好今天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
她迟疑一秒,随便找了个借口。
“学校里的一点事,我也不清楚,要不……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
薛墨非摇头,“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不用催。”
等他的意思是……不走了吗?
阮秋头疼起来,脑袋埋得更低,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衣服里去,谁也别看见她。
回到家中,陈妈妈给了薛墨非二十块钱。
他随手接来放进口袋,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阮秋抱着狗站在旁边,不敢坐,陈妈妈则去厨房洗水果,倒茶给他喝。
他看了一会儿手机,不知是在给谁回信息。回完以后抬起头,目光落在阮秋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妙妙。”
她紧张地揪住狗尾巴,冬冬疼得惨叫了一声,从她怀中跳走。
这下连个抱的东西都没了,阮秋害怕得要命,有股转身逃跑的冲动。
“你之前在美国?”
“是……”
“哪个学校?老师叫什么名字?”
这些细节上的信息陈暮生还没给她,阮秋答不上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们来比掰手腕!”
薛墨非想起自己惨痛的战绩,脸都黑了,一口回绝。
“不比。”
“不比你就是胆小鬼。”
“……”
陈妈妈端着水果走出来,为二人打圆场。
“来来来,先吃点水果,这水蜜桃可是我早上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特别新鲜特别甜,快尝尝。”
四个比大人拳头还大的水蜜桃摆在漂亮的果盘里,散发出甜蜜的清香。
阮秋瞬间忘掉烦恼,拿起一个就啃,啃了一口以后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人,不好意思地放下来。
陈妈妈说:“没事,你吃,我买了好多呢。”
她甜甜一笑,专心吃桃子了。
薛墨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陈妈妈注意到他古怪的眼神,打断他的注意力。
“薛总不喜欢吃桃子吗?我还买了苹果和香蕉,给你拿来?”
他摇摇头,拿来一个桃子随手抛了抛,状若漫不经心地说:
“我记得以前他是一个人住。”
“是啊,其实以前我们就想来陪他了,可他不同意。一天到晚闷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年纪一大把了还没女朋友,可急死我了。前段时间他终于同意我们过来,我跟他爸就赶紧搬过来照顾他了……对了,薛总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啊?给我们阿生介绍一个呗,您的眼光肯定好。”
薛墨非感觉她热情得有些不对劲,怀疑她在故意掩饰什么,看了阮秋一眼问:
“那她呢?为什么也住在这里?”
陈妈妈拉住阮秋的手。
“她是我弟弟的女儿,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最近跟她爸爸闹了点矛盾,跑到国内来放松一下。我家里现在没人,她中文会得又不多,所以干脆跟大家挤一挤了。”
薛墨非皱着眉打量二人,并不相信她的话。
他还想问,陈妈妈抢先道:
“薛总为什么突然对我们家的事这么关心?您这样可是让人受宠若惊了呢。您难得来一趟,要不我还是打电话给阿生让他回来吧,反正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闻言站起身。
“不必了,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就好了。”
“什么话?”
“我一定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说完便走出了这个家。
司机在楼下等候,看见他出来忙为他开门。
坐进去后薛墨非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低头一看,手里还拿着那个大桃子。
陈妙妙吃桃时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回公司的路上,前台打来电话。
“薛总,有个自称是您同学的人想见您,要让他留下来吗?”
“叫什么名字?”
“杨鹤。”
薛墨非毫不犹豫地说:
“我不认识,让他走。”
“好的薛总。”
第31章
送走薛墨非后,陈妈妈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儿子与对方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恩怨,可对方刚才的架势一看就来者不善,尤其是留下的那句话——我一定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要找什么?
陈妈妈越想越后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打电话给陈暮生。
后者得知这件事后,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回家。
阮秋正在玩积木,被他推门而入时气喘吁吁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
他冲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没有呀。”
“他有没有认出你?”
“你是说薛墨非吗?没有,我演得可好呢,他一点都不知道我是谁。”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小得意,但陈暮生还是不放心,想去问问妈妈,一回头对方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陈暮生问:“他为什么会来我们家里?”
陈妈妈想到原因就忍不住自责,“都怪我太粗心,以为他真的是念在同学情上帮我们解围呢,谁知道后来会那样,早知道我死也不会让他垫付那二十块钱了。”
“以后你们要是再碰见他,就当不认识。”
她不解地问:
“你跟他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因为项目的事?”
陈暮生没兴趣告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何况阮秋就在旁边,更加不该说了。
“他跟我不是一路人,以后我们迟早要分道扬镳,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他找到阮秋,否则他肯定会带走她。”
“他带她去哪儿啊?他也想照顾秋秋?”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阮秋的身体跟普通人不一样,必须留在我身边,否则很可能出意外。”
陈暮生在路上已经冒出一个新想法,此刻便说了出来,“你让爸爸快点回来,我们搬家。”
“搬家?”陈妈妈大惊。
他点头,“他已经来过一次,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再做什么?我不希望他跟阮秋有任何接触,必须尽快离开。”
“那搬去哪儿啊,回我们家吗?我让你爸趁现在把房子收拾一下?”
陈暮生道:“那里也不行,户主是爸爸的名字,他随便一查就查到了。我这里有一套郊区的房子,大家先搬过去住下,过两天再做具体安排。”
陈妈妈更加惊讶了,“你不是只买了这一套房子吗?什么时候又有一套房子了,我跟你爸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套房子其实是制造阮秋身体,陈暮生暗地里买的,谁也不知道。本打算项目结束就带阮秋搬到那里去,只是后来出现了变故,才一拖再拖。
他此时没心情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随便找了个借口。
“是朋友的,他出国了,所以借给我住。我们快点收拾东西,别再耽误时间。”
见他催得如此着急,陈妈妈只好先放下这些问题,给丈夫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回来,然后对阮秋说:
“秋……妙妙,咱们得搬家了,你想带走什么东西呀?阿姨给你一个箱子,把你想带走的东西都放进去好不好?”
“搬到我们新买的房子里面吗?”
她干笑一声,“算是吧。”
阮秋把电视一关,接过箱子欢呼。
“太好了,我们要搬家啦。”
她轻而易举拎着那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跑进卧室里,认真地收拾东西。
要带走什么呢?
叔叔阿姨给她买的新裙子,都还没有穿过的,带上。
冬冬的狗粮和她的零食,许多都没有开封,必须带上。
昨天他们去超市买了一副网球拍,陈暮生说要教她打网球,也要带上。
阮秋转眼就把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最后站起来,目光落在那张她无比喜爱的公主床上。
陈暮生抱着几本书从后面经过,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床不许带走。”
阮秋不高兴,“我力气这么大,可以搬得动它呀。”
“我们的车装不下。”
她失望地走到床边,依依不舍地摸着被子。
陈暮生心一软,不由自主地改了主意:“先放在这里,我们过去以后再找搬家公司来搬。”
她抬起头,失望变成了喜悦,灿烂地笑着跑向他,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太好了!谢谢你!”
“咳咳……”
陈暮生差点被她勒断气,好不容易抬起头想说话,她却已经松开手,毫不留恋地去看别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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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杨鹤的见面请求,薛墨非根本没当回事,电话一挂就抛到了脑后。
回到公司他开始工作,不知不觉忙到晚上十点,还是张锋提醒他。
“薛总,时间不早了,回家休息吧。”
他才抬手看了眼表,发现原来已经到了这么晚。
在阮秋受伤以前,薛墨非恨不得每天都待在家里工作,随时随地看着她,绝对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可是这段日子,他竟有些不想回去,特意找借口加班,因为一回去就会看见木偶一般的她。
她现在越是听话,越是沉默,他就越会想起以前的她是多么富有生机,多么天真可爱。
如今这个死气沉沉的阮秋,简直像魔鬼一样折磨着他。
“薛总?薛总?”
张锋见他没反应,又叫了两声。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冷冷道:
“下班吧。”
张锋如获大赦,赶紧为他叫司机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