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支书听江红军说的话也是点头,现在听到青梅说的话,更是猛点头,把江红军逗得差点没蹦住笑出来。
青梅是一心一意盯着吊锅,面上还是那副棺材脸,眼神都没多大波动。落在初初认识的人眼里,这就是高傲冷漠。
落在梁支书这样佩服她一身本事的人眼里,这就绝对是高手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从容了。
吃过晚饭,又等到大家都开始陆续进入休息状态,青梅跟负责守夜的人打了个招呼,带上自己的装备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密林中。
留在营地里守夜的那队人看着隔壁屯青队长离去的背影,一个个低声议论,说的不外乎就是青队长多厉害,那张弓多重拉不开,大岗屯有青队长真是啥也不用怕之类的话。
这边青梅离开营地,又跑了一段距离,打呼哨找旗杆跟裙子。
要是往常,两只大猫不超过三分钟就必定出现在她面前,可这次等了五分钟左右,两只才姗姗来迟。
青梅上前一步,刚要查看一下它们是不是身上受了什么伤,就发现远处一丛灌木后发出细细嗦嗦的声响。
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换个人,大概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可青梅对自己的五感拥有绝对的信任。准备去扒拉裙子大脑袋的手顿了顿,青梅重新站直腰,一双眼眸锐利地锁定那丛灌木。
有夜风簌簌地吹过,灌木瘦黄的枝叶随风摇曳。
良久的沉默,让灌木丛后的大家伙满脑子问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率先小心翼翼探出了小半个脑袋。
刚到了露出一只眼睛的程度,那只在夜里闪烁着亮光的圆眼睛就与青梅双眸直直地对上了。
大脑斧:“……吼?”
虽是虎啸,却因为过于轻缓低沉而显得好似一个疑问,似乎在问:啥情况?
原来竟然是一头陌生老虎!
青梅没急着戒备动手,而是下意识看向挨在自己裤腿边撒娇的裙子。
托跟旗杆裙子一起相处这么久的福,青梅对于老虎也有了更多的认识。比如说不会觉得所有老虎都长得一个样,也能很轻易地就看出对面那只陌生老虎是男孩子。
没错,男孩子,年纪不大,跟旗杆差不多的那种。雌虎三年才能步入&性&成熟阶段,开始生育繁衍。而雄虎要更晚一点。
所以青梅在脑袋里反应了一圈后,就觉得这男孩子肯定是想要跟旗杆做朋友。所以青梅又把视线转移到旗杆身上。
旗杆果然对这只年轻虎的出现有反应,不太高兴地冲对方吼了一声。
青梅叹气,摸了摸旗杆的脑袋,有心想劝他别太内向。可想到她自己都比内向更内向,堪称自闭的程度,好像她也没资格去给旗杆做这方面的教育。
青梅最后只能看着旗杆上前又是吼又是咬又是扑地把人家给撵了,等旗杆回来往裙子脑袋上蹭的时候,青梅只能怀揣着一颗无处安放的慈母心略带忧伤地叹了口气。
当天夜里,跑遍了大半个大龙山青梅才忘了“儿女”成长的小烦恼,确定了野狗真跑了,还是往嘎子村打猎区域那边跑的。
顺手射死了奔逃的十几只野狗,青梅跳下树稍,把箭拔了收集好,这才转身回去,身后地上的野狗尸体青梅也没收拾。
虽然她爱吃的,可这群野狗对嘎子村这边明显十分熟悉,谁知道它们是不是就是之前偷偷摸进嘎子村吃了好几个孩子的那群野狗。
吃过人的东西,就像丧尸,青梅是绝对不会动的。
没什么大道理,就是她不想。
第二天早上,梁支书知道经常骚扰他们半月屯的那群野狗都被宰了,半点怀疑都没有就相信了青梅的话,很是高兴。
之后几天里青梅又帮着清理了一头熊,几只狼,把狼群撵得往大龙山更深处迁徙,熊也跑了,就两只老虎不知道去了哪里。
饶是如此,半月屯的人也安心多了,还跟大岗屯的打猎队一起合作,端了一窝二十多头猪的野猪群。
十天后,一头头养得肥美的野猪从大龙山里抬进了半月屯,青梅他们也算是功成身退,带上梁支书与半月屯社员们热情分隔出来的许多猎物,就这么浩浩荡荡回了大岗屯。
这时候,来大岗屯的那五个知青也已经初步融入到了大岗屯的生活氛围里。
青梅对这些人也没多少好奇心,回到家里吃了赵三明精心准备的晚饭,这就心平气和地准备过回原来的平淡日子。
可是青梅不好奇,来的这五个知青却对青梅好奇得很。
在第二天,就趁着跟大家伙儿一起处理打猎队从半月屯带回来的猎物时,就时不时去瞅不远处被人围着说说笑笑的青梅。
他们就觉得很奇怪,这个青队长看起来是个面冷的人,也不是跟人说笑的性格。
可大岗屯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往她身边凑。
就像现在,其他人都大声说笑着,脸上都是止也止不住的笑,可青梅依旧是神色冷淡,甚至还能快准狠的一刀刀砍下去,把半边野猪肉分成均匀的肉条。
不知道为什么,罗敏心里忽然就冒出这样一句话:热闹欢喜都是别人的,她眼中心中只有肉……
恰好这时候站在她旁边的林晓玲扯了扯她的衣袖,眼珠子还盯着肉不动,嘴上说:“青队长真的好厉害,我看过了,每块肉都是一样大小的,有长短不一形状不同的地方,她还会找不回来,一点差都没有!”
罗敏下意识歪了关注点,问:“你怎么知道一点不差?”
林晓玲挠挠脸颊,嘿嘿一笑:“因为我爹就是卖猪肉的啊,小时候我写作业都是在猪肉铺子里写的。”
那时候都还没建国,林晓玲的父亲是个城市边沿村庄里的屠户。
不过后来搞计划经济,林晓玲的父亲就进了屠宰场上工。
虽然也能时不时弄点肉回家给家人打牙祭,可肯定是比不上以前那样宽裕了。
罗敏回头看了林晓玲一眼,见她一点都没追忆往昔,反而一脸馋相地盯着青梅那边,一边还在掰着捧在胸前的手指头,不知道在算什么。
分割好了肉,中午吃了顿饭,下午继续,到傍晚的时候青梅收拾好家伙什,看赵三明已经带着狗子打了饭,这就准备过去,三人一起回家。
这会儿大家都在食堂里忙着排队打饭,场院里也没几个人,青梅注意力都在赵三明那边,没提防旁边忽然蹿出个人。
看对方面生得很,稍微一想,青梅就明白这肯定是才来的三个男知青之一。
青梅以为对方也是要走这个方向,稍微侧身让开继续往前走。
谁知男知青又挡住了她的路。
青梅才知道对方是特意找她的,于是站住脚,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对方能跟自己说什么。
这人正是王家卫。
只见王家卫捏着拳头正面双目直直地看着青梅,义愤填膺地说:“青队长,他们这事对你进行毫无人性的铁血压迫!你不要怕,我明天就去上面举报他们,誓要把他们打垮!”
青梅:“???”
第138章 下雪了【补上上次更新】
青梅不太能理解王家卫突如其来的操作,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王家卫情绪很是高亢激昂,声音越来越大,丝毫不在乎自己要去举报江红军的事被本人听见。
也说不上来是少年意气还是脑子有病。
事实上,江红军也确实给听愣了,本来准备出来找青梅的,却没想到被迫听了这么个原版“民意”。
青梅抬头看见江红军就在不远处,偷偷松了口气,目光越过还说得斗志昂扬的王家卫,跟支书眼神碰上,点头隔空打了个招呼。
不管这个王家卫是脑子有病还是咋回事,反正有支书在,就跟她无关了。
青梅果断溜之大吉,从头到尾都没跟王家卫说过一个音节。
王家卫看青梅离开,倒是想再拦,可也不知道咋回事,愣是撵不上。
扭头看见江红军就在身后,王家卫也没心虚,反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继而义愤填膺的表情:果然是被压迫得狠了,远远见着支书就像老鼠一样迫不及待地跑了!
要说王家卫为啥把第一锣敲在了青梅身上,原来是因为他来大岗屯这些时日,听得最多的就是青梅如何如何厉害,打猎队抬回来的一半猎物都是青梅一个人打到的之类云云。
按理来说,听到这些话,再听一听青梅智擒盗墓团伙,勇斗嘎子村土匪窝,是人都得感慨青梅多牛掰,就像是罗敏他们四个知青。
可王家卫之所以如此腰椎间盘突出,就是因为他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大脑与思维。
别人都去感慨青梅厉害了,其实王家卫也这么觉得。
可别人都说了,他再说,就显得太庸俗了太顺应潮流了。
王家卫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思想境界落入如此平凡世俗的地步,于是他果断转换思路,从另一个清奇的角度去分析看待这件事,登时就怒了。
好哇,你们这些人,遇到盗墓贼土匪熊瞎子狼群这些危险的时候,竟然让一个弱质女流去打头阵,现在还一个个笑嘻嘻地分享青梅打回来的猎物,简直太不是人了!
终于找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角度,王家卫找回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于是飘了,飘得地儿都看不见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八岁总想显得与众不同的少年,哪怕是被家人怀着某种目的送到大岗屯来的,到底没有如何成熟的心智真的蛰伏下来。
江红军终于把人跟老爹说的那人对上号,却也深深地怀疑起老爹是不是在忽悠他。
就这样一个铁憨憨,真是潜伏在他们大岗屯的别有用心的人?
不过激进派这个标签,倒是挺容易就看出来的。
江红军这边如何面对王家卫暂且不说,被王家卫盖上“胆小、弱势”标签的青梅却是根本没再关心后续发展,快走几步路就到了赵三明跟狗子身边。
说起来,他们也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一起好好吃饭了。
回到家,锅里赵三明提前闷上的干锅兔已经火候刚好,揭开锅,辣香就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吃着喷香有嚼劲儿的肉,骨头也咬得嘎嘎响,耳边有赵三明叨叨着说些事。
明明都是些生活琐碎家长里短,可经过赵三明的口说来,总能添加一种难言的幽默感。
旁边狗子埋头吃饭,可一旦看见有啥好吃的,筷子一拐就把菜夹到了青梅碗里。
有得吃,还有得听,青梅觉得这日子,就算是末世里的那些站在巅峰的大佬们也要羡慕嫉妒吧。
赵三明还在说话,把新来的那几个知青闹的笑话当谈资,巴拉巴拉说完,最后笑嘻嘻地道:“王家卫那小子,这几天准得挨揍。”
青梅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赵三明兴致盎然地眼神里看出来,应该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说好了。
大概是因为在食堂门口大放厥词的原因,当天晚上王家卫半夜出来放水的时候,就被人套了麻袋抬着丢进土沟里狠狠揍了一顿。
王家卫被打得嗷嗷直叫,前后不过十来分钟,都没等王家卫反应过来放两句狠话,那群人打完就一窝蜂地跑了。
被打了,王家卫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也不回知青点,就这么摸黑去了老支书家,第二天青梅知道的时候还听赵三明哈哈大笑着说王家卫因为不熟悉路况,半路上还摔了好几个来回。
等到了支书家敲开门,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把江婶子给吓得翻白眼。
看赵三明说得眼泪都笑出来了,青梅也是默默无语,心里感慨一声少年人头铁堪比平头哥。
因为王家卫说不出到底是谁打的他,也没个证据,老支书都懒得理他。
江红军也觉得他们没当场笑出来都是对王家卫的尊重跟体谅了,于是敷衍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也就甩开不再理会。
至于王家卫要去公社找领导?
虽说王家卫家里有点来头,可都是县官不如现管,公社那里对大岗屯绝对是格外优待的,哪会因为一个不安分的小知青就真把大岗屯的年轻小伙子们全部抓起来挨个审问啊?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大概是因为更看重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待遇,王家卫也没功夫来替青梅喊冤了,几乎是倾尽所有精气神地要去告发大岗屯的一切不公平待遇。
这小子也有点能量,确实惊动了省城那边的领导。
可那边刚准备派个调查队过来,却被两个颇有分量的大佬笑着拦了。
说来也巧,这二位,一个是经手过陈家庄跟嘎子村的公安那边的一把手,一个是当初亲自接待过杨先生陈教授组成的考古团队的政方二把手。
这两人对大岗屯还是印象深刻的,观感也不错,轻描淡写就把王家卫的事给说成年轻小子不适应下面农民兄弟的生活,劝接手的部分别把小事闹大,引起人民内部斗争的消耗。
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能帮王家卫说话的那干事也不敢吭声了。
就这么一晃眼,1961年的十月份就过去了,眨眼间就进入了十一月份。
大概是这片天地干涸得太久了,终于熬到了尽头,今年冬天来得很早,十一月几号里头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除了王家卫,其他四个知青是正儿八经从南方来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兴奋得不行,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
兴奋过后,就是集体感冒,就连全程完全没兴趣参与的王家卫也不幸被传染了。
知青点里咳嗽震天响,时不时还有人使劲儿擤鼻涕的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鼻子堵得慌。
也不知道是之前被打了一顿还没养好伤就到处乱蹦跶留下的后遗症,还是申诉无门觉得太委屈了所以把自己给憋坏了,其他人感冒都陆陆续续好了,就王家卫一天比一天严重。
到最后,王家卫自己就受不住了,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然后就给家里人去了信。
在十一月末,大雪封山阻断大岗屯跟外界来往之前,王家卫就收拾包袱,以养病的名义返了城,可算是离开了这片他豪情壮志的伤心地。
甭说王家卫了,就连大岗屯的社员们也为他的离去松了口气,当天还有促狭的小伙子吼起了□□以示庆祝。
被王家卫多次宣誓一定要斗垮的江红军听了,自己都忍不住乐得笑出了声,哼着小曲儿回去就跟老爹就着烤红薯喝了一小盅。
外面簌簌噗噗地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地,隔开十来米远都看不清对面的人。
大岗屯如同北方许多屯子一般,陷入了安静之中。
可这天中午,老赵家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