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看她急得像只小奶猫似的四肢并用爬树,担心她受伤,只好放缓了走过去的步伐。心软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站在花园口,看着她又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男人脸上的心软慢慢变得寒冷。
半晌后,霍起僵硬着走到她刚刚爬过的树,从树枝上取下挂到的那片衣裙布料,手指越捏越紧。
她就这么怕被太子看见?
一会跳池塘,一会翻墙。难不成她还是想嫁太子?
那她昨夜说的对他……都是为了玩他的场面话?
她把他当什么?玩乐场里露水情缘、见不得正夫的“好看”小公马吗?
他这次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
元馥在旦暮馆里等了宁兰一夜,虽然有霍起派人传过来的信,依然焦急不已。
好不容易看到宁兰,连忙扑上去:“曼曼!你可回来了!你的裙子怎么了?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爬树了,宁兰只觉得精疲力竭,心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元馥还在检讨:“对不住曼曼!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六皇子对你有意,居然被他叫走也没有想到你会有危险。我没想到……我以往真是瞎了眼了!”
宁兰摸了摸元馥的脑袋,低声道:“没事了馥儿,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错。我没事的,只是想睡一会。”
行竹也没熏伽蓝香,宁兰摸了摸元馥的脸,抱着被子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元馥从没见过宁兰这么一身灰土不沐浴就上床。又是担心,又是自责,在旦暮馆里守着她睡熟了,只好叹着气慢慢走了。
余下来的三天里,醒了睡,睡了醒。宁兰本就贪眠,行竹虽有些奇怪,但想她近日颇受惊吓奔波,休息休息也好,且她胃口身体都无恙。
未料这一睡到了队伍回京这日,围猎便要结束了。
行竹道:“元二姑娘和世子殿下这几日来找过姑娘几次,但姑娘都在睡觉。”
这事宁兰之前醒来时已经知道了,她“嗯”了一声,爬上马车,抱着帛枕发了一会呆,脑海中隐隐约约想起那夜中了春毒,一腿将战神勾上马车……连忙将脑子清空又睡了起来。
半路醒来,看到宁莲却一直捧着茶杯心事重重地望着外面。
宁兰忽然一惊。
知道了霍起要娶长公主,她光顾着自己难过了!
她是受了堂姐的托的,怎么给忘了!
宁兰连忙撑起身子,强行打起精神对宁莲道:“莲姐,这几日变故太多,我又失信了。你可是在发愁叔父婶婶交代的事?”
宁莲垂着头轻轻摇了摇没有言语。
宁兰连忙将睡过的头发拆开,边绾发边打发行竹去队伍前面请太子殿下过来。
没曾想太子想她太久,听了约,片刻没有耽搁打马顷刻间就过来了。
行竹正要打帘子,太子殿下自己倾身屈尊降贵地挑了开来。只见宁兰发丝半散,刚睡醒的双眼惺忪迷离,脸颊绯红,正是花懒春眠。
贺兰玺被迷得不自觉脱口道:“曼曼,你好美……”
霍起听到行竹来约太子,二话不说勒马折了回来。刚行到她的马车边,只听太子喃喃称叹,又从打开的帘子里,见宁兰发丝半散,双脸潮红,眸如含水。
霍起眉目倏地冷了下来。
她又勾引别的男人。
玩过他了,他不好玩了,可以丢了!
霍起定定看了他们一眼,折马又回了队伍前列。
沈厉到他身边,低声道:“世子,宁兰姑娘请太子进了她的马车。”
霍起骑在高大的凉州马上,姿势一如往常,注视前方的双眼却没有丝毫温度。
*
一夜秋雨愈发寒凉。
回到弘安侯府,爹爹之前已听说了她在围场的惊险遭遇,自然心疼。
弘安侯宁岳道:“明年开始告假不去围猎了。曼曼,天家富贵虽然看着诱人,爹爹真是不希望你求取,那都是险中来的。你小小嫩嫩的,哪里能遭这种罪。”
宁彦亦对妹妹道:“兰妹,脚踝上的伤阴雨天可疼?听说你在木兰山围猎来了小日子,我们全家都是大老爷们,不会调理,从江都请回来了你祖母身边的孔嬷嬷,正在小厨房看着人给你熬汤。你回来了不要理那些往来应酬的贵女,多在阁里歇息。”
宁兰安慰了父兄,见他们仍是担忧,走到桌子边结结实实扎了个马步给他们看,强颜笑着道:“真没什么大事。有些人以讹传讹,说的吓人罢了。谁骑马没溜过一次两次?不都是好好的?”
弘安侯道:“你不一样。我从小就不愿意你习武,刀剑无眼,我们家就你一个姑娘,可不能磕着碰着。”
宁彦附和道:“就是这个话!”
宁兰笑了,接过孔嬷嬷看着熬得阿胶白芷粥,垂眸一口口吃了。
宁彦又道:“这些日子来府上给爹爹诊脉的那个神医秦朗,真的是受了你的恩?你什么结识的他,竟没和哥哥说过。”
宁兰心里一顿,霍起派秦朗来给父亲治病,居然一点没居功。他是完全没有在他父亲面前表现的意思。
想来也是,他又不打算娶她,没必要。
宁兰压下心里异样,打起笑脸道:“说起来,秦朗虽然是六皇子的人,但与凉州世子的医女青药是旧识。我因为围猎上射箭得了世子指点,聊了两句,便厚着脸皮多问了这人,没想到世子真的想法子请来了。他当真是心善的。爹这几日可有觉得好一些了?胸口还闷么?”
他爹六年前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偏偏又在胸口,勾起了十七年前在祁连山战役死里逃生时心口的旧伤,发热不止,神志昏迷,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轮。
后来终于救回来,却落下了三不五时心口痛、胸闷的毛病,再提不了刀上战场。
弘安侯听到世子二字,却是顿了一下,和宁彦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弘安侯府和凉州霍氏自从十七年前祁连山战役后就再没往来,那都是宁兰出生前的事了。
等她懂事后,几乎也从没听家人提起过凉州的人。
她也是不想占了男人的功劳,这么一提,却觉得父兄的神情很有些奇怪?
宁岳道:“我的曼曼最有孝心。爹已经好多了,可以让秦朗回去了。”
宁兰撒娇:“爹,您是大侯爷,又不是那些不明事的,可不能讳疾忌医。好了也要再调理几日,不要掉以轻心。”
弘安侯应了下来,又看着宁兰喝了另一碗暖宫的虫草参鸡汤,心疼她旅途劳累,孔嬷嬷又说还要按摩,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孔嬷嬷是祖母陪嫁的八人之一,与另一个已经故去的杜嬷嬷同样,是祖母身边陪伴最久的人。
后来祖母去了,宁家人还是很尊敬爱护她。只是几年后她自己儿媳妇身子不好,怀了孩子需要人帮衬。她便离了弘安侯府的祖宅,去江都四房家里养老。
今年因为宁兰月事,竟然又把她大老远跨江越河地请了回来,宁兰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暂时抛下自己心里的烦恼,拉着她的手不住关切。
弘安侯府这些年日子很不好过,孔嬷嬷走时还勉强应付着支出,宫里偶尔年节有点赏赐。这次回来,却是看到,能不必要的开支,全部支绌了,半点奢侈之风没有,都是本本分分的基本日子。
宁兰反过头来安慰她:“荣华富贵,一世幻,一时真。世上都没有万世的主君,哪来长盛不衰的侯门?嬷嬷且说咱们享用的这些,多少人几辈子想也想不来,也够咱们惜福的啦。再要跟再上头的比,那是没有穷尽的。文帝享尽了世间尊贵,还想飞升呢,可不又烦恼了?”
孔嬷嬷走时宁兰才六岁,奶白的小乳牙,抱着小兔子凉糕糯糯地啃。眉眼是极漂亮的,看得出以后是个美人。
倒也没料到美成这样。她在江都亦有耳闻,很为老太君的门第自豪。
只是没想到,她母亲走得早,和父兄相处这些年,竟然养成这样不钻牛角尖的性子,孔嬷嬷有些心疼:“我们曼曼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懂事。你这些年恐怕不容易。来,给嬷嬷看看。”
行竹将银碳炉烧了起来,关了门窗。宁兰舒展了四肢,孔嬷嬷手上涂辣木籽油,在她小腹穴位轻重交错按摩起来。
她们兰姐儿不光脸蛋生得好,这身段也是起伏得宜,肌理匀称。只是她母亲去得早,没有人细心为她打理,全仗天生。
孔嬷嬷按完小腹,给她肚子上盖了一块棉帕,净了手,又舀了茶花油混合着玫瑰露,从她双手按起,涂遍全身。行竹取了喷热气的鎏金壶在花油凝结的地方熏蒸,不一会,香气在室内散了出来。
宁兰沐浴后,这股香气依旧萦绕不散,像从她骨子里散出来一样。她和孔嬷嬷、行竹玩闹了一会,墨染领着小丫头忽然进来禀:“姑娘,门子禀告,说凉州世子找您,本被老爷拦在了门外。但他说您有要紧东西落在他那了,需得自己取。老爷听了正在生气。”
宁兰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好大的雨,霍起这时候来做什么?为何又说得这么语焉不详的,她落了什么东西?
孔嬷嬷道:“姑娘,这天都黑了。”
“嬷嬷放心,我省得。”宁兰对墨染道:“就说夜深,我睡下了。若有事,等明日起来再说吧。”
墨染道:“世子说他领了差,今夜就要走了。如果姑娘不愿见他……”
墨染犹豫片刻,让那小丫头子出去,然后摊开了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圆润玲珑的珍珠耳铛。
是她在木兰山误入围场丢失的耳铛。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这次不捞个名分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宝贝们不用担心误会和虐啊啥的啦
上夹子以来收到很多评论,感谢大家,捉虫的我已经修改了。但是我其实一直把看文的小天使当做自己的好朋友,可以对玉玉稍微温柔一点点吗~
看了大家的评论,我也修改了一些后续剧情和新文的人设。
但是恋爱都有分手的,一篇文同一个点,会有宝贝觉得好好笑,也会有宝贝觉得好不严谨,这是我没有办法左右的,大家彼此开心一些,如果觉得入V的钱不值得,也可以给我留言,我会退给你的。
写文纯粹是兴趣爱好,我没有想太多,也会一直写下去。宝贝如果心情不好,可以骂骂贺兰筹鸭
如果觉得玉玉写的不好,也最好不要骂玉玉。可以这样想,作者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能只是不行w(?Д?)w
作者有时候比宝贝想象的傻多了。比如这篇文大纲里配给元馥的CP其实是元芝,所以最初给了元芝不少正面描写。直到写到那一章,写着写着发现,这两个人为什么姓一样呢?
……
哦,原来他们是兄妹…………
幸好回头是岸,不然可能已经被关进小黑屋了(招手)。
第37章
天上骤然炸出雷响,屋外大雨愈发瓢泼。
墨染道:“世子说,这物原是一对。这一只先物归原主。”
宁兰倏地站了起来。
孔嬷嬷亦皱眉,她们姑娘生得玉雪姿色,难免招人觊觎,这人真真是个不走正道的无赖之徒。
雨声扑簌簌,宁兰按下孔嬷嬷的手掌,柔声道:“嬷嬷,这是一位极尊贵的人,今日不见到咱们,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孔嬷嬷道:“那得让老身同你一起去。”
宁兰点头。
她原也没打算单独见他,免得掌不住情绪丢人。
雨如倾盆,行竹给她撑着伞,宁兰握着她手腕,将伞挪到她和孔嬷嬷两人头上,又自己取了油伞撑开。
油布将寒冷的雨滴溅在夜色里,芭蕉被雨水打得低伏颤动,她穿过侯府长长的回廊,看门的小厮都低身行礼。
苍茫雨幕里,一道闪电落下,照亮门房处的景象,如悬崖上劲峭耸立的古松。
旁人都垂着腰,一副恭敬的样子,唯有男人直着身子,在黑夜里一动不动看着她。
宁兰缓缓走过去,他的眼神越发直勾勾盯着。
“宁兰。”他的声音有种雨意的清凉,眼眸明亮:“为什么又抛下我不要了?”
宁兰猜他可能是说旦暮馆里那次纾解和明质阁里她主动献吻……他们尚未成婚,没有婚契,甚至在别人眼里,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个是未来的长公主驸马。
他们之间有什么抛下不抛下的?
宁兰摊开掌心,轻声问道:“世子殿下,另一枚耳铛呢?请还给我。”
霍起道:“那侯女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是否也可以还我?”
“凉州……”孔嬷嬷忽然说了一句什么,隔着雨幕,宁兰没有听清。
霍起亦没有管其他人,他只定定看着宁兰:“我的初吻和纾解都……”
“霍起!”宁兰打断道,低声警告:“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殿下请慎言。”
“如果侯女不肯对我负责,我会告诉所有人,侯女玷污了我的清白,对我始乱终弃。”
话音落,弘安侯府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宁兰羞怒地推了他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我没有!”
“我有信物。”他指得是另一枚耳铛:“也有人证。”
他补充道:“沈厉和青药是我的人,不足以取信。还有云梦泉馆看到我抱着你出来的诸多贵宾男女,以及到明质阁来的太子。你不是很害怕太子知道我们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宁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霍起,耳铛又不是她送给他的!她红着脸愣了半天,咬牙道:“你怎么无耻!”
“我是无耻。”他接着道:“曼曼,如果你再这样随意玩弄我又抛弃我,我还可以更无耻。”
“也许我之前太过纵容你,让你以为可以对我用之即取,无用即像抛弃垃圾一样丢弃。”
“但我不是这种人。”
他将手里绣着牡丹花的包裹扔到宁兰怀里:“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如果拒绝我,当时就应该和我说清楚。而不是玩我的时候装作有一点喜欢,每次睡完都一言不发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