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安侯府的人:“啊……!”
宁兰伸手要捂他嘴,被他侧头撇开,继续道:“玩过了我,下一次再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重新勾勾手指让我回到你身边。玩弄我也许很好玩,但是你要确保自己付得起代价!”
宁兰深吸一口气,抱住包袱捶了他一下,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为他的话气的。
凉州霍氏她惹不起,如果她不嫁太子,娶了长公主的霍起她更惹不起!
男人还要开口,被宁兰打断:“殿下的意思是,我若做不成皇太子妃,便无法自保了?”
霍起抬起头定定看着她,雨丝在两人之间飞旋。
良久后,霍起开口:“你敢再说一遍。”
男人的眼神几乎将她冻住。
宁兰望着他的眼睛无畏道:“殿下说我拖泥带水,对我威逼利诱。但我想问,一面对我献殷勤,一面守身如玉等着尚公主,这就是凉州王室的教养吗?”
她道:“你说我惹不起你,的确,你和太子,六殿下,长公主,你们实权矍铄,弘安侯府夕阳迟暮。你们在你们的世界里惺惺相惜,定着娃娃亲守着山海盟,那就不要干预我嫁娶随意!”
听这意思,太子、老六、他都不是宁兰婚姻的对象。
霍起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眼里冰冷恨意几乎掩不住:“你要嫁谁?”这一瞬心里竟是动了杀机。若被他知道是哪个毛头小伙子骗了曼曼的心……
宁兰被他捏得嘴唇微张,像只吐泡泡的鱼。她脸皮又嫩,一碰就是一道红印子。霍起气愤片刻,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开了她。
宁兰顾不上自己的脸,瞪着他伸手要耳铛,霍起皱眉不给。宁兰将伞往地上一扔,捏着他的袖子就开始抖着找耳环,从袖摆一直捏到大臂,霍起只冷冷看她。
两人正互不相让,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雷霆怒斥:“放开!孤男寡女的,成什么体统!”
宁兰听到这个声音一抖,松开霍起的袖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走出门房,雨丝飘在了她头上。
霍起弯腰捡起伞替她撑起,自己半身在雨里,瓢泼大雨瞬间将他前身浇透。
宁兰回头道:“爹!”
霍起拉住她的袖子,强迫她注意转回来,低声道:“我没有为长公主守身子,我也不会娶她。”
弘安侯带着宁彦和随从过来,手一指,宁彦连忙上来给妹妹撑好伞,想要掰开霍起抓着宁兰的手,示意他退后。
霍起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弘安侯,终是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行了晚辈礼。
少见霍起对人这么客气,弘安侯却挥了挥手:“这么晚了来找我女儿做什么?没事快走。”
宁兰连忙道:“爹爹,我在木兰山围场丢了东西,正是世子找到了帮我送过来,我刚刚正在感谢他。”
她连忙使眼色向霍起示意。
孔嬷嬷和弘安侯告状道:“他说见到了我们兰姐儿的耳铛。”
弘安侯冷哼一声:“耳铛呢?”
宁兰暗示他,别闹了,快拿出来!
霍起看了宁兰的神色一眼,眼神微微一错,迅速再抬起时对着弘安侯坚定道:“只找到了一只,已经还给侯女了。”
墨染:“???”
孔嬷嬷:“……”
宁兰一愣,反应过来立刻摊开掌心,呵呵笑了声:“是还了呢。”
她终于见到有人比她还会睁眼说瞎话了。
霍起和弘安侯不知怎么,很有些搭不上话。弘安侯又一心赶客,是以霍起没说几句,只好道明日要去江都公干,是时候回去整装了。
宁兰想着他刚刚匆忙间说不娶公主,忍不住跟了几步想要问他。弘安侯在后面道:“像什么样子!给我回来!”
霍起回头看宁兰,因她追出了门房,外面没有避雨的地方,头发蒙了细密的雨丝,眼睫也湿漉漉的,颇有几分可怜。
他将自己的伞柄放到她手里,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有她父亲在,捏拳低低叹了口气,嘱咐道:“曼曼,不要乱想。我不在的日子好好保重,别欺负其他男人,等我回来。”
他想了想,仍是不放心:“我会派沈厉每七日往返一次,每天也会写信给你。你要老实些,不许招野男人,记得给我回信。”
他顿了顿,道:“别再像当初一样对我。总是不回信我会难过的。”
宁兰愣了片刻,当初?
她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写的信?”
霍起:“两年前……我等了一夜。”
宁兰彻底茫然了。信她肯定没有见过,但是他即将出远门,这事自己私下查,不要他劳心。
心下有了猜测,宁兰岔开话题道:“我也会写信给你的。盐税涉及的关系众多,你就中平衡各方,一定保护好自己。”
霍起虽有些狐疑,听到她关心自己,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好。”
弘安侯阔步走过来:“还有多少话要说?还回不回去整理了?”
霍起连忙道:“就走,就走。”
“你真的不会娶公主吗?不是骗我?”见男人要走,宁兰仍是不放心,追了一步。
霍起按住她的肩膀,示意不要再追,又肯定地说了一遍:“不会。”
“手放开!扶哪呢!”
霍起看了弘安侯一眼,松了手。就在宁兰放下心的当口,他继续道:“其实我想娶你。”
宁兰心猛地一跳,连忙捂住了心口,孔嬷嬷和行竹跑上前扶住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好好想想。”霍起将伞给了她,自己走在夜色的风雨之中,挺拔的身影很快被雨水淋湿。
弘安侯这才哼了一声,让人上去给世子送伞,特意交代不要再来还了。
行竹着急道:“姑娘,你怎么捂着胸口?世子和你说什么了?”
弘安侯冷淡道:“那不是世子,那是长公主未来的驸马!”哼!现在的年轻小伙子,越来越混帐了!他有种对他女儿死缠烂打,有种去皇帝面前说他不娶长公主呀!
*
宁兰淋了雨,当夜发起高烧,昏昏沉沉不知在说些什么。
孔嬷嬷和侯爷道:“侯爷,我看姑娘……对世子未必无情。若是知晓当年的事……”
弘安侯道:“我宁愿她生气,也不会让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嫁到霍家的。”
孔嬷嬷道:“只是现在看起来,世子却是个长情的……不会轻易放弃。”
弘安侯生气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家男人都快死光了。长公主愿意最好。我们曼曼绝对不能给人守寡!”
孔嬷嬷愣了愣,没法接这句话。
侯爷自己为大梁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病痛。侯夫人生小姐的时候九死一生都没能赶回来。
将门生死难料,侯夫人一心想给侯爷多生儿子,让他在前线安心拼杀。侯爷常年在外,根本劝不住夫人,最后生下小少爷时,夫人生产隔得太近,血崩难产而亡。
当时宁兰才三岁,后面跟着两个小弟弟。侯爷回京,看着一家孤寡小儿,消沉了许久。他不想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一直没有续弦。兰姐儿慢慢长成,好女百家求,侯爷对于将门来求亲的也一概拒绝。
只是孔嬷嬷到了这个年纪,日渐明白。
这人世间的缘分,阻碍是阻碍不断的。
就说当日顺着元国公府嫡女的手段,掐碎了的这朵桃花。不过两年过去,兜兜转转,竟然又开得更盛了。
*
霍起走后,宁兰烧烧退退病了五日,这天喝了药还没醒来。
宁彦下朝忽然着急忙慌找到了父亲,声音不似以往平稳,带着一点惊慌:“父亲,四叔在江都那边出事了!”
宁岳皱眉:“什么事这么慌张?”
宁彦道:“因为六皇子家奴私逃盐税一事,陛下派凉王世子去江南征讨欠税。不知怎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四叔天香楼的头上!足足四千六百两欠银,不光要补上,还要上奏陛下!要革他的职,参他的本家……”
他的本家可不就是自己嘛!
弘安侯一拍桌子:“竖子!觊觎我女儿不成,就捋我的老虎须子!我能让他压下去不成?给我研墨,我要给皇上递本子!”
宁彦担忧道:“父亲,世子毕竟是皇帝御赐尚方宝剑专督盐政的钦差大臣,万一咱们折子递上去,四叔还是入了狱……这可怎么办?咱们总得留个后手。”
弘安侯闻言气焰一窒,儿子的另一句话更是让他彻底沉默了。
宁彦犹豫了片刻,道:“曼曼推莲儿去东宫做侍书女官。宁莲早上传出消息来,特意让我告诉曼曼一声……”
“凉王世子出发前拒绝了尚长公主。他对我们曼曼,恐怕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弘安侯:想拱我们家曼曼?你有种和皇帝说你不娶长公主啊!
霍起:好的岳父,那谢谢岳父了。
四叔的事情曼曼不会误会的,只是一个引子。
第38章
玉翠宫里,六皇子又在给母妃剥安石榴。她最爱吃这个,觉得多籽多福。
魏贵妃一面享受着儿子的孝顺,细细地嚼着石榴籽,一面眯着眼睛笑道:“你听说凉州世子出发去江都前,拒绝了尚长公主的事吗?”
这是宫闱秘闻,不能外传。但是贺兰筹不是外人,他点点头,表示听说了。
魏贵妃抿着嘴角笑道:“贺兰枝天天摆着长公主的谱,恨不得在我面前都要拿捏着正室皇后嫡长女的派头。这下好了,喜欢霍起这么多年,落个好大没脸!皇后还是霍家的呢,照旧一点面子没捞着,哼!”
贺兰筹现在对霍起有关的事情十分反感,一点都不想听,偏他母妃喜欢提到这个男人。
不想和母妃生口角,贺兰筹只是听着,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魏贵妃道:“这霍起倒是人中龙凤,可惜他外甥非要喜欢弘安侯府那个狐媚子。这下好了,弘安侯的兄弟逃盐税,被递到了他面前,他给不给外甥媳妇这个面子?真是一出好戏呀。”
听到母亲又把宁兰和贺兰玺扯在一起,贺兰筹恹恹道:“我看母妃这几日也大好了,秦朗医术果然不错,我就放心了。儿臣告退。”
魏贵妃见儿子真生气了,知道他是不喜自己说宁兰是霍起的外甥媳妇,看来还是对那个狐媚子上心着呢。
魏贵妃在霍氏太后、皇后夹缝中升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傻子。她心里不痛快,却知道这事急不得,面上分毫不显,笑着转开话题道:“今日午膳有你最爱的熊掌鱼草羹,我儿别急着走。母妃知道你心里憋闷,但只要太子……迟早是你的。我儿真是长大了,这招行得妙呀。兵不血刃,让他们舅甥离心。不愧是你父皇最倚重的好儿子。”
贺兰筹冷笑一声。
这还早着呢。
霍起不是要和自己抢曼曼吗?他若是重治了四房,弘安侯必定不快,曼曼夹在中间,还能和他心无旁骛卿卿我我?她那么看重家人,连宁莲这种都要拉一把,到时候肯定与霍起龃龉。
若是霍起为美人诱惑,轻纵了弘安侯的族人,就别怪他在江南联合逃税的官员,掀起倒他的浪潮。立身不正,何以做钦差?
他这几日也揣摩出来味道了。父皇让霍起去江南收盐税,要是收得齐,正好收归国库,来年时机成熟,充作军饷对凉州开战。
若是收不齐?
治他个办事不利,先压在洛阳大牢里。凉州敢反,就以他师出无名,彻底斩草除根!
他们到底是亲父子,上下一条心。四房的事情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结果嘛……宁兰迟早得是他的!
*
宁兰昏昏沉沉从被褥间醒来,感觉颈子间出了很多汗,喉咙仍有点痛。
行竹按时间又来给她换巾子,一打眼看宁兰醒了,连忙唤孔嬷嬷:“嬷嬷,姐儿醒了!”
孔嬷嬷年纪大了,宁兰烧了五日,她跟着熬了四天,已觉得受不住。这日刚去睡下没多久,听说宁兰醒了,又穿了衣裳连忙过来。
她扶着宁兰瘦了一圈的手,眼睛都红了:“兰姐儿,你可算醒来了。你纵有千万句要和世子说,何苦淋着雨拿自己身子不当一回事……”
宁兰忍着喉咙的痛,哑声问:“嬷嬷别哭,什么时候了?”
孔嬷嬷道:“刚酉时两刻,墨染去厨房给你取粥了。”
行竹看着她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发丝弱弱搭在枕上,像被霜打得兰花,弱了生气,给她掖好被角,难过道:“姑娘,你睡了五日了。是不是还很难受?”
宁兰想了想:“五日,他已经到江都了。”
行竹闻言手下一顿,脸上浮出很是为难的神色,但看着宁兰又不忍心,一咬牙道:“侯爷不让我们和你说。兰姐儿,世子这几日写给你的信都被扣下来了。莲姐儿让我偷偷告诉你,世子是个讲信用的人,他出发前果然和陛下说了不会尚公主。姑娘你没看走眼。”
宁兰闻言点点头,怔怔然很久,想起霍起走之前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
她握住孔嬷嬷的手,坚定道:“嬷嬷,你从小看着我的,就像我祖母还在时一样,你可不能骗我。”
孔嬷嬷一颤,猜到她要打听什么,连忙预先道:“兰姐儿,有些事我也不知道。”
“这事你想必知道。”宁兰定定地望着她,将她手腕又抓紧了些:“嬷嬷,我听世子说,他两年前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和世子有关的信件。你和我父亲、兄长,都知道此事,对不对?”
孔嬷嬷为难地将她望了又望,嗫嚅着无法开口。
宁兰看她神情,点头道:“我知道了。扶我去见长兄。”
行竹着急道:“姑娘,你才昏了五天,又出了一身的汗。天都快入冬了,外面多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