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韫脸色瞬间变了,贵女?世子正在追求的正妻?
她自在江都因父亲的缘故见到霍起后一直心存仰慕,可是男人从来冷淡拒人于千里。她心里安慰自己,男人位高权重,自是懒怠花心思在女人身上。只要她坚持主动,以她的才学容色,总能融化他。
可凡事最怕对比。世子往日对江都佳人有多冷淡不耐,在这个妖艳的女人面前就有多温柔小意!
薛韫不甘、不忿、不敢相信地看着宁兰。
霍起回头,又加了一把火,小心问宁兰道:“我可以告诉别人正在追求你吗?会不会令你困扰?”
宁兰看到薛韫气得快哭出来了。
霍起真是……她自愧弗如!
薛韫眼圈发红,上前向宁兰躬身道了歉,抹着眼睛走出了月牙门,越走越快。
宁兰抬头,正要感叹,却看霍起还是神色不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发现,薛韫真是触到霍起的逆鳞了……
她说的那些话……
宁兰抱住霍起胳膊,仰起头来娇声道:“阿蛮哥哥,你不要听她胡说多心。我从来没有伺候过别的男人。我只有你。”
霍起侧头瞥她一眼:“向来只有男人伺候你,哪有你伺候男人的?”
宁兰闻言愣了一下,霍起举步往前走了,她还没跟上。
霍起话一出口已有些懊悔,走出去见她没有跟上来,叹一口气又折回她身边,低头道歉:“是我混账,又欺负你。我错了。我改。”
宁兰蹙着眉,跟着他走了进去,没两步眼睛湿漉漉地又要掉金豆子了。
她以前从不哭,霍起老招她。她不想理他了。
霍起正在想事,见她转身连忙追了上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曼曼不要哭。我又妒忌了。”
“阿玺和我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他会尊重你。但是他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想瞒着你,这句话我替他带给你。你想清楚了再回复我。”
*
宁兰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
“阿蛮哥哥,你从两年前就喜欢我了是吗?”
霍起不避,郎然点头道:“是。”
“那若……”宁兰抬头,目光莹莹望着他:“若那日寿安宫里中秋夜宴,我收了太子的礼物,与他交换信物,世人都说我与他情意相通,你会怎么办?”
霍起停下手中的公文,闭目深呼吸一口,问道:“曼曼,你是什么意思?你后悔了?”
宁兰坐到他身旁,少有地强势道:“你先回答我。”
霍起眉目染上一丝阴翳,冷声道:“如果你喜欢的是太子妃这个位置,我亦可以给你。如果你——”
霍起想了想,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如果你厌弃我,转而喜欢阿玺,我会回凉州,永远不再来洛阳。你们成婚也不必告知我,我不会来的。”
宁兰心下了然。
难怪上一世与太子成婚的典仪没有见到他,隐约听说回凉州镇守疆土。
她伸出小手抱住霍起的腰身,脸颊贴在他胸膛上:“阿起,中秋夜宴时太后身边的令秋姑姑一直暗示我收下太子的贺礼,我确无此意,又不能驳了太后的意思,只好转而要了其他人……似乎是六皇子的寿桃。我想太后是知道太子对我的意思的。你有什么方法么?”
霍起想起那日小美人垂头跪在众人之前羸弱无依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姑母和阿玺那里交给我来办。如果你同意,你及笄礼之后,我想向家人说向你求亲的事了。曼曼,一及笄就嫁给我,好不好?”
*
霍起虽不约束她,宁兰自己也觉和花娘争风吃醋有些稚嫩,又兼掉了两滴眼泪花了妆,干脆让青药给她净脸,只描了眉便和霍起去赴宴了。
因恐传出去坠她名声,霍起道:“我只和人说你是我远房表妹,来江都看我。”
他轻笑一声:“若是堂妹,该冠我的姓了。”
宁兰轻轻推他一下。
芸香楼依旧歌舞升平,楚腰酥胸,红纱软罗,脂粉香雾袅袅不绝。
宁兰站在大厅廊柱前看了一会,她腰肢轻软,四肢柔韧,很有些舞蹈天赋。上次装舞娘心里太惊,这次有霍起在身边,放下心来看了会,确实挺有意思。
霍起也不急着赴宴,陪她看了一会,见她兴味盎然,忽然低头在她耳旁道:“这样的舞不许跳给别人看。”
宁兰还在专心看动作,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霍起手掌搭在她肩头,意有所指地轻轻摩了一下,引得她微微颤动:“你若将腰线这样软软地折下来,没有男人忍得住不动你。到时候吃苦得还是你。”
宁兰听罢,瞪他:“你看谁的腰了?吃酒去,别堵在这。”
霍起收回手,无奈摇了摇头,带着她往楼上走。
刚路过二楼一个没有点灯的水台,霍起一把揽住她的腰,转身关了水台入口的门,将她压在台沿上扣着腰吻了下去。
楼上楼下丝竹袅娜,歌舞声阵,只这一处没有客人黑昏一片,但水台外随时会来人。
宁兰从没有在外面和他这样亲密过,一时又羞又怕,轻轻“唔唔”了片刻,看他还不放开,咬了一下。
霍起退开,失笑道:“还说不欺负我,这两日愈发凶了。”
宁兰没理他,整了衣领,径自向入口走去:“还赴不赴宴了?”
霍起委屈跟在身上:“你刚刚用那种眼神瞪我,哪里还有吃酒的心思?你现在吃了我也行……”
宁兰停住身,一转头问道:“世子殿下是想吃顿鞭子再上去吗?”
今日做东道的是江都知州,请的人不多,都是官僚。
宁兰跟在霍起身后进去,官员们有的不动声色揣摩二人关系,有的年轻些的目光便胶在了她一身玲珑身段上。
霍起不动声色将人往后护了护,道:“这是我表妹,留她一人在御史府不放心,一同带出来。”
霍起与人谈事时,便有愣头青端了酒水,近前向宁兰举杯。
莹莹烛光下她肌肤愈发莹润,眉如远黛,眸含春水。
这淮阳海道台许遵家世清贵,自身亦有学识,等闲人入不得他眼,往日常说要娶一位才识相当的女子做正妻,很是自傲。
不料见了宁兰竟是着了道,也不考校她《女戒》诗书,举了酒杯便来与她搭话。
宁兰不欲与霍起生事,有一搭没一搭答了几句,不意对方竟然还要她喝酒。
“姑娘远道而来,江都醉花酿是一绝,不饮太过可惜。何况尊兄长在,无需担心。我饮三杯,姑娘饮一杯吧。”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可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霍起本正在和薛知州说话,闻言停下了言语,转过头来看许遵。
知州连忙给许遵使眼色,无奈色令智昏,男人只盯着宁兰神色,压根没看到上司的暗示。
宁兰摸着酒杯,有些为难。她真的不会喝酒,这一杯下去必然醉了,万一酒后缠上霍起,岂不惹人猜疑。
但她又不想闹起来影响霍起谈事。她试探性地举起杯子,预计一会趁男人抬脸喝得时候,自己偷偷将酒倒了。
不妨横空里缠枝莲纹的鸦青袖口按住她的手,霍起倾身靠过来,将她护在身后,对许遵道:“道台喜欢喝酒,孤今日与你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六点也许会有一个短短的二更
如果没有,就是作者太老了……小美人们不要戳我QAQ我给大家省钱
第52章 (二更)
霍起也没让许遵像他说得那样三杯代一杯,两个男人就是正正常常地一杯对一杯,小半个时辰后,许遵大着舌头醉眼惺忪被侍从抬下去休息了。
宁兰仰头看霍起,眸色清明,唇角有一点水渍,她学着案下其他女人伺候男人的法子,捏着手绢给他擦了。
腕上一紧,捏着手绢的胳膊被他拉住。
两人近日朝夕相处,宁兰从他眼里读出了他的意图,连忙按着他的唇道:“表哥,你喝多了吗?”
一句“表哥”,霍起拧眉,终究没有凑上来狠狠亲她。
表兄妹间通亲也非丑事,只是他不想当众亲出她的媚态来,白白便宜了旁边看的男人。
如此一来,在座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哪里还看不出霍起对他“表妹”绝对的占有欲,连忙都挪开眼神,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和这位钦差大臣谈话,再没有人找宁兰。
要说薛知州能坐稳这个位置,到底是比下属官员有更强的洞见力。御史与身后的少女一进来,他便觉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霍起身负皇差,在江都行事一向低调,何曾带着女眷出行。少女那份娇媚,亦是只有在心上人面前才会完全展露的。
只是凉州世子这些年从未有这方面的传闻,他竟不知原来是相中了自己的表妹,难怪对洛阳、江都贵女都置之不理。
霍起将宁兰挡在身后,与男人们继续觥筹交错。场上人都半醉了,薛知州拍了拍手,一个曲线起伏的美人双手奉上梨花木盒。
原先这个衣衫轻薄的美人也是与木盒一道献给世子的,只是看了今天的情状,薛知州立时改变策略:“世子勘察盐政,为国库追回了七百二十万两损失,功绩丰伟。我们这些江都下面当差的,没有别的拿得出手,只有一点特产,聊表心意,望世子海涵笑纳。”
沈厉接过梨花木盒,掂量间旁人难以察觉地检查了机巧,确实没有问题,于是将盒子压低,于案桌之下打开,仅知州、霍起、宁兰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
宁兰起初注意力倒不在盒子上。这献物的少女按计划以为自己可以今夜侍奉世子,喜悦难捱,上来之前极其细致精巧地梳妆打扮过,似水晶一般晶莹美丽。
如今世子带了个挂心的女子,知州改变了这重意思,很可能今晚上不得世子的榻,转而要被薛知州玩弄……
少女心里落差巨大,面上的笑都有些勉强,却只能撑着。
沈厉接过木盒,霍起看了一眼盒内,却连淡淡的一瞥都未分她,反倒薛知州淫|秽的眼神流连不去,打量着她。
少女眼眶红了一圈,眼里的泪要落不落,极为悲哀。
宁兰觉得少女有些可怜,配给挺肚阔腹的薛知州确实可惜,低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双儿。”少女恭敬地垂头答着,因不闻宁兰的下一句话,忍不住抬头望了她一眼。
芸香楼这样的脂粉地,姑娘们夜里睡不好,伺候客人的时候往往要敷粉掩盖。便是最天赐美貌的花娘,也不可能纯然无妆地见客。
尹双儿看到世子身后的女子肤如凝雪,本能在她身上找脂粉的影子,然而一点没有。
衣衫掩盖下看不出冰肌玉骨,但贵人身后的这个女子当得上雪肤花貌凝玉脂,娇容懒开若桃枝,行动间有种漫不经心的动人风韵。尹双儿自幼在美人窝里被训练、挑选,也是其中翘楚,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便是世家大族的小姐?
她垂下脸去,恭恭敬敬向宁兰磕了头:“奴拜见姑娘,愿姑娘福寿安康,瑞启德门,钟鼎之家,绵延万年。”
宁兰愣了愣,向霍起赞叹道:“是个识文墨的。”
霍起闻言懒懒瞥了尹双儿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宁兰一贯对女孩爱怜,也不想她失望,闻言便道:“既然表妹喜欢,不知知州是否可以割爱?”
薛知州不意这尹双儿竟是得了世子表妹的青眼,且世子对他表妹极为顺宠,连忙应道:“是双儿的福气。赶快给姑娘磕头。”脸色一变,收敛了色心,只一昧奉承霍起。
尹双儿连忙行大礼,举止倒是确实有分寸。
霍起帮宁兰收了尹双儿,再看着那盒子却道:“我收了一个人,再收这样重的礼,恐怕不合适。何况你们平时也不容易,这怎么好意思?”
宁兰闻言才看过去,那盒子里竟满满压着银票产契!粗估摸也有上万两。
台下那些半醉的人到了这个档口,眼神虽然不敢瞟过来,耳朵都竖了起来。
薛知州一听这语气半推半就,恐怕有戏,连忙道:“御史大人,这些都是江都富商平日进贡的,我们不过是借花献佛。能讨世子爷一句好,我们便感谢弗及了,哪敢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应当的。”
霍起轻笑问:“富商进贡的?都是自愿给的?我怕麻烦。”
薛知州露出一个官场上都懂的表情,笑着道:“愿不愿意,在我江都的地盘上做生意,不都是应该孝顺长官的?他们翻不出天去,再往上,还有天罩着呢。”
霍起闻言,笑着拍了拍手:“很好。”
掌音一落,主厅四面屏风后忽然闯入一列兵甲,正喝着酒的江都官员全数被制住,薛知州被按在案下,沈厉亲自动手绑了起来。
薛知州愕然:“世……世子殿下……我是朝廷命官,您不能这样绑我。”
霍起右手将腰剑举起,长风吹起他淡青衣衫,他肃眉道:“我是江南道御史,上受君命,整顿盐政。你贪污盐税,强逼商贿,众人耳闻目睹,有何绑不得?”
宁兰回过神来,她终于明白天香楼年节那几笔账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四叔逢年过节、季末给江都官员送的贿!
逃盐税顶风作案,势必重判。送贿也非小事,何况江南道是肥差,薛知州朝廷中一定还有人,按他说“天罩着”,恐怕弘安侯府都未必得罪得起。
四叔就算承认送贿,自己受刑,薛知州还是会被上面的人保下来,反定他一个诬告,罪加一等。
所以无论宁兰怎么问,为了不牵连弘安侯府,四叔都不肯说。
其余官员酒杯倾倒,碎瓷乱溅,惶惶然跪了一地。
宁兰本能觉得霍起手里一定还有其他人的证据。
但他只是握着尚方宝剑,淡然道:“知州逼贿,尔等亦有为难。有证据者在明日子时之前呈交御史府文书,将功抵罪。否则以朋党罪论处!”
风向一变,众人酒意清醒,连忙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