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处理完政事,正准备来陪宁兰学吹箫。在外面就听到了两个小姑娘的话。
“这种好事”?
男人脚步一顿,停在了窗外。
元馥将自己二哥好一顿夸得天花乱坠,又是凤姿龙璋啦,又是剑眉星目啦,又是浓眉大眼啦,又是桃花眼邪美迷人啦,描述得三只耳朵四双眼睛似的。
霍起皱眉,元扈有这么好看?不过他相信曼曼是不会变心的。
元馥贼兮兮道:“有没有很心动?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江南看一看?”
宁兰为难道:“可是阿起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元馥道:“我们偷偷去!我去说服贺兰翎!有他护送,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霍起差点把自己腰间龙剑的剑柄捏裂了。
*
晚上,春夜虫鸣,四宅安宁。霍起要批文书,一般等到宁兰睡了才能来看她。
宁兰背着包袱偷偷走到墙边,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遍,确认了确实没有人发现自己。
她敲了敲围墙,“哒哒-哒-哒哒”五声,两长一短,是她和元馥约定的暗号,对面很快传来约好的回应。
她将裙子一扎,抓着砖石慢慢往上挪。阿起天天陪她射箭,她现在越来越厉害啦,这么高的围墙也能翻过去!
少女正沾沾自喜,伸手要够墙顶的琉璃瓦,突然发现小腿被拽住了。
什么人?还是鬼?
她就像一只摊在墙上的青蛙一样被人拽着腿拉回了地面,一侧头惊讶地看到一排打灯笼的侍女,行竹正气鼓鼓瞪着她,墨染也满脸不认同地摇头叹气,而拽她腿的霍起,脸色沉得跟夜色一样。
宁兰刚笑着小声哄男人道:“我就是随便出来走走,你别误会。”
墙那边同步传来了元馥的问询:“曼曼?你是不是说话了?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啊!快点走,再不走被发现了就走不了啦!”
宁兰:“……”
一刻钟后被捆起来捉住的元馥:“……”
霍起将宁兰圈在怀里,脸色很难看,语气却还称得上温和:“为什么想走?”
宁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阿起我错啦,是我想出去玩,所以馥儿来接我,你不要怪其他人。”
她抬头看霍起,还是脸色沉沉,于是伸出两只小爪子,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偷觑他:“你要是生气的话,你打我两下吧。”
霍起定定看了她一会,单手将她两只小爪子捉起来。宁兰怕得闭上了眼睛,男人看她眼睫不住颤动,抬手将她爪子捉到嘴边各亲了一下。
被闪瞎眼的元馥受不了了:“霍起你这个狗贼!你为了威胁我哥,把我姐姐扣在凉州,你不是人!”
霍起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静问:“你父亲和你姐姐闯进凉州找你哥,你哥当时被我打败了自己一个人逃了,你父亲为了追他,把你姐姐的马牵走替换载人。如果不是我的属下‘扣’了你姐姐,你姐姐应该已经在沙地里被晒成干尸了。”
“那你救了她为什么不送回来呢?!”
霍起道:“第一,我没有这个义务。第二,我也很讨厌她。第三,你觉得就算我送她一匹马吧,以她的骑术能自己回到洛阳或者去江都吗?她又不是曼曼,她的水平你不知道吗?还是元二小姐认为,我有责任派一队大军护送她去元扈那里?”
元馥急道:“可是我姐姐是洛阳有名的贵女,你怎么能把她说扣就扣呢?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贵女?”霍起一哂,没有说接下来的话,但是对此的不认同溢于言表。
在他心里,洛阳这么多寄生虫,称得上真正贵族的可没几个。
像他的曼曼这样辛辛苦苦打理祖产田庄、主持家庭中馈算账的姑娘,当然不在寄生虫之列了。
宁兰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元馥想要带自己一起去江都,其实是要霍起放了她姐姐。
馥儿怎么学坏啦!
宁兰气鼓鼓道:“但是我记得我好像因为你姐姐偷我东西把她头发拔掉了一缕,我应该一直挺讨厌她的吧?”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小声问:“对了,她后面为什么看起来不秃了?”她前一段时间吃了忘魂散,身体不好,头发也掉了不少,很好奇治疗脱发的秘籍。
元馥道:“对不起嘛曼曼,我也没有想真的把你骗到江都。只要世子把我姐姐放回来,我就陪你一起从我们家回来的!我们不出洛阳!”
“世子要罚我就罚我好了。我知道曼曼讨厌我姐姐的,我也讨厌她嘛,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姐姐,总不能在凉州做阶下囚……我想曼曼这么讨厌她肯定不会给她求情的,就想骗一骗曼曼……”
宁兰沮丧道:“你说的对,我又小,又傻,还是个瓜。”差点就被馥儿抱走开瓤了。
霍起抱着她理了理她的头发,没说这件事,问元馥:“你姐姐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我姐姐女为悦己者容嘛,接受不了自己那个样子。就趁你们两在江都,剃了侍女的头发给自己做了几个假髻,你没看她后来发型都很固定。”
霍起适时闭嘴。
偏偏宁兰想不起来了,好奇问:“悦己者?你姐姐喜欢谁啊?她那么坏,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喜欢的也是人品比较差的吧?”
元馥道:“她喜欢霍起啊。”
“……”宁兰沉默片刻。
也对哦,不然她为什么要偷自己的簪子?
等等……
宁兰忽然觉得头有点晕。她刚刚只想得起来元露偷了她的东西,可是根本不记得是簪子。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任何进步,只能想得起来自己叫曼曼,好朋友是元馥,爹爹和哥哥有点模糊,弟弟根本想不起来。
趁着现在脑袋好像活络了起来,她赶紧顺着这团光影思索。她原先只是知道元露偷了自己很喜欢的东西,其实并想不起来偷了什么、为什么偷。但是一旦想起那一个碎片的点,顺理成章地连成一串的事情都慢慢浮现出来。
霍起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娇花。
每次一吃醋,她的记忆都恢复得好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爬墙被抓
sorry宝贝们
狗作者事情忒多了,我决定下一本再多存一点稿再开QAQ
第94章
霍起登临帝位,开立新朝,国号为凉,年号元澜。
澜者,狂波巨浪,一如大凉开朝时东西小国林立,前梁残部蠢蠢欲动,贵族兼并土地,小民赋税缠身,一切暗涌的矛盾汇聚成无形的力量,在这个新生国度中翻腾起波浪。
而霍起,正要驾驶着凉朝这辆巨轮,披风破浪。
他首先压下了对小国用兵的建议和内政改革,凑够了军饷,挥师南下碾灭南梁小朝廷,将长江以南、岭南以北土地全部收入大凉版图,一统南北。
接着在肃清外敌后,在小国战战兢兢的备战中,突然回镇京洛,将雍凉王族迁往洛阳,以雍凉新政为蓝本,将凉州州富民强的政策推向全国。
其中最触犯以往贵族权力的,是消除封地以及开立恩科。与之相配套的,保留贵族田庄祖产,使其个人得以延续生活。设立洛阳国子监作为最高学府,录取各地乡试前三的学子,与洛阳贵族一起读书,由大凉国库予以开支。
削除封地最触动贵族利益,但以新帝血洗贺兰皇室的手腕,这些遗老本就有些不敢张嘴。何况皇帝折中保留了各府的祖产,一代以内生活依然优渥。下一代想要过好生活,皇帝指了路——考恩科。
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霍氏又将自己在凉州的封地最先让出,其他贵族的巨浪翻滚着翻滚着,杀了一两个警告后,风浪的力量消减,慢慢减弱下来。
霍起的爹娘来了洛阳,凉州王被尊为太上皇,凉王妃自然是太后。他们对于霍起要立宁兰为后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可是儿子非要等宁兰全部想起来,同意嫁给他,才肯举行帝后之礼,这可把急着抱孙子的太后给急坏了。
他们霍氏到了这一脉可是单传,霍起都及冠了,正常贵族男子此时三妻四妾儿孙都能满地打滚了,她怀里可还一个都没有呢!
太后听说宁兰今日进宫,儿子又要给她讲政事,连忙安排:“去,给我准备家宴,我今晚要把这两个小冤家全灌倒了扔到一张塌上去!干柴烈火的,我就不信我还抱不上个孙子了!”
王后性子又直又急,一点也不像王爷父子,一急起来,连“本宫”这样的称谓都扔了,直接就“我”起来了。小宫女偷偷抿嘴。
*
这日正在讨论女子是否也可参与恩科,弘安侯的长女坐在下面的案上吃梅子,认真又颇为不认同地听。
霍起不仅是把她当做皇后在培养,还把她当做千古一后在培养,强迫她听他重大朝政的制定过程、和臣子相处的方式,教她驾驭下人的方法。
宁兰更倾向于一弹弓把他们都打倒。
霍起强迫她听,她听着听着就走神,想着最近天气好,野外的青草肯定长得很高了,她驾着狮子黑,那马蹄在草上重重地一踩,草液横飞,高草乱伏,花树晃动,太阳晒在脸上,清风迎面而来,多舒服啊!
霍起一转眼就看出小家伙在走神,点了她的名:“曼曼,刚刚原司马说了对女子进入国子监求学的看法,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宁兰一愣,什么看法?
但是她不好好学霍起会拧她的肉屁股,宁兰脑子飞快地转动,将霍起的前半个问题含糊过去:“司马说得也有道理。我自己是觉得,女孩子不喜欢写诗,不要强制都去念书吧。还可以练武当女将军呀!”
她又没表达对原司马的话的看法,这样看不出来她刚才没听吧。
朝臣善意又好笑地看着他们这位未来的皇后。她当真是很不喜欢舞文弄墨。
原司马想了想:“侯女倒是提醒了咱们,国子监的课业应该均衡。咱们凉州武功煊赫,不能让后代只学文化,步了前梁贵族后尘。”
国子监拟任的祭酒屠宣也道:“咱们将文、武恩科分开来,男女都可入学。第一年的文化、武艺课程设置为统一课程,从第二年开始,让学子按照自己特长选择文或者武的方向。这样不仅将军熟读兵书,士子强身健体,以后培养出的将士也普遍有文化,军令更好推广。”
其余人讨论后,确认了将女子入学吸纳入国子监的教育新政中。
霍起坏心眼道:“曼曼觉得不应该强迫女子读书。可是咱们以往从未有女子参与朝政,恐怕去国子监念书,不强制执行,有女孩子的家庭也不会积极。不如就让曼曼给大家带个头,先去国子监做第一批女学生吧。”
宁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我学得不好多丢大家的人呀。我嫂嫂尹双儿是个才女,让她去!”
原司空道:“您将来也可以选武,考个武状元出来,我们都与有荣焉。”
宁兰皱眉,学武也要学第一年的文化课,她不喜欢。
她慢吞吞地找借口道:“那……我……我们家先出双儿吧!毕竟国子监的费用是国库开支,我们一下子出太多,好像占国家的便宜,这样不好,不好。”
霍起肚子里都要笑疯了,面上沉稳地点点头:“嗯,也好。还是曼曼懂事。”
出了文华殿,两人要去太后宫中用膳。
刚一拐过殿角,趁其他宫女跟在后面保持了恭敬的距离还看不到,霍起迅速将小娇花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脑袋:“曼曼偷懒不爱念书,是不是?”
宁兰支吾了片刻,被人捉住小脸亲了好几下。
“我也舍不得逼你。那就母债子偿,给我生个太子,以后丢他进国子监和其他士子一起读书好不好?”
宁兰想,儿子苦儿子的,只要不让她读书就好了,于是开心地连连点头。
点完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真坏!谁说要给你生儿子了!还没成亲呢!又占我口头便宜。”
霍起迅速亲了她菱唇一口,不期然挨了重重一拳,仍然笑道:“你说我占你口头便宜的,我可不能白担了这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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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今日格外热情,不仅让陪嫁的大宫女给宁兰布菜,自己还亲自倒了一杯果酿给她。
霍起本来要代她喝,太后道:“没有加酒曲,只是用桑葚果处理的,不会伤身体,我儿放心喝吧。”
凉州人对于儿子、女儿都叫“我儿”,这么称呼宁兰,就是极其亲近地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宁兰双眼弯起来,接过酒杯,谢过太后,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像只喝水的小鸟,斯文地梳理着自己的毛,一小口一小口很文雅。
饶是如此,太后再给她倒第二杯,霍起还是自己接了过来。
太后假嗔道:“看看,都说女生外向,我这个儿子还没娶夫人,就不向着娘了。我只恨你们没有一个小崽崽像你一样,也让你尝尝娘的滋味。”
宁兰喝了果酒有点迷蒙,隐隐约约听出来太后娘娘这是催生了。
霍起道:“娘和曼曼都是对我很重要的。只是我之前一直打仗,身子不好。调理一段时日再生吧。”
虽然霍起禁止秦朗告诉母亲宁兰被喂忘魂散的事情,但是宁兰之前身体不好是目所周知的,太后多少有点担忧。
儿子完全没有纳妾的心,做娘的也不好在小两口面前提这个让人离心,她问道:“好嘛,又敷衍娘。那什么时候成婚呐?”
霍起看了曼曼一眼,又将责任揽了过来:“朝务太忙,是我的错。娘,儿子给你夹菜。”这才把太后的问询挡住了。
宁兰坐在位子上。不是说这果酒没有加酒曲吗?太后娘娘平时对她挺好的,她就信了,可是她现在头怎么有点晕呀?
宁兰扶着桌子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口里喃喃道:“太后娘娘,曼曼脑袋晕,曼曼想回家了。”
太后从儿子的布菜中回过神来,心里暗笑,面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曼曼不舒服?恐怕果酒还是有些影响,等劲过去了再回吧。阿布,你给侯女收拾西暖阁的寝殿出来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