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渝。”男人悠悠道,“我知道你写小说的,很赚钱,你女儿的爸爸呢,上市公司的老总儿子,还自己开了家公司。一百来万,对你们来说不就是叫秘书转个账的事?”
钟渝不想搭理他,梁温月在旁边却是忍不住开口:“他们已经离婚了。”
“对啊。”男人说,“我知道他们离婚了,我一想嘛,他不一定管你,但是他女儿,我听说他还蛮疼的。”
钟渝脑子轰的一声。
男人又叹了口气,盯着她怀里的初初说:“小朋友好可爱啊,我姐姐就一直说,没见过这个外孙女,一直想见见她呢。“
钟渝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眸子里闪动着母狼护幼般的狠劲,仿佛只要他动一下,就会扑过来撕碎他。男人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根本没被那视线震住,“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想办法凑钱,权当是破财消灾了,毕竟钱是可以再赚的,宝贝女儿可就只有一个。”
梁温月此时也听出了男人言外之意,一时有些震惊和意外,“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们怎么敢?”
“我说了啊,穷途末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男人笑着说,“小朋友这样睡不舒服,去开个房吧,我们送你们去。”
钟渝手脚冰冷,眼看着他们几个站起来逼近,胆战心慌地说:“我凑钱。”
他们停下脚步。
“我凑钱,你们别碰她。”钟渝说。
得了钟渝的话,那几个人终于不再在这边围着她们,而是去了几米之外的椅子上坐着。
但也仍然紧盯着她们。
梁温月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钟渝,我们再报警吧,让警察送我们回去。”
“他们连季殊是谁都知道,你觉得他们能不知道我们家在哪?”钟渝轻声说,“算了,破财消灾吧。”
她觉得自己承担不起任何后果,单单只是被威胁,她就手脚发软了。
如果初初有什么危险,她绝对也活不下去了。
梁温月试图联系那个女人,但对方根本不接电话,只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还钱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们。
钟渝跟梁温月开始筹钱。
这两年她也根本没攒到多少钱,年初刚买了车,手上零零碎碎也就十来万存款,梁温月身上基本也没什么钱。
两个人的现钱全拿出来也就二十万不到。
梁温月一直在抹眼泪,跟她说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心软要来看他,也不会被堵……”
“算了妈。”钟渝倒是没怪她,“恐怕我们不来他们也会去找我们。”
她尝试跟对方沟通,想先给这二十万,“我们回去再凑钱行吗?卖车卖房什么的,需要时间。”
“回去凑和现在凑有什么区别吗?”男人说,“一百二十五万,一分不能少。”
梁温月去打电话借钱,钟渝给洁苹打了个电话,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她那边隔了好久才接电话,所以迷迷糊糊的,问她怎么了。
“苹姐,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我之前卖的阑珊的版权费,能不能现在先给我?我要钱有急用。”
洁苹啊了一声,“现在怎么给你呀,要打钱也是财务那边打,还要通过审核走各种流程的。”她打了个呵欠,“什么事那么急啊,缺多少钱?”
钟渝问不出口。
“要不我帮你问一下我们老板?”
钟渝犹豫了一下,后来一想这是工作上的事,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就说:“那麻烦你帮我问一下,现在就问可以吗?”
“可以啊,我帮你问,这个点希望没有打扰他和佳人幽会哦。”
她挂了电话,没过五分钟又给她发信息,说:季总说他直接跟你说,我都忘了你们俩认识了。
钟渝还在敲字跟她说谢谢,季殊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第46章
她心乱如麻地接了电话, 喂了一声,季殊清冷的声音传来:“洁苹说你急用钱?”
钟渝恩了一声。
其实钟渝从觉得受到威胁感到害怕的瞬间,想到的就是他,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
离婚到现在, 她有过很多这样的时刻,但都憋着自己解决了,因为她害怕季殊来帮她处理麻烦的时候,会训斥她,说“带不好就给他带”这样的话。像上次初初生病一样, 她都是想着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了。
她还在犹豫, 洁苹就直接帮她做了选择。
“要多少?我先转给你。”
钟渝怔了一下,“就,我的版权费……”
季殊在那边笑了,声音很低,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公事的样子,“版费打款要经过公司财务, 还得去银行填单,你不是急用吗?我先转给你。”
“五十万。”钟渝小声说,“你先借给我,到时候公司给我付款之后我再还给你。”
季殊恩了一声,“打到你以前那个账号?”
“对。”
她没想到季殊连问都没问她要来做什么。
季殊挂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她收到银行转账信息, 五十万到账了。
钟渝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有个有钱的大方的老公有多好, 虽然是前夫了。
她给季殊打电话,说收到钱了。
季殊问她:“够了?”
钟渝恩了一声挂了电话。
当然不够,但是她不敢多要了。
她和梁温月继续打电话凑钱,她觉得钱应该是不难凑的,因为她以前也经常借钱给别人,但是钱不难凑,难的是一夜之间让别人拿出那么多钱。而且这么晚了,好多人还都睡觉了联系不上。
到下半夜的时候,也就只凑了十多万块。
“要不。”梁温月抱着初初犹豫着说,“再跟季殊借?”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马上又说:“我们回去之后卖掉车,马上就还。”
钟渝看了一眼时间,不确定他有没有睡觉。
她又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只有一个接了,迷迷糊糊地给她转了两万。
钟渝脑袋乱哄哄的,刚收了钱,手机屏幕上就跳出季殊的来电,钟渝条件反射地接了电话,听到季殊在那边说:“怎么电话一直在占线?”
“你在给我打电话?”
“恩。”季殊说,“你挂电话那么快干嘛?”
“你能再借我五十万吗?”钟渝闭着眼直接问了。
梁温月在旁边急忙打个四的手势提醒她。
“对,四十万。”钟渝改口,“四十万就行了。”
季殊在那边好笑,“刚刚问你够不够你又说够了,非要麻烦我打两次。”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这个亲昵又温和的语调,钟渝突然就有些哽咽,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你转给我吧。”
听出了她语调里的哽咽和颤抖,季殊在那边静默了一阵,然后才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钟渝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她压抑着自己喉咙里的颤音,努力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你打给我好吗?我会还的!”
“打给你,你现在在哪?”
钟渝没有作声。
季殊在那边柔声道:“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就转钱给你。”
钟渝没法,只能告诉了他地址,她刚说完地址,就听到了季殊在那边穿衣服的声音。
“你一个人吗?”季殊问。
“我和我妈。”
季殊在那边顿了顿,“初初也在?”
“恩。”
“在那等我,我到了再说。”季殊说完就挂了电话。
钟渝抹掉眼泪,既怕他来了骂她,但又松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季殊虽然会骂她会怪她,但肯定也会借钱给她,会帮她解决这件事。
两个城市离得不远,高铁半小时,开车最快两个小时也能到,从挂了电话到他出现在医院门口,也不过才一个半小时。
所以钟渝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是不是超速了?”
她哭得脑袋都木木的,鼻子也堵着,在门口等了他十几分钟,下台阶的时候脚还软了一下,季殊及时搀住了她,摸到她的手都是冰冰凉的。
“没有。”季殊伸手在她脑袋顶按了一下,声音挺温和的,“怎么了?初初呢?”
“在楼上,我妈带着。”钟渝一开口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爸……”
季殊拉着她到里面的椅子坐下,人站在她面前蹲下,由下往上地望着她,眸光很是柔和,“没事,你慢慢说,慢慢说。”
这种温柔,却叫钟渝眼泪流得更凶了。
来之前季殊有猜测过,B市,医院,突然要钱,无非是她那个爸爸生病了急需用钱。虽然钟渝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但他隐约也听宋秋蔺讲过他们家里的事,而且是很久以前,他都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在餐桌上跟他爸说:“梁温月家那个孩子真是可怜,判给了她爸,但是估计她爸也不怎么管她,她自己一个人坐大巴跑来找她妈妈,那么小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我看到都心疼。”
他在旁边听到了,也没有多在意,宋秋蔺在餐桌上说的话,特别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一般都不入耳的。
这还是他们结婚之后,季殊才偶然想起这一回事的。
结果钟渝说的话,前半部分和他推测的对得上,后半部分的走向,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说到初初被人拿来威胁之后,季殊脸色都变了。
他是很生气,但触及钟渝那双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红肿眼睛,以及在发现他皱眉时条件反射怂起的肩膀,他又有点说不出太重的话来。
“他们还在楼上?”季殊问。
钟渝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个女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钟渝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
拿到信息之后,季殊就起身到旁边去打电话了。
钟渝在那长椅上如坐针毡,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只能视线紧盯着那边在打电话的男人。
这个晚上格外漫长,格外煎熬。
隔了好久,他才挂了电话走过来,跟她说现在的情况:“查到法院的判决是真的,你爸爸也确实拒不履行。房子税后卖了230多万,半年前卖的,钱在澳门花完了。”
“但是她离婚之前就从他那拿走了很多钱。”钟渝急忙解释说。
“我知道,即便不是这样,你和阿姨也没有义务帮他还。我已经找人去和那个女人谈了,就是一些小流氓,很好处理,不用再担心他们来骚扰你们。”
钟渝有点懵,她如果知道这是季殊一个电话就能处理的事,她刚刚绝对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了。
他们上了楼,走廊那个男人正在接电话,微微向前屈着身子,神情很是恭敬,看到他们出电梯,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脸讨好地望着他们。
季殊直接略过他,走到了梁温月身边,叫了一声阿姨,然后碰了碰熟睡的初初的脸蛋。
那男人跟在他们身后,模样很是拘谨小心,“季先生,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季殊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人又转过来跟钟渝说:“钟渝,那个……”他刚开口,就被季殊轻轻看了一眼,马上改口,“钟小姐,刚刚真的对不住了,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们这些粗人,说话就是没什么内涵的。”
钟渝也没打算理他。
男人讨了个没趣,脸色都没变,只是神情更为恭敬,“季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季殊没有作声,但是也没有留他们,男人立刻感恩戴德地带着他的小弟们走了。
“阿姨,我来抱吧。”看梁温月抱着初初有些吃力,季殊开口说。
梁温月小心地把初初递过去,晓得他们两有话要说,又很体贴地说:“我进去看看他。”
钟渝坐进长椅,有种脱力的疲乏。
季殊在旁边单手抱着熟睡的初初,另一只手在帮她擦眼屎。
“对不起。”钟渝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声说,“麻烦你了。”
深更半夜开车赶来帮她解决这些烂摊子。
“你该对不起的不是麻烦我这件事。”季殊淡淡开口。
钟渝知道要挨骂了,深深地埋下了头。
季殊看了她一眼,默默打住了口。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训斥,钟渝反而坐立难安,她悄悄抬头看他,冷不丁又跟正偏头看她的人视线相对了。
季殊转回脸。
“你怎么不说了?”钟渝问。
“说什么?”
“说我没有在初初的安全受到威胁的第一时间联系你。”钟渝小声说。
“你都清楚,我何必再说。”
“你不说我心里难受。”
季殊竟然还笑了一下,“钟渝,你就是找骂对吧?”
“恩。”
季殊被她坦然的一声恩搞得哑口无言。
“下次不会了。”钟渝说。
“我知道。”
“知道什么?”
“下午的时候,你接了电话回影厅,是想把初初留给我的对吧?只是我先提了要去东京,我爸妈也不在,所以你才不得不把她带过来。”季殊说。
他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还替她开脱,让钟渝更难受了。
季殊看了一眼手表,“订个房让你妈妈带初初先去睡一下吧?这么熬可不行。”
钟渝点头,又看向他,“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