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身子一颤,想到方才三人惨死的模样,下意识摇头,急忙朝沈凤璋表忠心。
沈凤璋轻笑一声,“你们若是好好干,赦罪不可能,但我能让你们减刑。你们若是生出别的心思,不仅你们自己要死,连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要一同被连坐!”
她看着剩下的五人,直接念出每一人所犯的事,以及身份。
这几人都是比较胆小的,方才看到沈凤璋毫不犹豫杀人,就已经被镇住。待听到沈凤璋一点点念出他们的底细,他们脸色煞白,那里还敢反抗。再加上沈凤璋说减刑,他们几个一咬牙,不再如刚才那样随便喊话,而是当真严肃神情,“大人,您放心,小的们一定好好跟您办事!”
杀鸡儆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沈凤璋看着这些终于被收服的犯人们,唇角一弯,终于显出真正笑意。
……
不知不觉间,今年的白闻楼文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临汝公主已经成了白闻楼对面茶馆的常客。她每次去坐时包下的阁子,正好就在沈凤璋当日阁子的隔壁。
“娘子,我们回去吧。”临汝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原先还挺开心可以出宫玩,然而在猜中临汝公主真正的心思之后,再出来她全都提心吊胆的。
临汝公主坐在窗边,凝眸望着对面的白闻楼。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将对面楼里众人的谈笑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坐在主位左手第三位的青衣郎君,临汝公主不由自主柔和了神情,眉眼间带上一丝倾慕。
“你别担心,我只是看看而已。”这一个多月里,她是亲眼看到沈隽的座次从左手第七快速升到第三,坐在他前面的已经只有文坛宿老,德高望重的老者了。
若是沈凤璋在这儿,一下子就能听出临汝公主的声音正是文会当日坐在她隔壁的那对主仆的声音。
望着谈笑风生的沈家大郎君,临汝公主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几分扼腕叹息与同情之色。若非沈家小郎君故意打压兄长,以沈隽的才华能力,又怎么会只能整日待在白闻楼里呢?
她想起沈家小郎君那个中尉的来历,又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沈凤璋往日欺辱沈隽的传闻,心头对沈隽有多同情惋惜,对沈凤璋就有多厌恶。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群卫兵在喧闹声中显出踪迹,在茫茫晨雾之中,由远及近。为首之人身着玄衣,骑在玄色大马上,身形挺拔笔直,若一杆冲入云霄的长.枪。那人一副极为精巧的好相貌,哪怕是冷冷淡淡的表情都未曾折损半分容貌,反而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气势如虹。
这个骑在马上的,不正是在建康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沈凤璋吗?!
看着沈凤璋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傲慢嚣张的模样,临汝公主娥眉一皱,清雅秀丽的脸庞上满是厌恶。
“也不知道阿父是怎么想的。沈凤璋不过区区蠢材,只有一副皮相出色,这般嚣张无礼,竟然还如此——”
临汝公主情不自禁的抱怨还没说完,隔壁阁子窗户忽然被人用力拍开。可怜兮兮的木窗晃动了两下,后边露出一张临汝公主格外熟悉的脸庞。
“你方才说什么?!”南阳公主挑着眉,眼眸一瞪,娇艳若芙蓉牡丹的脸上全是不满,“我怎么听见你在说沈郎君坏话?!”
第39章 不娶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临汝公主向来自律, 难得在背后说人坏话, 万万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她骇了一跳, 脸颊微红, 冷静下来后, 朝着气势汹汹的南阳公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南阳公主理直气壮,“我是来看人的。”她好不容易才从父皇那里打听到沈家小郎君今天回来, 早早就守在这条入城必经之路上。
她心思一转,想起这些天在宫中听到的消息, 紧紧盯着临汝公主,反问一句,“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看到临汝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南阳公主红唇一翘, 眼里显露几分促狭,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宫, 莫非都是来这儿?”
“你来这儿做什么?”南阳牢牢盯着临汝公主,“难不成也是来看人?”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间眼神一亮,看着对面的白闻楼若有所思,“让我猜猜, 你想来看的是——”
白闻楼寄坐了好些文士,然而论年轻英俊非沈隽莫属。
“你是来看沈家大郎君的?”
南阳公主恍然大悟,漂亮的脸蛋上又重新显出怒气,“怪不得你要在背后说沈家郎君坏话, 原来是替沈家那个私生子打抱不平!”
临汝公主方才问南阳为何来这,就是想岔开先前的话题。没想到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她说沈凤璋坏话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先前我在背后道人是非,确实是我不对。但是——”临汝公主眼眸里也盛满怒意,“你怎么能用如此轻蔑的语气喊沈家大郎君私生子?!”
出身非自己可选。正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沈家大郎君遭受了多少不公!
面对临汝公主满是心疼怜惜的怒意,南阳一脸不以为意,她甚至故意挑眉,朝临汝不屑地笑了下,“他本来就是私生子,有何不可说?!”既然沈家小郎君不喜欢这个私生子兄长,她当然要和小郎君同仇敌忾了。
见临汝公主气到脸颊发红,南阳神情越发张扬跋扈,她红唇开合,掷地有声吐出几个词,“卑劣!低贱!肮脏!”
南阳的恶语让临汝公主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因为私生子身份而饱受众人欺凌的沈家大郎君。文雅俊秀的少年神情麻木,被人围堵在中央,无数讥诮恶语如尖刀、似砾石,朝他刺去、砸去。
熹微晨光之中,临汝公主眼眸里水光一闪。
眨眨眼,临汝公主俏丽的脸庞满是怒气,将往日的循规蹈矩抛到一旁,她咬着牙,反唇相讥,“除了会投胎,沈凤璋还有哪点比得上沈家大郎君。沈家大郎君才华横溢,性情纯善,待人温和宽厚,沈凤璋嚣张跋扈,媚上欺下,奴颜婢膝,简直令人不齿!”
“你居然敢这样说沈家郎君!”南阳脸上的不甚在意刹那间消失一空,眼眸因为怒火而亮到惊人,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怒放的牡丹。
……
临街阁子里的吵闹声顺着风飘到街上。
沈凤璋骑在马上,尚未走到茶楼底下,便已听到两道吵架的女声。其中一道听来有些耳熟,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南阳公主的声音。
虽然沈凤璋不想和南阳公主再有太多接触,但南阳公主毕竟曾给她送了那么多珍贵药材。再者,南阳公主还是在和人吵架。
想到这,沈凤璋在茶楼阁子下停住马,抬头看向二楼。南阳公主正站在左边阁子窗边,怒气冲冲,对着站在隔壁阁子窗口的小娘子怒骂。
南阳公主一心要吵赢临汝公主,根本未曾发现沈凤璋骑着马停在楼下。最先发现沈凤璋的是南阳公主的婢女。
“公主。”“公主!”
“闭嘴!”南阳公主头也没回,怒喝一声。
宫女颤抖了一下,然而在发现沈家郎君拉着缰绳,似乎要离开时,咬了咬牙,拉了下南阳公主的衣袖,“公主,沈小郡公就在楼下。”
南阳公主突然一愣,下意识想要往旁边躲。她怎么能让沈家郎君看到自己在和人吵架,看到自己如此坏脾气的模样?
但下一刻,她不仅没躲,反而又往前两步,俏生生地立在窗前,看向楼下的沈凤璋,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笑。
一月不见,沈家郎君变得更好看了,周身气质冷冽,如被寒霜覆盖的青松。在声声蝉鸣中,带来一股清冽。沈家郎君身上原先带着的那一丝青涩、文弱,也都消失干净。
南阳公主只觉得沈凤璋变得更加好看有气势了,实际上这是沈凤璋在这一月中染上的杀气。这一个月里,借着手下的那几只“老鼠”,她日夜不眠,以雷厉风行,甚至称得上狠辣无情的手段剿灭周围各县盗贼。短短一月间,周围各县风貌大变,见识过沈凤璋不留情面的严酷处罚,各县几乎无人再敢作案。跟着她一道去的那些卫兵,也都对这位年轻郎君佩服至极,如今已经全部成了沈凤璋忠实的拥趸。
高头大马上,一身玄色胡服的沈凤璋看到南阳公主看向自己,微微一笑,稍稍弯动的眼尾瞬间柔和了周身凛冽的寒气,冲淡那股萦绕不去的肃杀之意。
她朝南阳公主拱手行了个礼,动了动唇,无声喊了句。
“拜见南阳公主殿下。”
站在窗边的南阳公主脸颊上泛起红晕,如同撷取了天边朝霞涂抹在脸上。她快步下楼,走到沈凤璋跟前,放柔了声音。
“沈,沈郎君,你是要入宫吗?”如果入宫,她就和沈凤璋一道回去。南阳公主略带兴奋地想着,可惜的是,沈凤璋说她要先回府整理一番。
“好吧。”南阳公主微微有些失落,但立马又高兴起来,“那我在宫里等你。”
沈凤璋望着南阳公主带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当今至尊难道还未曾和南阳公主提起她的婚事。
确实没有,当今至尊知晓南阳公主性子执拗,每每看到南阳神采奕奕的模样,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讲这事。
然而,面对南阳再一次要求赐婚的请求,当今至尊敷衍不下去了。他看着南阳,一脸无奈,头一回明确表示这事不行。
“为何不行?!”往日里,哪怕脾气再差,南阳公主都记得在父皇面前保持恭敬,但这一次,她将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忍不住大声问道:“为何不行?!”
话出口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行。
父皇如今有意重用沈凤璋,不同意只怕是不想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耽误沈凤璋。
想到这里,她用力一咬牙,抬头直视当今至尊,“父皇,儿臣愿舍弃汤邑,只求父皇同意儿臣与沈家郎君的婚事。”
哪怕是南阳这样性情直爽泼辣的女郎,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也不容易,要鼓足巨大勇气。
当今至尊没有计较南阳的失敬,他凝视着执迷不悟的南阳。沉吟片刻,为彻底打消她的念头,终于开口道:“南阳,不是孤不想给你赐婚,是沈凤璋不愿意尚主。”
“为何?!”南阳满脸焦灼,“父皇,您可曾对沈郎君说过儿臣愿放弃食邑?”
她仰面祈求着,眼眸里带了几分湿润,“父皇,儿臣求您再试试。”沈郎君是有大抱负之人,她肯定也是怕做了驸马后会影响她。
当今至尊当然知道就算南阳愿放弃汤邑,沈凤璋也不会同意。但他看着执迷不悟的南阳,无奈叹了口气,“这样吧。孤再问沈家郎君一回。这回,你就在屏风后边亲耳听着,若是沈家郎君不同意,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以后这事不要再提!”
南阳垂首,重重磕了两个头,斩钉截铁,“父皇放心,若是此次不行,儿臣绝不多加纠缠!”
她摆在地上的双手下意识抓紧裙摆,不,沈家郎君一定会愿意的!
……
明光殿里。
回府洗漱收拾好的沈凤璋正在将这一月之事禀报当今至尊。
虽然这一月里,当今至尊也命属下关注这事,但到底没有沈凤璋自己汇报来的清楚。
听完沈凤璋这一月间斗智斗勇,惊心动魄的经历,当今至尊大喝一声好!从书案后走出来,亲手扶起沈凤璋,脸上满是欢喜,“你这回做得很好!你放心,孤重重有赏!”
“多谢陛下厚爱。这一切不过是臣该做的。”
尽管心里高兴,但沈凤璋面上却仍保持着沉稳淡然。
当今至尊见她不欣喜若狂,沉得住气,心里越发欣赏她。他看着年轻有为的沈凤璋,犹豫了下。还是道:“凤卿,有件事孤之前曾和你提过,如今孤旧事重提,想再问问你。”
沈凤璋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道:“陛下请讲。”
“若是孤愿重用你,不因尚主而影响其他。你可愿娶南阳公主为妻?”事实上,当今至尊问话时略有忐忑,比起上次,这次他更不想沈凤璋娶南阳。沈凤璋下场注定惨烈,他怎么忍心南阳将来受苦。
好在,沈凤璋两次答案没变。她微微低头,“臣惶恐,自知配不上公主。”
当今至尊大松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轻松自在的神情。顾忌着躲藏在屏风后的女儿,他没有再提这事,而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老郡公当真是养了一对好孙儿。”当今至尊回忆起沈隽那篇文章,心中赞叹,“你兄长虽然出身略差一些,但为人能干有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性情也温和纯善,也算良配。孤打算替你兄长和临汝公主赐婚。”
当今至尊虽然欣赏沈隽的文采,但相比沈凤璋,却又少了几分真正的惜才之心。沈隽这样文采斐然者,虽不多见,但也不少见。
几乎是在当今至尊说出要赐婚的同时,久违的“叮”声在沈凤璋耳旁响起。
【任务发布:阻止皇帝给男主赐婚!】
沈凤璋心思急转,抬眸,朝当今至尊沉声道:“陛下,不可。”
“为何不可?!”
沈凤璋刚想说出理由,却忽然发现这道问话并非当今至尊所言。
她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双眼红肿的南阳公主,向来伶俐的口齿一顿,头一回有些傻了眼。
南阳公主怎么在这里?!
第40章
别说沈凤璋了, 连当今至尊都没想到南阳会突然出来。
让女儿躲在屏风后偷听和被事主撞破自己安排人偷听是两回事。当今至尊浓眉紧皱,望着南阳, 神情颇为不快。
“南阳,回去!”他冷声命令道。
然而南阳公主却似根本未曾听见当今至尊的命令一般。
一袭胭脂红长裙的少女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尽管眼眶已经红肿得像个小桃子,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哀怨悲怜之色,反而灼灼如火。
南阳公主直勾勾盯着沈凤璋, 目光直白炙热, “你为何不同意临汝和沈隽的婚事?”
几息之间, 沈凤璋已经调整好心态。此刻,面对南阳公主的质问,她微微行礼,“殿下, 臣反对这桩婚事,是因为微臣兄长身份不高,实在配不上临汝公主这样的皇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