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男配是女郎——十二月酒
时间:2019-11-21 10:47:27

  茶水在壶里还没倒出来,沈凤璋手里的茶壶再次被人夺走。
  “姨娘还没喝够?”沈凤璋转过身,皱眉问道。
  郑氏看着手中的茶壶,低低应了一声,忽然间计上心头。
  “是啊,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渴。”郑氏朝沈凤璋一笑,举起茶壶想要倒茶。
  “砰!”
  茶壶在地上碎开花。
  “哎呀,姨娘不小心,没拿稳。阿璋你没事吧?”郑氏看着沈凤璋被茶水打湿的衣袖,心急内疚地赶紧拿出帕子捋起衣袖给她擦干净。
  衣袖一褪,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手腕内侧,一条小小的褐色伤疤赫然在上。
  看到那条深褐色旧疤的刹那,郑氏擦拭着沈凤璋手腕的手帕一顿。
  “我自己来就好。”沈凤璋抿了抿唇,仿佛不适应郑氏的热情体贴,赶紧抽回手,放下衣袖。
  郑氏呆呆地立在一旁,根本反应不过来沈凤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脑中仅有那道伤疤存在。
  那道丑陋的伤疤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痛她的眼睛。
  郑氏抬起头,强颜欢笑,“二郎,我出来也够久了,就不多呆了。我先回去了。”脑中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她,让她神态如常朝沈老夫人告辞。
  然而看似一切正常的郑氏,在跨出景行院时,却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娘子小心!”跟在后边的郑媪赶忙扶住郑娘子。她一边抓着郑娘子的胳膊,一边轻声问道:“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氏没有解释,她转过头,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激动,她反手狠狠抓住郑媪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郑媪肉里,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又似从喉咙里挤出来。
  “姊姊,我们去二娘院子里!”
  另一边,景行院里,沈老夫人皱着眉,看着郑氏离去的背影,脸上显出几分狐疑之色,“郑氏今日事怎么回事?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沈凤璋隔着衣袖摩挲了一下手腕内侧的那道伤疤,朝沈老夫人微微一笑,“也许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警告一般看了沈凤璋一眼,又无奈地放缓神情,语重心长教育了沈凤璋几句。
  沈凤璋一脸顺从,温和笑着送走沈老夫人。
  回到景行院,芳芷正好带着院里仆从回来。见到堂屋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她赶忙蹲下身打算收拾碎瓷片。
  “不急。”沈凤璋在一旁椅子上落座,捋起衣袖看着手腕内侧那道她特意找人做出来的旧伤疤,唇角带着一分神秘的微笑。
  她看向芳芷,淡声开口,“之前我后背中箭受伤的时候,你说府里有瓶去伤疤极为有效的好药。”
  芳芷走近沈凤璋,听她提起这事,她点了点头,“是的。府里确实有这样一瓶药,不过奴去取的时候,那瓶药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人拿走用掉了。”想起这事,芳芷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就因为药被人用掉了,郎君现在背后还有道伤疤呢。
  和芳芷相反,沈凤璋脸上却显出微微笑意,她看着芳芷,温声问道:“我记得你那时候说过是谁取走了药。你还记得是谁吗?”
  “是二娘子。”芳芷记得很清楚。
  沈凤璋摩挲着手腕上那道假的旧伤疤,悠悠开口,“是二娘啊。”
  ……
  另一边,郑氏带着郑媪匆匆赶到沈湘珮的院子里。
  沈湘珮正在房里弹琴,看到冲进来的郑氏,一时弹错了一个音。
  “姨娘!二兄允许你出来了?”沈湘珮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之意。
  郑氏敷衍地应了声是,牢牢盯住沈湘珮,“二娘,我那边有个镯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带。”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哑着嗓子,“二娘,你把衣袖捋起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第47章 五石散
  明亮的光线下, 那伸出来的一节手腕欺霜赛雪,莹白如玉。郑氏屏住呼吸, 缓缓取下二娘手腕上那只一指宽的羊脂白玉镯子。
  玉镯之下, 肤若凝脂,光洁得不见丝毫瑕疵!
  这一节在他人眼中完美无缺, 漂亮得能与仕女图中仕女媲美的手腕,在郑氏眼中却仿佛妖魔的触肢, 无数黑雾盘踞在上, 幻化出一张张狰狞的鬼面,对她露出恶意的嘲笑。
  “啊!”郑氏眼眸里涌上惊骇和恐惧,下意识双手用力一推,转身逃也似的奔出屋子。郑媪看了眼摔下去的二娘子,一咬牙, 追在郑娘子身后跑了出去。
  “娘子!”
  沈湘珮猝不及防被用力一推,身体往后一倒,径直摔下去。不仅仅是她, 连她跟前的琴案以及摆在上边的琴都被带着翻了下去。
  周围的婢女见状,满脸焦急, 赶忙扑过来扶起沈湘珮。
  小心翼翼扶住沈湘珮, 看着沈湘珮摔下去时撞红的手肘,松霜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抱怨,“郑娘子今天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故意推了娘子一把,害得娘子手肘上擦了这么一块红痕。”
  沈湘珮却没太在意手肘上的擦伤。她从松霜手中扯回衣袖, 眼眸里显出几分着急,远眺着门外,试图找到方才跑出去的郑娘子。
  “姨娘方才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轻声呢喃着。
  松霜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子光洁如玉的手肘上越来越明显的红痕,略带不满,“娘子,您不记着您手肘上的伤,惦记着郑娘子做什么?”她说着,转身打算去让人打盆清水过来,替娘子清理伤口擦药。
  然而她刚放开沈湘珮的手臂,就见二娘子她神色一凝,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郑娘子以往对她这么好,她实在放心不下郑娘子。
  ……
  另一边,郑媪追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园水榭里追上郑娘子。她没想到,伤了一条腿的娘子这回竟然能跑这么快。
  “娘子?您到底怎么了?”郑媪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问道。
  郑氏坐在水榭里,双手将面孔掩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出。
  今天一天,郑娘子的表现都超出郑媪预料。此刻见她掩面不语,郑媪心里有些发急。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方才为何推二娘子?”要知道,娘子素来最疼爱这个女儿了。
  “娘子?!”
  郑媪再三追问,终于让郑娘子放下了遮掩住面孔的手。看清郑娘子的脸后,郑媪脸上神色蓦地一僵,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娘子?!”
  郑氏虽然默不作声,安静地没有半丝声响,然而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此刻一放下手,还在源源不断流下来的泪水立刻顺着下巴滑落到衣襟上。
  “姊姊!”郑氏抬起头,往日坚毅不服输的眼神此刻却满是崩溃,仿佛雕梁画栋的宫殿在瞬间崩塌,仅剩坍圮废墟。
  她第一次开口甚至哑了嗓子,根本发不出声,一直到第二次声“姊姊”,才哭出来。
  “我认错人了!”她紧紧拽着郑媪的衣袖,猛然间拔高嗓音,仿佛哭灵一般,声音又高又尖,凄厉得像是失去小兽的母兽。
  郑媪心头一震,不等她追问,郑氏已经自己把整件事说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懊丧。
  听完事情真相的郑媪,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郑氏低声哭诉,半晌回不过神来。
  郑氏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然而声音里的痛楚和后悔却越来越多,浓得化不开。
  “这么多年,我为何没有想着看一眼二郎或是二娘的手腕?”
  二娘常年带着各式各样的镯子,她一直以为二娘是想用镯子掩住手腕上的伤疤,万万没想到……
  她一心认定二娘就是自己的孩子,却忘记真正验证一回!她要是肯仔细看一眼二娘的手腕,肯摘下她手上的镯子好好瞧一瞧,又怎么会错认自己的孩子十几年!
  郑氏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她这十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把虞氏的女儿疼到骨子里,却毁了自己孩子的一生!
  她以为二郎是虞氏的女儿,本着利用到底的想法,谎称二郎是个儿子,打算过个一两年,二郎年纪大一点,瞒不下去后,就让她病逝。
  若非老郡公特别喜欢二郎,她又迟迟没有再怀孕生子,怎么都不会让二郎活到八岁,继承沈家爵位。
  想起自己当年狠毒无情的想法,郑氏心里后怕不已。她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后怕朝她袭来。哪怕二郎现在好好活着,她依旧觉得自己一只脚跨进悬崖里,随时都会掉下去。
  然而,想到自己这些年如同训狗一般对待二郎,想到自己给她吃的那些格外损伤身体的药,郑氏心头大恨。
  她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去,掐死当年的自己。
  恰在这时,沈湘珮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姨娘?!”
  远远看到水榭里坐着的身影,沈湘珮急忙提起裙摆跑来。
  “姨娘,你怎么坐——”沈湘珮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郑氏红肿的眼眶以及满脸的泪水。
  沈湘珮心里一急,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起郑氏,她脸上流露几分怒色,“姨娘,是不是二兄又对你说了什么?!”她双眸怒焰熊熊,“姨娘我先扶您回静皎院,您放心,我一定让二兄来找您道歉。”
  在她印象中,阿娘与世无争,淡泊贞静,郑娘子则性情坚毅果敢,格外能干,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这么多年,她就没见郑姨娘这般痛苦失态过。
  郑氏抬起头,目光沉沉,定定地凝视满脸堆怒的沈湘珮。她提起让二郎道歉时的口气是多么轻视,多么理所当然。
  明明二郎才是兄长,二娘却丝毫不尊重这个兄长。
  郑氏以往从来不觉得二娘子这样的态度有何问题。现在,她却听得怒火中烧。二娘子凭什么理所当然不敬兄长!凭什么轻视她的孩子?!
  凭什么?!
  堆积在郑氏心头的懊悔渐渐被怒意取代,她目光如炬,从二娘子光润莹白的脸颊,一路看到她呈现柔美线条的身躯。
  她将源源不断的上好燕窝送到二娘子院子里,养出了她这一身好皮子,却给自己亲生的孩子喂折损寿命的药;二娘子如今身材姣好,在女郎最美好的年纪,如同盛放的鲜花,她的亲生女儿却男不男女不女!
  凭什么?!
  内疚与恨意彻底侵染了郑氏的眼眸。她看着面前的沈湘珮,脑中浮现的却是被她糟践的亲生女儿。
  “啊!姨娘!”
  “扑通”一声巨响。水榭旁的池子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松霜带人追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郑娘子将二娘子推到池子里。她猛然一变脸色,大喊,“来人!二娘子落水了!快救人!”
  松霜冲到水榭里,着急地看着在水里起起伏伏,开始下沉的二娘子。注意到一旁的郑娘子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内疚与焦灼之色,她怒不可遏,一时间忘了身份,怒骂道:“郑娘子!你是疯了吗?!”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郑娘子凝视着开始沉下去的沈湘珮,脸上显出阴鸷的笑。是啊,她已经疯了,彻底疯了。
  她现在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弥补二郎。
  “姊姊,我们走!”郑娘子冷酷地收回目光,朝着郑媪吩咐一声,哪怕狼狈不堪,满脸泪痕,脸上神情却显得十分刚硬坚毅。之前显露的那一丝疯癫,一时间也全然消失了。
  回到静皎院,郑氏吩咐仆从打来清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仿佛过往前尘都被这一盆清水洗掉了。
  郑氏刚想吩咐仆从把水端去倒掉,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哭腔喊了声娘子。
  郑氏神情一震,她转过身,盯着门口的人影,有些不敢置信。
  “绿珠?你怎么……”
  绿珠眼里含泪,快步走到郑氏跟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娘子,是郎主让我重新回来您身边的。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都回来了。他们就在院子里。”
  郑氏快走两步,在门口停住步伐。她望着跪在院中那些熟悉的人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是二郎啊。
  二郎向来是个好孩子。她知道自己是她亲生母亲后,便把这些人又重新给她还回来了。可是,她自己为何不来见我?
  郑氏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是了,我先前疼错了人,做错事,早已伤透了她的心。
  她望着跪在院中的仆从们,吸了口气,重新想到,没关系,她现在好好替二郎打算,二郎心软,迟早会原谅她。
  二郎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有关五石散的流言。
  郑娘子沉吟片刻,朝绿珠低声吩咐几句。望着绿珠领命离去的背影,郑娘子仿佛又回到从前手中有人,掌着府里中馈大权,意气风发的日子。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为二娘子那个冒牌货使劲,现在却是在为她真正的女儿努力。
  想到这,郑氏干劲十足。
  接下来的日子,暂时不敢去见沈凤璋的郑氏一直守在静皎院中等着手下人的消息。
  等了一天,没等来手下人的回报,反倒等来了沈湘珮的人。
  松霜走进静皎院的时候,脸上还有藏不住的愤怒。见到郑娘子后,她声音硬邦邦,“娘子想见郑娘子一面。还请娘子随我一道回去。”
  郑氏坐在上首,声音神情都是一片冷冰冰,“不见。”
  松霜气得脸蛋涨红,她忍不住抬头看向郑娘子,“娘子落水受惊,病得很严重!”
  听到二娘病了,郑氏习惯性心里一紧,然而想到自己疼了她这么多年,却作践亲生女儿,那一丝担忧瞬间被她强行压下去。
  “病了就去请医师。”
  松霜气到发抖,“那天我都看到了,是郑姨娘你把娘子推下去的!如果不是娘子不让我说,一口咬定她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郑姨娘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吗?”
  郑氏眉头一皱。
  就在松霜以为郑氏终于心生愧意的时候,却听到郑氏冷声,“二娘子就是这么纵着你,无法无天,目无尊卑?!”
  ……
  松霜死死咬着唇,忍着泪冲回沈湘珮院子里。快走进沈湘珮卧房时,她使劲眨了下眼睛,挤掉眼睛里的泪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仿佛一切正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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