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眼似乎很快被封闭,他们找不到原路出去,只能跟着蜘蛛大军往里探。这群蜘蛛看着虽然恐怖,却没有伤人的意思,只一门心思地往深处冲去,也不知里面埋了什么宝贝,到了这片湖泊后竟纷纷下水,往更深处游去。白焰有种直觉,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们。
“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肖锦宥开口。她不是多话之人,但地下静谧过头,似乎不说两句话来打破这样能听到心跳的安静,就格外尴尬。
白焰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她的声音才回神:“老东西安排的,他能不知道?还配合着演了场逐出师门的好戏,呵。”
说完他又点拨她:“老东西最爱用大道理绑架人,我是上了他那贼船下不来,师妹正值好年华,别被他带跑。小姑娘家家,谈谈恋爱,享受享受青春,多好。”
“卧底是不是很危险?”肖锦宥坐到叶子上,自下向上仰望他。
“你说呢?”朝不保夕的日子,每一分一秒都活在警惕中,没有松懈时刻,既担心对头,也怕昔日战友亲人,手底下也不知染过谁的血,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已经模糊了界限。
“你的身份曝露了,要是回去会被烈蛇盯上吧。”她又问他。
“盯上就盯上呗,能回去再说,本来做完这票也要收手。”他满不在乎。
肖锦宥忽然嗤笑,好好一件伟光正的事,被他形容得像是烧杀打劫一样。
“笑什么?”白焰回头盯着她。肖锦宥的脸在幽沉的光芒中镀上淡淡的绿,像清透的翡翠,一笑却又如水波微漾,明明是恬静的模样,不知怎地就鲜活起来。
肖锦宥站起来,正想回嘴,却见前头树根盘结,她伸出手:“快看!”
白焰转身,只见湖泊中有个古怪的岛屿。
确切来说,也不能称之为岛。那是棵倒生的树,根盘结于顶,往地面生上去,树冠倒长在水面,无数枝叶垂入湖中,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圆岛。水里的蜘蛛顺着树枝爬上去,安静地伏在树上,待他们再靠近些,这些蜘蛛不知为何竟发出光芒,如同挂了一树的小灯泡。
那情景,说诡异却又漂亮,像万圣节的浪漫玩笑。
“师兄,金色蜘蛛。”肖锦宥喃道。
树上的小蜘蛛大部分发出银色光芒,只有靠近根部有一部分蜘蛛发的是金光,组成了巨大图案——仍旧是蜘蛛,巨大的金蛛图形。
但肖锦宥说得不是这个图案,她说的是这幅蛛画的正中。
那里确实有一只独树一帜的,两个巴掌大小的,金色蜘蛛,一动不动地伏着,混在这无数银蛛间,让肖锦宥觉得自己在玩“大家来找碴”这个游戏。
白焰也看到了:“树根好像长出地面,可能有出口。我上去探探,你留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肖锦宥拉住他。
“你不怕?”白焰问。
满树蜘蛛,她真不害怕吗?
肖锦宥想了想,道:“虫子而已,习惯就好。”
不是不怕,只是习惯了,什么蚂蟥、蜈蚣、蛆虫……她以前都见识过,早就习惯。
白焰皱皱眉,没说什么,仍旧先跳到树上,树枝一颤,附近的蜘蛛逃开,他才返身拉她。两人一起站到树上,树的枝杆很粗,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没什么问题,只是要小心脚下,别踩到密集树叶里而落入水中。
他们走得很慢,凡过之处,蜘蛛退开,并不攻击,走了十几分钟,两人挨近树的主杆,突然间一股庞大的力量向外散开,他们仿佛撞到一堵柔软的墙,没有杀伤力,却阻止他们的靠近。
两人便沿着主杆又走了一圈,发现那股力量围在主杆外围,似乎保护着主杆上的金色蜘蛛,并无突破口。肖锦宥跟着他走了一圈,似乎发现什么,又退了几步,走到某处,盯着蜘蛛退散的地方看。
那里,有几道折射出的光,泛着些微红芒。
她又往那里走了几步,覆在其上的蜘蛛彻底退开。
主杆之下,斜插一剑,力量就从那柄剑上散发出来。以剑为碑,隔开两界。
白焰也已注意到这里异常,折返而来,盯着那剑。剑是旧剑,剑刃上几个豁口,锈蚀混着血迹,已然残破,剑身上两个浸过血的字,还依稀可辩。
古体的字,其他人认不得,但白焰和肖锦宥认得。
奉曦。
师祖的剑。
肖锦宥记得这柄剑。奉曦剑原作破霞,乃师祖入仙门之初便一直带在身边的佩剑,不想竟遗于此地,也不知当年这里发生了何事,万万年过去,早已不可想不可考了。
白焰似有所触,上前几步蹲身而下,伸手轻触“奉曦”二字。剑身倏而一荡,熟稔的感觉绽开。
肖锦宥听到他说:“故人之剑啊。”
故人?他和几万年前的师祖算哪门子故人?
有那么一瞬间,白焰看到零星画面。白衣的英俊男人,桃花潋滟的眸,飞扬洒脱的笑,眼中是百转千回的情,遥遥望向青山尽头,做一场白首共赴的梦。
剑上聚气,渐渐氤氲出眉目模糊的女人,似烟雾虚像朝他飞来。
一声轻轻喟叹响起:“师弟……”
虚像随着这喟叹穿透他的身体,向后继续飞去,他陡然一震,转身欲抓,掌中却空,只看见虚象又穿透了肖锦宥,最终化作尘烟消失无形,身后,只有肖锦宥,真真实实站着,站在他的时光里。
“肖锦宥,相不相信轮回?”他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肖锦宥直接道:“不知,没死过。不过我看过玄寰师祖留下的一段话,真正的死亡,是这一世的结束,无论多强烈的感情,都带不到下辈子。这话说来无情,我却深以为然,纵有轮回,也是新的开始,与上一世再无牵连,那么去寻找轮回又有什么意义?”
白焰自那剑前站起,脑中零星画面消散,像做了个久远梦,睁眼已记不清梦中人事,只笑肖锦宥:“看不出你年纪小小,想得却透。”
肖锦宥撇撇唇,不作辩驳,正想问他这剑要如何处置,须臾瞬间,湖泊陡震,如同沸锅,树上传来沙沙声响,蜘蛛动起,两人同时色变。
有东西,从这湖泊另一端,涉水而来。
————
地面之上,天光未暗,一杯咖啡的时间,棠蔚已经和徐凌川交互完信息。
“只是要让谢少陵正常黑化?”徐凌川眉梢已经高高挑起,“那跟你要攻略谢少陵有什么关系?”
“系统说的,必要时候需要我来完成谢少陵的感情转移,以免他对肖锦宥投入太多感情。”棠蔚小声道,其实她也觉得怪,所以这么久以来,她只是处处阻挠谢少陵和肖锦宥的感情发展,并没真的和谢少陵发生什么。
“呵,系统让你去色、诱你就去色、诱?你自己不会想吗?”徐凌川的话不好听,“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想法?”
棠蔚噌地站起,踢了他一脚,力道不大。
“徐凌川,你会不会好好讲话?不会讲话就闭嘴!”
什么色、诱,说得那么难听。
“你好意思怪我?也不看看,是我和谢少陵关系更近,还是你和邹灵关系更近?灵姐灵姐叫得那么亲密,她真是你姐吗?”无理取闹嘛,谁不会呢?棠蔚发起脾气。
这茬看来是揭不过去了,棠蔚这臭牛脾气,以前上学时无中生有的事都能让她记恨这么久,现在就更别指望能善了,何况他确实陪在邹灵身边很久,哪怕什么也没发生,哪怕就只是出于道义上的关心,哪怕是为了任务,也没用。
不过转念一想,徐凌川又暗矬矬地爽,她在意这个证明什么?证明她对他有感觉啊,这段感情不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她是我姐,但是姐再亲也亲不过祖宗,你是我祖宗。小祖宗你坐下吧。”徐凌川拉她一把,把人拉在身边坐好,“谢少陵的事,交给我就行。”
“交给你?你要做什么?”棠蔚瞪眼问他。
“不是要让他正常黑化吗?那就如系统所愿。”徐凌川向她附耳一句。
棠蔚顿时傻眼——这剧情坐火车一样的速度,合适吗?
不合适也得合适,难道真要她牺牲色相?想都别想,早完早了。徐凌川用目光回她。
这眼神官司还没打完,“踏踏”蹄响传来,谢少陵和邹灵回来了,两人各自坐在一只外型肖似狼的异兽背上,狼头上戴着金属接收器,可以收到谢少陵的念力波,受其控制成为坐骑。除此之外,谢少陵后还蹲着一个……哦不,一只猪。
“唐薇,你的豚猪。”谢少陵半道上遇见豚猪,顺手就将它给带了回来。
棠蔚和徐凌川站起,看着豚猪从狼背上下来,女版钢铁侠正静静趴在它背上。系统艹看到棠蔚泪流满面,有种劫后余生见到亲人的感动,虽然它是系统死不了,但遇到的种种危险也足够让它心惊胆颤。它朝着她飞奔而去,不妨有人一步跨上前,拦在棠蔚前面。
危险的感觉陡然降临。
系统艹感觉到背上的毛被娃娃揪紧。
“一个为了书?一个为了剧?把我们弄到这鬼地方不说,还隐瞒不报,让我和她莫名其妙成了敌人,你们真是好样的!”阴恻恻的声音和阴影同时落下。
完了,他们知道了!
系统艹的第一个反应是要逃,但已经晚了。
咔嚓一声,娃娃再度身首分离,豚猪被电得趴在地上,听徐凌川没有感情的声音:“正好我们缺食物,雷电烤猪怎么样?”
豚猪差点吓尿,拼命向棠蔚求救。
棠蔚于心不忍,抓抓徐凌川的手:“别杀它。”
豚猪想,果然还是自家主人比较有爱心,棠蔚又开了口:“系统杀不死,它还是会换身体的,别白废力气,留着吧,也许还有点用,你随便整整它就是了。”
豚猪哭似的嚎了一嗓——它看错她了。
第55章 诱饵
雷电烤猪宴最后当然是没成,豚猪带着娃娃缩得远远,权当是给他们放哨。娃娃的头照旧被串好,只是摔了几次零件到底松动,脑袋和脖子安不牢靠,看着像割喉似的裂开一道缝,有些瘆人。
两个系统谁也没敢靠近徐凌川那疯子,又兼棠蔚被徐凌川盯得死死,它们连棠蔚那边也找不到说话机会,哪怕只看一眼都会接到徐凌川杀人似的目光,那隐隐“再敢动老子的人,老子把你剁了喂虫”的警告眼神叫人怯步。
这年头,不怕穿书者太聪明有主意,就怕遇上个没人性的神经病。
“01,你说这回任务没完成,局里会怎么惩罚我们?”娃娃窝在猪怀里,颓然道,几乎已经认定这次穿书任务会失败。
不,不仅是任务失败,他们还把这个世界搅得一团乱。
“大不了回炉重造,有什么好担心的。”豚猪埋下头,“本来就是残次品,回炉也好。”
它们不是合格的系统,造成后就有先天的数据处理缺陷,按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智商低下,局里给的竞争机会,二者择一留下,剩下的那个要回炉,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两个都回炉。
“早知道不同你争了,起码还能留下一个。”娃娃蹭蹭它的脖子,不无感伤,“回炉要被抹除意识和记忆,01号,你不会再记得我了。”
回答它的,是豚猪长久的沉默。
————
天色似乎在一瞬间暗下来,昼夜转换得突兀,气温也随之陡然下降,虽然没到暴我雪那夜零下的温度,却也接近零度,温差几近三十度。熊熊篝火在集装箱和帐篷前燃起,带来暖意,火色跳跃在每个人脸上,都是异样的红润。
临时架起的锅里咕嘟冒泡,棠蔚站在一旁下面条和冻干蔬菜包,水是从前头的湖泊中打来的,集装箱里的食物储备不算多,压缩干粮与水需要留着应急使用,现下情况安稳,还是动手煮点吃食比较好。
不多时,热气冒起,面香传出,棠蔚拿筷子搅着防糊底。
邹灵走来,手里捧着盛面的碗,一阵风来,吹乱她的发,她抬手把鬓边发丝尽数勾到耳后,道:“唐薇,还没和你说声抱歉。”
棠蔚不解,她便又解释:“之前的事……我让小燃抓你,对不住。”她说的时候有些拘谨小心,“是不是让你误会他了?其实小燃没同意,他主意大得很,想什么要做什么,我已经看不透了,他也不同我说。”
此叶燃非彼叶燃,棠蔚当然明白,她接过碗小心盛面,闻言只嗯了声,邹灵似乎也不介意她的态度,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自顾自道:“小燃以前也常劝我,家里的事,要么什么都别管,要管就要拿出雷霆手段,该舍则舍,当杀便杀,别总想了两边讨好,四方得利,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是我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现下也好,被逼到这路上,倒没了顾忌,只可惜误了他。他不是邹家人,却蹚进这浑水。”
棠蔚望了她一眼,这个书里最恶毒的女配,这时还没黑化,眼里全是迷茫,像很多面临选择的普通人那样,对即将要走的路充满担忧顾虑。
邹灵想了想,又抱歉一笑:“没头没尾和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是告诉你,小燃是个好孩子,虽然脾气有些执拗,对在意的人却掏心挖肺的好,这么多年我没见他紧张过哪个女孩,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他的出身不好,幼年受了许多苦,唐家大抵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不过你别担心,这趟如果能回去,不论如何我都会让小燃脱离邹家,给他谋条后路,也算是成全他和我这一场姐弟情谊。”
四碗面都盛好,棠蔚擦擦手上沾的面汤,这时才开口:“邹灵姐姐,谢谢你的好意,其实这番话,你对叶燃说比较好。要不要离开邹家,是他的选择,叶燃死心眼,有些事认定了便不会回头,你……”棠蔚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说的是叶燃而非徐凌川,可因着徐凌川的关系,有些话又不知如何解释。
书里那个叶燃,也委实叫人心疼,现下也不知怎样了,是不是和唐薇一样,躲在角落画圈圈?
不管邹灵做哪种选择,叶燃大概都会不离不弃地跟在她身边。
如果可以,棠蔚希望叶燃能有个好结局。
她喜欢合家团圆的大结局。
“算了,别说这些,等回去了再烦恼也不迟,也许回去了很多问题就解决了。”棠蔚端起最后一碗面塞给邹灵,“先吃面。”说着又朝远处挥手,“叶燃!谢老师!吃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