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把极好的小提琴。
外观优美精致，工艺精湛，透着浓重的欧式古典气息。面板使用的是上好的云杉木，纹路清晰漂亮，一看便能振动回响出极好的音色来。
这把琴，是林阮阮在奥地利留学的时候，偶然间在一家古玩店购到，价格不菲。听闻这把琴的原主人是19世纪欧洲的某位贵族高价定制所得，后来辗转几场战争过后，家族落魄，他的后人不得已将这把小提琴卖出。
虽然中间经了许多人之手，修修补补过几次，换了琴弦，也补过油漆，多多少少影响了一些音色，但是却一点也不影响它仍旧是一把出色的古琴。
如今，就算是作为古玩来变卖，这把琴也是价值不菲。
“你，把琴借给我用吧。”夏彩望着林阮阮，理直气壮地开口。
林阮阮愣了愣，没有说话。
气氛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众人的目光在夏彩与林阮阮之间来回移动着，一时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些什么。
林阮阮抱着琴，垂下双眸，不去看夏彩此刻的目光。
她的手在小提琴琴身上轻抚了一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不借。”
“你……”夏彩的面容上瞬间露出些许恼怒的神色来。
“合奏练习前不检查好自己的乐器，如今出了问题，这是你自己的责任，为什么要拿走我的琴？”林阮阮语气平静地叙述着事实，面容上没有太多表情波澜。
“呵。”夏彩似乎有些怒了，甚至笑出声来：
“你叫……林阮阮是吧？不过是伴奏而已，真当自己是多大个角儿了吗？是我主奏重要还是你伴奏重要？你自己心里难道还想不清楚？非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才行吗？”
身旁有人纷纷附和道：
“是啊阮阮，你就借她好了，反正缺一天练习也不要紧的，你还可以在旁边休息，多好。”
“就是就是，这种事情，上面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耳边不停传来各式的劝说声，林阮阮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她抬头，正好对上了夏彩望向她的目光。
夏彩微微昂着头，眉目间透露出几分嗤笑之色，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花孔雀一般，眼底竟透露出几分鄙夷来。
林阮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小提琴，良久。
心中有某种情绪一点一点缓缓沉淀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凉。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一个温润低沉的熟悉的声音却透过重重人群，忽然响起：
“把琴借给她。”
林阮阮正准备说出口的话，便这样被堵在了胸口。
她微微睁大眼，只见大厅门口处，江城此刻正缓步走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面色极为冷淡。
他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在夏彩和林阮阮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林阮阮身上。
脚步终于停下，练习厅内一瞬间安静无比，没有人再贸然开口，此刻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把琴，借给夏彩。”
第30章
气氛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没有人会料想到江城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来。这本就是比较尴尬的场合，所有人都在努力打着圆场, 想着多照顾照顾林阮阮的情绪, 顺顺心心地把琴交出来，至少会少闹几分不愉快。
没想到江城一出来，还用这样的口吻要求林阮阮将小提琴交出, 所有人瞬间都有一些傻眼了。
虽然眼下这的确是一个比较好的事情的解决方法, 但是用这样子的命令来对人发号施令, 还是多少有些……不合适。
不少人已经开始偷偷将目光投向林阮阮, 好奇地打量着此刻她的反应。
林阮阮略微低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略略遮挡住她的侧脸，让人看不太清此刻她面上的表情。
她轻咬了一下下唇，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迟迟没有表态。
只是她的右手仍旧紧紧地握着琴柄，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情况一时竟有些胶着了。
“听见江总的话了吗？还不赶紧把小提琴给我！”一旁的夏彩得意极了，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 冲林阮阮大声催促道。
说完, 她还回过头去，冲江城甜甜地一笑, 语气瞬间温柔了不少：“谢谢江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在工作场混迹了好几年的熟手，这样的事虽然不常见，但是偶尔也是见过几次。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风气，但是却是行业里的潜规则。
一个乐团里，占据着最重要角色的人, 往往拥有更重的说话分量，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然而先前公司聚会，其实不少人都注意到林阮阮手上曾佩戴过一颗醒目的结婚钻戒，一看便是价值不菲，想来并不是来自什么普通人家。
所以平时在公司里，不少人对林阮阮的态度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尽量还是不去得罪的好。
毕竟如今这个社会，S市的达官显贵简直多如牛毛，稍不注意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得罪了什么有来头的人，胡乱说话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维持着和和气气的表面关系才是工作场上的明智之举。
今天夏彩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没有人明着反对，但是不少人还是在委婉地说着话，想着多少照顾几分林阮阮的心情的。
然而江城一出场，便将这脆弱的平衡给打破了。
“不用先急着谢我。”听见夏彩的话，江城淡淡地开口。
他看了一眼伫立原地不动的林阮阮，又看了一眼夏彩，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
“今天的演奏，你用她的小提琴，如果出了差错，就和她调换一下位置，如何？”他闻声开口，语气放得极慢。只是话刚出口，一瞬间夏彩便变了脸色。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江城，语气瞬间有些结巴：
“江……江总，您刚才说什么？”
“没听清？”江城的语气仍旧温和，面容上却不带着任何情绪，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他此刻的喜怒。
周围的人不由得开始悄悄交头接耳起来。
这个音乐总监……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实在是有些喜怒无常，让人拿捏不准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江城转过头来望着林阮阮：
“你觉得怎么样？”
气氛瞬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林阮阮仍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小提琴，没有丝毫想要将琴交出来的意思，却又没有出言发对。她只是微微低着头，紧抿着下唇，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江总，咱们先前不是签过合同的，您怎么……”反倒是一旁的夏彩顿时有些急了，抢先开口道。
“怎么，怕了？”江城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仍旧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没……没有……”夏彩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那就去拿琴吧。”江城微微偏了偏头，往林阮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夏彩上前。
夏彩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阮阮，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大步走上前去。
在众人齐刷刷注视的目光下，夏彩略微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刻居然有点紧张。
这首曲子难度并不算高，但是演奏时间却很长，要想保持第一次演奏便全程不出差错，其实是很难的。
但是她夏彩对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信心，能够走到如今主奏手这个位置，必然要拥有一些超越常人的技能水准。相信她只要全程提高警惕，多注意一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这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买卖，她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这个名叫林阮阮的伴奏，把小提琴借给她这个主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脚步停在了林阮阮的面前，夏彩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看起来不善言辞的女人。
嘁，也不过就是勉强有几分姿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一直给自己甩脸色，不主动将小提琴交给自己。
她夏彩也算在国内音乐圈子里混了好多年，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不少圈子里的人她都认识。然而眼前这个林阮阮看起来面生得很，想必是才入行不久的新人，对于业内的规矩还一点都不清楚。
这样想来，也就想得通了。甚至说不定进入公司，也是攀附了什么关系，才勉强混到一个伴奏的位置，至于水平嘛……想来肯定是不尽人意。
不然江城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只是为了给这个林阮阮一个好听一点的台阶下，顺顺当当把小提琴交出来罢了。
“小提琴给我吧。”她向林阮阮伸出手，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催促着开口。
气氛瞬间安静了好几秒。
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林阮阮，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瞬间打破了整个大厅内安静的氛围。
一声又一声，尖锐又刺耳。手机铃声接连响了好几声，才终于被人接起。
一个中年男人唯唯诺诺的声音小声地响起，在整个安静大厅中回荡，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喂……？啊……您……您好？”
“什……什么？”
“好……好的，这就帮您转接。”
那中年男子说完，一遍捂着话筒，一遍小心地向大厅中央江城的位置走去。
终于走到江城身边，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了过去，面容上竟显露出几分惊徨不定的神色来。
“江……江总，电……电话，是找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达成
第31章
气氛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江城没有说话，甚至连面容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面色瞬间变了几分。
他凑到江城身边, 低声开口说了几句, 一边说着，眼神还一边往林阮阮身上瞟了几眼，神色颇为凝重。
江城垂眸, 很快便伸手将电话接过。
他环顾了四周众人一圈, 嘴角微扬,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不好意思, 接个电话。”
话毕，他便转身离开了练习厅。
大厅内的人瞬间面面相觑，众人一时也搞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究竟是谁打的电话，在这么要紧的间隙，居然能够在这个时候让江城离开大厅？
——想必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大概是什么工作上的要紧事，也不得而知。
然而众人疑惑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 江城便回到了练习厅。
他将电话交还给中年男子, 脸上的笑意隐约间不知为何竟更甚了几分。
有意无意地，他的目光在林阮阮身上多看了几眼, 随后移过目光，对一旁的夏彩开口道：
“可以了，回来吧，夏彩。”
“江总？”夏彩的动作顿时愣住，她实在是有些搞不太懂现在这个情况。
不是说要让她拿走林阮阮的小提琴的吗？怎么又忽然变卦了。
她现如今正站在林阮阮面前, 甚至连手势都已经摆好。这忽如其来转折的剧情，不禁让她脸上有几分挂不住。
“十五分钟后有人会将小提琴送到你手上，不需要再借用别人的了。”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气氛瞬间便轻松了几分。
原来是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个当口能够将小提琴及时雪中送炭地送到，实在是做了一件好事。
实在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林阮阮紧握着小提琴的手也终于略有松动。她轻轻地，轻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压抑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稍稍落下了一般。
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不过如今不用再被逼着将小提琴交给夏彩，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原本以为事情便这么告一段落，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看见江城竟静静地望着自己。
他的双眸漆黑而幽深，如同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隐隐的翻动着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林阮阮皱了皱眉，一瞬间感觉全身都有些不太舒适，可是具体到底是什么问题，却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刚才的电话，到底是谁？
她很想开口问到底是什么情况，然而四周人声嘈杂，许多双眼睛此刻都齐齐地注视在夏彩与她身上，她一时难以开口。
心中的疑惑不断翻腾，然而她也只能将所有情绪收拾整理好，暂时压在心底。
眼下，还是当前的合奏练习最为重要。
……
“江城！”
三个小时后，高强度的合奏练习终于结束，匆匆收拾好了东西，终于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将江城堵住。林阮阮一路行色匆匆，甚至连气息都有些不稳。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喊住了此刻正坐在车内，刚刚将引擎启动的江城。
刚才练习时，尽管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想先前的事，可是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受了影响。整个过程都有些心神不宁。
委屈……愤怒……还有疑惑。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林阮阮一向将情绪隐藏得很好，极少有过失态的时候。
然而最近却总是接二连三地被牵引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情绪来，在面对路之铭的时候，虽然也时有失态，不过感受不到对方的恶意，带来的也并不是负面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