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犹豫,便又看见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字:“玻璃瓶里需要换热水吗……?”
时雾咬咬唇,伸手触触小腹处的玻璃瓶,简直要跟她的脸一样烫了。她赶紧摇摇脑袋,回他:“不不不,不用。”
大半夜的,还要麻烦他换热水,这算怎么回事啊。
时间太晚了,顾晏沉没想跟她多聊,听闻她说不用,便催促道:“睡吧。”
“明天见。”
看到这三个字,时雾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雀跃来,就……很期待明天一觉醒来,能再看到他。
她心满意足地关了手机,塞回到枕头下面,枕着他的关怀和撩人,甜甜蜜蜜地进入了梦乡。
——
支教项目到今天为止算是正式结束,因为A大和这所村庄小学近几年来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一大早校方就要举办欢送会,学校全体领导老师和学生,都参与进来,搞得十分正式。
支教队员们一大早就起来,按照要求穿好队服,匆匆忙忙吃过早饭,就坐在宿舍厅堂中,等着大会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去坐在下面听讲。
时雾从起床开始,都没见到顾晏沉,就连纪寒钟,也不见人影。
林秋晗昨晚兴奋过头,今天早上死活起不来,好不容易起来了,也哈欠连天,眼睛困成一条缝,睁都睁不开。见时雾探头探脑地四处寻找着什么,她又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找什么呢。”
时雾回头:“没什么。”
林秋晗环顾四周,也找了一圈儿,自然而然地问出口:“哎,纪寒钟去哪儿了,今天早上怎么不见他?”
郭筱晨从外面进来,恰好听见她这话,扬起个笑脸:“我早上起得早,看见王哥他们都骑着车出去了。”
见林秋晗和时雾都一脸惊讶,她也耸了耸鼻子:“早上摩托车动静那么大,你们没听见?”
林秋晗和时雾面面相觑,她们可真的没听见。
郭筱晨无奈地睨她们俩一眼,猜测道:“他们可能是走了吧,来这儿住的时候不也是因为下雨嘛,昨天就晴了,算起来,他们也已经耽搁一天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一起相处了几天的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怎么着心里都会有点难受。时雾一滞,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堵。
凌晨的时候聊天,他还说“明天见”,可早上一起来,却不见他人影,还被别人告知他们已经走了。这感觉,没谁了,时雾突然心里少了一股劲儿,好似整个人被抽走了一丝精气神儿,软趴趴地坐在椅子上,小腹貌似都更痛了几分。
林秋晗就直接多了,扁了嘴,嘴里骂骂咧咧:“这个死纪寒钟,走都不跟人打声招呼,看以后回西安碰见他,我不剥了他的皮!”
她话音刚落,门口处便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谁要剥了我的皮啊。”
这调皮中带痞气,不是纪寒钟还能是谁。
林秋晗闻言,惊了一下,脸颊带些薄红,神态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嘴硬地反驳道:“谁让你走都不说一声!”
听到纪寒钟这声音,时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顺着他话音的方向望向门口。
可只有纪寒钟一个人进来,连顾晏沉的影子都没有。
她又一瞬间泄了气,软软地又坐回椅子上,等着看林秋晗和纪寒钟两个人打情骂俏。可还没等她屁股挨上椅子,她身前一米处就站了个人。
白色衣角,黑色裤子,干净清爽。
时雾突然心脏一跳,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扑,直挺挺地跃到他跟前,指尖捏住他衣角,忍不住地揉弄,婉转力度好似少女心事,千回百转,却无法喻说。
她满眼惊喜,唇角藏着说不尽的娇怯。她抬头去看他,他黑眸沉沉,满溢着笑意。
世间还有什么事,比喜欢的人向自己投怀送抱,更让人开心的呢。
顾晏沉伸出手,大掌在时雾头顶轻轻一抚,唇角一勾,语气轻佻却又满含情意,轻飘飘一句:“想我了?”
这话一出,时雾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条件反射一般抬了脚,就想退开,逃出与他的亲密范围。但她心念一动,自己明明是喜欢他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矫情呢,勇敢一点不是更好吗?
这么想着,她生生止住了自己后退的步伐,也不顾忌着周围还有好多人在看,捏着顾晏沉衣角不撒手,眼中含怯地望着他俊脸,小小地点了下头,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
然后趁顾晏沉还没反应过来,便松开他衣角,退回到了椅子边,一屁股坐下。表面上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但脸颊,早已烧成了一团火。
顾晏沉被她这一进一退搞得愣了半瞬,才明白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唇角笑意扩大,压都压不住,这笑意晕染到眼睛里,燃起了浓烈的欲色。
这是他的姑娘,他的。
纪寒钟和林秋晗站在一边儿,本来还有好多嘴要拌,但是顾晏沉一进来,他们俩就只顾着看那两位秀恩爱了,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些什么了。
此时看着小时嫂子如此恋恋不舍地扑到沉哥跟前,小女人巴巴地揪着沉哥衣角,又冲着沉哥表示“相思之情”,两个人你侬我侬,简直了。他这心就像是被柠檬水浸过了一样,酸得涩人。
他忍不住瞅林秋晗一眼,这丫头怎么不学着点儿,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开窍呢。
望着林秋晗察觉到他的视线,凶巴巴瞪回来的眼神,纪寒钟一下子投了降,算了算了,他认命。
他重新提起刚刚林秋晗说的那个话题,吊儿郎当地解释道:“谁说我们走了啊,我们走之前还会不跟你们说?”
“我们就是去试试车罢了。”
说着,他斜眼睨了林秋晗一眼:“你们今早不是有欢送大会嘛,我们怎么着也得把你们给送走啊……”
这句话听着还像个样子,林秋晗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纪寒钟正经不过一秒,立马开始胡说八道:“要是不把你给送走,我玩儿都觉得有危险,指不定你天天在背后给老子扎小人儿呢。”
林秋晗一听,一下子拧了眉,抬了脚就去踢纪寒钟,纪寒钟身形灵活,你踢我躲,玩得不亦乐乎。
这两个活宝。
时雾看得乐,忍不住轻轻笑起来,正笑着,察觉自己身边多出把椅子,转头一看,顾晏沉正手扶着把手,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
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在她身边,眼神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瞟过。他身高腿长,存在感极其强烈,好像她整个身子,都被拢在他阴影下面。
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雾老觉得他,有一种圈地盘占场子的占有性意味。
他身上温热袭人,惹得她脸上刚刚压下去的温度又一瞬间窜了上来,不好意思得紧,正坐立不安着,李老师从外面进来,招呼他们赶紧出去。
“好了孩子们,时间到了,大家都在入座,你们快着点儿哈。”
说着,她一转头,便看见并排坐在墙根处的顾晏沉和时雾两人,看两人那神色,感觉处得还不错。
李老师见状,就知道顾晏沉是听进了她的话,趁别人不注意,暗暗地给顾晏沉比了个大拇指。
时雾听了李老师的话,解放了一般迅速从椅子上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跨出顾晏沉的体温袭击范围,站在了林秋晗旁边。
纪寒钟也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秋晗斗着嘴,见她过来,嘴快地喊了一声“小时嫂子”。这一声出来,不仅周围同学们,就连李老师,都扭头含笑地看着她。
什么小时嫂子!
时雾觉得脑袋都要爆炸,真的不知道纪寒钟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对着大家“呵呵”干笑了两声,见大家都打趣地看了两眼便不在意之后,她才又对着纪寒钟皱了皱鼻子,冲他挥了挥小拳头。
纪寒钟这人脸皮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还“嘿嘿嘿”地笑。林秋晗见他这憨样儿,忍不住抬手,在他后背重拍了一下,算是帮时雾报仇了。
时雾刚把威胁纪寒钟的拳头放下来,前面的队员已经开始往外走了,她稳了稳心神,准备赶紧跟上去,就听见墙根处的一声轻笑。
那笑,仿若从喉咙最深处溢出来的一般,带着星星点点撩人而不自知的磁性。
时雾腿一软,都不敢转头看他一眼,赶紧追上前面的同学,远离这个男人的辐射范围。
一出宿舍大门,她呼地吐了口气,伸手抚抚自己脸颊,啊,好烫。
男人啊男人,求求你停止散发魅力。
第三十七章 37分甜
这村庄学校,虽然没有礼堂,也没有主席台,但欢送会的场面却搞得很大,十分隆重。
小小的操场上,最前面的地方摆了几张桌子,明显是给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坐的。教室里学生们正搬着条凳,在操场上按班级坐好。
班级队伍旁边,也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条凳子,这是郭筱晨早起带人提前放好的,就想着一会儿去坐的时候方便,不那么乱。
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在家赋闲的村民们,听闻动静也过来凑热闹,在队伍后面的校门口处散散落落地站着,操着一口方言相互谈天。
这可是他们来这儿支教这么久,这小学校最热闹的一次了。
时雾跟在林秋晗身后,在凳子上落座,好奇地四处探头看看,最后在她带的六年级班级那儿停下目光。
李泽尧那个猴儿,早一步发现了她,怕她看不见自己,竟然跳着站在了凳子上,冲她挥手。时雾先是一笑,斜眼看见各方队伍都已经入座,学校领导和老师们也已经往这边儿走来,她心一紧,赶紧用眼神瞪着李泽尧,示意他快点坐好。
要是被老师领导看见他这么没规矩,可有他好受的。
李泽尧见她这样,一脸没劲,无趣得很,理都不理她了,丧眉耷眼地从凳子上下来,有气无力地坐下。
昨天上课跟学生们说明天他们就要离开的时候,其实时雾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感受,可是一听到带着乡间口音的校长在最前面致辞时,她突然意识到,离别就这么急匆匆地来了。
校长声音浑厚,话音透过话筒传遍操场的每个角落,每个字句都浸透了对学生的殷切期望和对支教队的感谢。可时雾知道,这样短暂的支教,并不能实质性的带来些什么,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给平常没有父母关怀的孩子们多一些关怀。
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六年级队伍,李泽尧依旧有气无力的,软嗒嗒地坐在凳子上,平常那么调皮的一个人,好似整个人的精神都被吸走,心事重重。
时雾心里叹一口气,支教这个项目,最残忍的的地方便在于,他们和学生之间的感情刚到浓时,便不得不分离。
前面校长致辞已经结束,又相继进行了李老师致辞、支教队员代表讲话等环节后,老师领导们都先退开,才迎来了欢送环节。
时雾和其他队员们一样,迫不及待地往自己所带的班级走。时雾刚在六年级队伍前站定,同学们都集体站了起来,往她身边涌来,将手里握着的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她怀里,生怕她不收一样。
小脸上都是难过,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时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垂头去看怀中,有贺卡,小发卡,手工做的纸花……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突然就热了起来。
这些孩子,她跟他们朝夕相处了半个月,感情早都刻进了骨血。这些孩子,父母大多在外打工,平常极少回来,家里都是爷爷奶奶看管,西北风沙大太阳大,他们脸蛋被风吹糙,被太阳晒红,没有一丝城里小孩儿的娇贵气。
可他们的眼睛也最为纯粹纯朴,喜欢就是喜欢,难过就是难过,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从来都不会伪装。他们每一个人的脾性,或害羞或调皮或勇敢,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感情到澎湃处,她控制不住地伸了手,将这些学生一个个拥抱,又温柔地摸摸他们的头顶,说几句鼓励的话。
场面太过煽情,所有人都挤成一团,哭成泪人。
终于到了李泽尧。
时雾看见他,伸出手想抱抱他,却被他拒绝。他伸手推开时雾的胳膊,梗着脖子,一张小脸上满是不情愿。
时雾忍不住发笑,见她这样,李泽尧表情更加别扭了起来,却还是勇敢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时雾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倔强。
他扫一眼时雾怀里抱着的满满当当的礼物:“我没有送你礼物,你就不会忘记我了是不是?”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显露了他作为一个六年级孩子的稚气本质。
时雾不顾他的反抗,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两下,笑道:“我怎么样也不会忘记你啊。”
小男孩儿一听这话,表情都绷不住了,眼睛里滴滴答答渗出泪来,但还是直直地立着,双手倔强地背在身后,昂起头来:“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你等着我以后送给你很好很好的礼物。”
小学六个年级的大魔王,每个老师眼中的调皮鬼,竟也卸掉自己表面的坚强伪装,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金豆豆。
时雾心脏一下子软成一滩水,不知道该怎么说,揉弄他头发的手更加加了几分力度。
六年级其他几位老师,也正在跟学生们告别。时雾看着李泽尧坚强的脸,心念一动,趁别人不注意,抓了他的手就往外跑。
他这么喜欢顾晏沉,也得跟顾晏沉道个别才行。
顾晏沉和纪寒钟正站在校门口处,和村民们混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着操场中央的动向,瞅准自己眼里的那个姑娘,眼神移都不移开。
时雾带着李泽尧往这边儿一跑,顾晏沉一下子便注意到了。他的姑娘怕怀里的礼物掉,从操场中央到校门口的短短距离跑得小心翼翼,等到了他面前,已经气喘吁吁。
他看一眼她身旁梗着脖子故作坚强的李泽尧,也明白了她的来意。没等她说话,他便将目光转向李泽尧,眼尾一挑,不知道是种什么语气:“怎么,哭了?”
他这话,听在李泽尧耳朵里,莫名地有一种嘲笑的感觉,他用手臂用力擦掉自己还残留的泪痕,鼓着腮帮子冲顾晏沉喊道:“我才没有!”
站在一边的时雾见状,生怕顾晏沉再说出什么话刺激了李泽尧,忍不住出声制止他:“哎——”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站着的一个村民突然冲着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的方言,时雾才到这儿半个月,平常学生们也都说普通话,她听懂方言的能力有限,得在脑子里慢慢转一会儿翻译一下才行。可即使没听懂他说什么,就只是听到他声音,时雾也突然心里一跳,浑身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