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她才勉强问了一句:“你这是为何啊?”
我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的好婚事,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啊,你却让我退掉这门婚事,你这是为何啊?
阮瑜仍然没有抬头,她行的是大礼,只差匍匐在地上。她轻叹一声,说道:“阿瑜是罪臣之女,不敢高攀陆公子……”
只这一句话,却让穆氏的心肝儿颤了颤。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阮瑜,动也不动,因阮瑜低垂着眉眼,她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阮瑜却是用最淡漠的声音,说出了最大的无奈。
因她是罪臣之女,所以不敢高攀……
穆氏心疼不已,要晓得阮家不曾没落之前,阮瑜也是大家小姐,锦衣玉食的被捧在心尖尖上。就因为那莫须有的罪名,她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就连婚姻大事,也不敢轻易,就因为她是罪臣之女,她害怕自己拖累了别人!
“瑜丫头……”穆氏的喉间一哽,赶紧将阮瑜扶了起来,紧紧握住她发凉的手心,心疼地说道,“你这个孩子就是心思太重,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做什么还记挂着那事?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的父亲也因此没了,难道皇上就能这样不讲道理,你们一家三口人偿命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吗!”
也是穆氏气的极了,她原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才会在气头上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闯大祸的。
“祖母!慎言啊!”阮瑜伸手捂住了穆氏的嘴巴,冲她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赶尽杀绝,但是路上那几个想要杀了她的杀手却是真实存在的。那是谁派来的?皇上?骊贵妃?她不清楚。
可是她知道的是,不管是谁,他们只要稍稍动一个手指头,她或许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穆氏让阮瑜坐下,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可能是被吓着了,所以才会这样草木皆兵,说不定皇上早就解气了,否则你来蜀中这么久了,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你伯父也没受到牵累。”
这也正是阮瑜所不解的地方,自从那次的刺杀之后,她与阿襄一路走水路来到了宋家,她原本以为那些人还会跟过来,她也做好了如果那些人跟来了,未免牵连到宋家人,她就再次离开的准备。
可是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那些人似乎已经没了动静。有时候她自己都在想,是不是她搞错了,那些人果真只是马贼罢了,并不是什么杀手。
若不是刀从她眼前划过的感觉太过于真实,或许……她真的已经相信自己搞错了。
见阮瑜抿唇不说话,穆氏又道:“你说你怕牵累别人,但你可曾想过,或许怀玉根本就不怕被你牵累呢?这些时日你们二人也接触良多,祖母其实也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你又何必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呢?”
“这样吧,咱们就来打个赌,若是他能坚守住对你的感情,即便知晓了你家中之事也不介意,那你便收回今日的‘退婚’之言,可好?”
看着穆氏充满希冀的目光,阮瑜感觉嗓子发痒。她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知道穆氏对她的关心,可她对陆怀玉并没有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嫁给他,若是她稍稍让步,将来难免又生出许多纠缠,还不如今日说清楚一些。
她叹息一声,摇摇头道:“阿瑜不敢赌。”
她凭什么用别人的前途来做赌注呢?
穆氏只当她是对陆怀玉没有信心,心道她定要好好去跟陆怀玉说说此事才行。阮家的事情给阮瑜已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不想还因为这事影响到阮瑜的婚事。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子话,大多是穆氏在宽慰阮瑜,待到阮瑜行礼准备告辞的时候,穆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瑜丫头,祖母问你,那你当初拒掉与河儿的婚事,是否也是因为你家中那事?”
她原本一直以为是阮瑜对宋河无意,但是经了阮瑜今日所说,才惊觉或许并非如此。
阮瑜稍顿,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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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听是往如意楼去的,当然在此之前他去找了谢听。谢听正在药铺里指挥小七晒药材,被宋河抓了个正着,得知又要去如意楼之后对他千般劝阻,可还是没有什么用,今日说什么宋小爷都执意要去。
没了法子,谢听总不能一个人舍命陪君子,好兄弟自然是要同舟共济的,于是谢听提议他们一定要将孟子源给叫上。
宋河昵他一眼说:“不肖你提醒,我自然是要带上他的。”
二人去找了孟子源,只不过这厮这回学聪明了,在得知是宋河、谢听二人来找他之后,便开始装病,自然也就不要跟着他们去厮混了。
宋河拉着谢听直奔如意楼而去,谢听还因为没带上孟子源有难同当而有些愤愤。赵东一路跟在二位爷后头,眼见着他们又上了如意楼,想起前阵子宋河才挨了打,伤口的痂才落下没两天。
他心中焦急,可又劝不动宋河,只能回去搬救兵了。
至于这救兵是谁——解铃还需系铃人,自然非阮瑜莫属了!
赵东到的时候,阮瑜正在房中,阿襄在向她打听与陆怀玉的事情:“小姐,你当真就快要与陆公子成婚了?这可真是太好了,阿襄瞧着陆公子与小姐相配的紧呢。”
阿襄听到这个消息时是真的高兴,毕竟在她看来,陆怀玉文采裴然,宋河却是个纨绔,二人相比高下立见,她自然希望自家小姐能嫁给陆怀玉这样的好郎君了。
阮瑜却沉了脸,她原本就因为穆氏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而心烦意乱,阿襄还不知所以的继续这个话题,她心中烦闷的紧。好在她觉得陆怀玉大概率会因为她家中的事情而拒绝这门婚事,陆怀玉将来肯定是要走仕途的,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而放弃大好前程?
若是娶了她便是在与天子做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她的连累,害他从此蒙尘。
只不过……阮瑜想起这阵子与陆怀玉相处的种种,他对她的确多有关照,可是她一直认为是他待人宽厚,对所有人都这样,从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竟然是特别的那一个。
赵东敲了三声门,道:“阮小姐在否?”
阿襄听出来是赵东的声音,便去开了门,一问清楚才得知,原来是宋河又去了如意楼那种地方。赵东怕此事被老爷知道会发怒,所以想请阮瑜去将宋河叫回来。
“你这话说的未免好笑,你家少爷不知所谓净朝如意楼那种风月场所去,你还好意思请我家小姐去找他?那是什么地方,你也不想想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哪能去那儿?”阿襄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她越发觉得当初阮瑜提出解除与宋河的婚事是正确的,这宋公子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
阮瑜得知宋河又去了如意楼,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上回才挨了打,竟然就这么不记事,想起今早在府门口二人相遇时,宋河那莫名其妙的眼神,阮瑜有些不明所以。
“你若是怕你家少爷受罚,就自己个儿去找他,凭什么要我家小姐去啊。”阿襄呶呶嘴,不高兴地说道。
因心中有气,阮瑜也没有制止阿襄。
赵东抬头看向阮瑜,心中纠结许久之后才说道:“阮小姐,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这事因你而起,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叫的动少爷了,还请阮小姐移步随小的走一趟吧……”
阿襄气笑了:“什么叫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关我家小姐什么事啊?总不能你家少爷做错了事,便往我家小姐身上赖吧?”
阮瑜却是瞧出了不对劲,便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赵东叹气道:“少爷今早起床的时候原本还好好的,后来听下人谈论起阮小姐要跟陆公子成婚的事情,便开始不高兴了,去夫人那里闹了一通之后才去的如意楼的……”
“那又如何?你家少爷不想娶我家小姐,我们小姐还不能嫁给别人了?若你家少爷一直都如此,是不是我家小姐就得一辈子不嫁人?嘁,简直莫名其妙。”阿襄不高兴地说道。
当初她们二人才来清河县的时候,宋河警告阮瑜的话,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宋河摆明了不想娶小姐,如今小姐跟他解除了婚约,要嫁给别人了,他反而又不高兴,没这样的道理!
“没……没……”阿襄伶牙俐齿,赵东支支吾吾,明显说不过她,额头上已经挂上了汗水。
阿襄反问:“没什么?”
赵东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少爷没有不想娶阮小姐!”
虽然少爷不曾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可是他分明看得出来,少爷心里是喜欢阮小姐的,怎么可能不愿意娶她呢?一开始或许是说过,毕竟少爷在外头混玩,从没考虑过要娶一个不相识的女子为妻管着他,但赵东相信,在后来的相处当中,少爷只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阮小姐都不知道。
少爷对吃喝玩乐的事情无师自通,感情这回事却是头一回,想来定是他不懂得表达,与阮小姐之间造成了什么误会。
赵东虽然也没有喜欢的人,但到底旁观者清。
阿襄愣住了,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家少爷没有不想娶我家小姐……?那便是想娶?不是……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阿襄彻底懵了,宋河不是一直都跟小姐合不来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想要问清楚,阮瑜却道:“行了阿襄,今日天色不太好,你去将院子里晒着的药材收了吧。”稍顿,又朝赵东道,“走吧,我随你去找宋河。”
得了阮瑜这话,赵东才面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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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路上, 赵东实在没忍住, 说道:“阮小姐, 小的也不知道如今该不该跟你说这个事,毕竟你跟陆公子都快要成婚了……只不过少爷那个人就是口是心非,他……他心里说不准多么喜欢你呢……就是嘴硬不肯说出来罢了。”
接着,赵东便将上回宋河明明期望阮瑜过来给他看伤, 后来扔了药瓶又捡回来,还抱着药瓶呢喃的事情,长吁短叹。
阮瑜有些发懵,因为她虽然知道宋河这个人的性子,是个口是心非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对自己的感情亦是如此。若按照赵东这样的说法,那宋河果真喜欢自己?
她心头砰砰直跳, 也不知道脑子里该想些什么了,总之就是晕乎乎的, 有些发懵。因为喜欢自己,所以那日在药铺看见自己与陆怀玉在一处, 才会吃味跑到如意楼去买醉?
亦是因为喜欢自己,今日得知自己快要与陆怀玉成婚了,所以又跑到如意楼去了?
阮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觉得宋河解决事情的方式实在是……他是不是跟如意楼有仇啊?再一个便是……她的心中藏着一丝雀跃, 尽管她努力去忽视了,但还是感受得到这种雀跃。
是因为得知宋河对自己的喜欢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至少如今的她, 哪怕知道了宋河对她的心意,也是没法子去回应的。
“夫人说要认阮小姐为干女儿,少爷便彻底恼怒了。阮小姐若是成了夫人的干女儿,那与少爷就成了兄妹……”赵东心道,若真成了兄妹,少爷才跟的与阮小姐绝无可能了。
阮瑜扫了赵东一眼,兀自答道:“那些都是下人胡说八道的,我与陆公子之间并无什么……至于夫人和老夫人那里,我也去说过了,认亲的事情暂缓……”
语罢,阮瑜才发觉自己竟然当着赵东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了。她与他解释这么多又做什么呢?她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了。
然而赵东听了阮瑜的话,心中一惊,面上也难得露出喜色。
瞧阮小姐这意思,看来她对那陆公子也并无意思?那他可就放心了……若是阮小姐果真嫁了陆公子,少爷恐怕会十分伤心吧。
到了如意楼外,赵东便要领着阮瑜进去。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那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个个倚在廊柱上,朝楼下的行人们招手呼唤:“客官,快来呀~”
阮瑜叫住赵东,说道:“稍等,我这个样子去如意楼这种地方,若是被人知晓了便不好了,我去乔装一番吧。”
不过多时,阮瑜便身着一身男装走了过来。她皮肤白净,将墨发仅用一支玉簪束起,露出雪白的脖颈,未免自己的长相不够硬朗而被人看出是个姑娘家,她手中还拿着一把大大的折扇,展开来遮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墨般的双眸。
“走吧。”阮瑜压低了声音对赵东道。
赵东愣了半晌,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人竟然是阮瑜,听见她说话了才反应过来。他上下打量了阮瑜两眼,这才发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于失礼了,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了。
心中却道:没想到阮小姐穿男装还挺俊的,便是自家少爷也比不过啊……
走进如意楼,阮瑜这打扮竟然还瞒过了那些个姑娘们,她们见阮瑜生的俏生生的,竟还一个个的扑上来想要伺候她。阮瑜被这些姑娘们的豪放吓得失了色,还好有赵东拦着,她才得以脱身。
回首见赵东张开双臂尽力拦住那几个欲扑上来的姑娘们,转过头来朝阮瑜道:“阮小……公子,你快些去楼上找我们家少爷,好像……好像是在听竹轩,这儿我……我来解决……”
赵东感觉自己都快被面前那两坨浑-圆给憋得窒息了,差点说不出话来。
阮瑜:“……”她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多做停留,赶紧上楼去找宋河了。
如意楼的包厢分为梅兰竹菊四君子,阮瑜便按照这个顺序找下去,很快便找到了‘听竹轩’的所在。门虚掩着,从外头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宋河正在说话:“你快点喝酒啊,发什么愣呢!”
谢听叹口气,有些无奈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他不是发愣,他是怕他爹什么时候找上来扒了他的这层皮。呜呜呜他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啊。
阮瑜见果然是宋河几人,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入内,便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正在给宋河斟酒,她见宋河如此,关心地道:“宋公子,你少喝一些,你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