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不过也不用她说了。
因为紧接着,红眼圈就说了下一句话:“楚青哥哥, 凉蝉妹妹好像误会了我们。”
姜凉蝉:……
失敬了。
天堂有路你们不走。
就这么个园林小路你们非要撞上来。
这男的是楚青,那女的想必就是宋心蕊了?
姜凉蝉再次打量了他们两个一下。
觉得原身眼神是真的不太好。
楚青的表现也没让姜凉蝉失望,他立刻接过话来,很有几分怒意的质问姜凉蝉:“婵儿,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我与宋姑娘不过是同去诗社,回来的时候顺路罢了, 你胡说什么呢?”
好,官方盖章了,果然是这两个人。
楚青和宋心蕊都做好了姜凉蝉一如既往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 甚至熟练的在心里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却没想到,这次姜凉蝉不但没发火,还笑眯眯一脸无害,歪了歪头问:“唔,原来是这样的吗?”
纵然她反应不寻常,楚青还是松了一口气,喝令道:“自然是如此,你还不收回前言,向宋姑娘好好道歉!”
他故意加重语气,也有一点在姜凉蝉旁边那个男人面前显威的意思。
大有“我也许不如你,但你身边这个女人对我百依百顺我就赢了”的奇怪移位补偿心理。
姜凉蝉歪着头,似乎在回忆自己说了什么“前言”,然后表情很是为难了一阵,十分真诚的道:“可话都说出去了,要收回来那多不好意思。”
楚青急于立威,不依不饶。
宋心蕊虽然一副我温柔我大度的模样,眼神里的尖刻和得意也是锁都锁不住。
姜凉蝉顺从的叹口气:“好吧,既然你们非得这样,那我就只好说了。”
“方才,我说的关于宋姑娘的前言是,这姑娘不错,兄台好眼光。”
“那现在,我应你们要求收回来。”
沈放这段时间跟她相处,已经有点经验了,听到这里,眉头挑了下。
然而楚青和宋心蕊还一无所知,得意洋洋,袖手等着她的道歉。
姜凉蝉背着手,一字一字乖巧道:“这姑娘不咋地,兄台你是不是瞎了?”
她说完了,脸上的表情清晰地写着一行字:
——行吧满足你们了,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宋心蕊的脸都白了,指着姜凉蝉的手都在哆嗦:“你……你……”
姜凉蝉一脸愧疚:“我知道我说的不好,可你们非让我说。”
她对着手指,又羞涩又不好意思:“你们也知道,我平时不学无术,成语确实用得不好,净说些大白话,但若是宋姑娘特别介意的话,我也可以重新说的。”
“要不,‘汝女心术不正,君有眼疾?’你们看这个说法有没有好一点?”
楚青:……
宋心蕊:……
沈放:……
姜凉蝉还在认真地想,努力而又向上的姿态十分让人感动:“你们要是还觉得不好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备用的词,不然你们挑挑?”
没等姜凉蝉把她那点备用词库掏出来,宋心蕊已经崩溃了,原本强忍着的眼泪奔涌而出,气得出声。
场面一度有点混乱。
姜凉蝉后退了一步,看着宋心蕊和楚青一个痛哭一个安慰,懒散的倒背着手望天。
其实如果不是楚青急着给宋心蕊出头,她还真的懒得跟宋心蕊多说,冤有头债有主,她本要找的也是楚青,偏偏他们非要上赶着撞过来。
还在哭。
有点无聊。
她有点想走了。
而且沈放还在,站在她身侧,抱着胳膊凝望着远处,也不知道是在放空,还是在想什么,很有耐心的等着面前的闹剧落场。
姜凉蝉突然就觉得有点没面子了。
人家沈放可是要干大事的人。
可是她这里却只有这些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狗血事,还正巧在沈放在的时间里出现,让他正好目睹。
真的还挺丢人的。
姜凉蝉抿抿唇,对沈放低声道:“我们走吧?”
沈放终于回神,看来刚才宋心蕊在哭的时候,他确实是在放空。
他点点头,如释重负:“走吧。”
刚转身走了几步,楚青就看见了,立时扬声喊住她。
姜凉蝉和沈放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还有事?”
楚青抬头看她,唇张了一半,一时竟然没有说话。
今天在诗社的时候,他还笃定的想,在宋心蕊这样知书达理、谪仙一般的人物面前,姜凉蝉那女人有什么胜算,不过就是占了指腹为婚的好处罢了。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姜凉蝉占有欲很强,也很忌惮宋心蕊,所以只要她在的场合,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宋心蕊赶走。
今日,头一次,姜凉蝉站在他和宋心蕊面前,不撒泼不闹事,轻松闲适,嘴角含笑。
安静的让他很难不下意识的去比较这两个女子。
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姜凉蝉那样明艳张扬,在她面前,他一向觉得很美的宋心蕊,竟然被衬得灰头土脸,面容寡淡。
他读了很多诗,一直都觉得,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不过就是诗人想象罢了。
可是刚才少女回眸的时候,他忽然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诗。
她眼神分明平静无波。
而他心弦却被拨了一下。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姜凉蝉惊艳到了。
这样美丽惊人的少女,原本是属于自己的,可是自己身边却站了平淡无光的宋心蕊,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姜凉蝉,却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同类天生的竞争感给了他直觉。
那个男人要远比他出色。
他们两个人站在对面,他竟然有一种他们才能配上彼此的荒谬感受。
太荒谬了。
他下意识的便开口:“婵儿,你我既然已有婚约,便要信任于我,我不过是在外行走行走,你何必要不放心至此,追到这里来?”
他话是对姜凉蝉说的,眼睛却是看向她身边那个男人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纵然与你一起,但她其实是跟随我而来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就想炫耀,好像这样才能压那个男人一头。
只是那个男人眉毛抬了抬,以一种说不上的眼神瞧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尴尬、挫败、愤怒,反而有点怜悯和蔑视的意味。
真的很奇怪,他应该是没见过这个男人的,却总觉得他有一种眼熟感。
那男人径自低头,问姜凉蝉:“走吗?”
姜凉蝉点点头,看也没看楚青一眼。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相携离去,一股冲动忽然涌上楚青心头,他猛然喊:“你以为她是什么人?”
没有人搭理他,该离去的正在离去。
楚青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理支撑着自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你可知道,婵儿几年前,就养了一个面首?”
两个人顿住脚步。
楚青开了这个头,后面的话说出来不但不再有压力,竟然还有些痛快:“我知道你觉得她美,可你认识她能有多久,对她能有多了解?她三年前就养了一个面首,那面首体格好,相貌好,她与那面首发生了些什么,你就不想问问吗?”
姜凉蝉都呆住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主动给自己织绿帽子的男人。
她有点不可思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青眼睛里都是势在必得:“而且她早就是我的未婚妻了,这些年她追我追得有多疯狂,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姜凉蝉冷下脸来。
楚青又转向姜凉蝉:“婵儿,我知道你当初找面首,也不过是为了跟我置气。你放心,我原谅你。”
姜凉蝉:……对不起这里有人得失心疯了。
请问,现在是有人在跟他互动battle吗?
他为什么能做到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疯狂挥动双手?
是疯了吧?
姜凉蝉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的那些,什么退婚要慎重的一步步谋划,什么要设计对方掉入圈套,什么要先拿到进退的把柄,都根本毫无意义。
她已经懒得再看他的表演。
楚青还在絮叨,姜凉蝉冷不丁的打断他的话。
“楚青,退婚吧。”
楚青说到一半的话停留在嘴里,惊愕的抬头看她,因为还没反应过来,无意识的问:“为什么?”
连沈放也微微眯了双眼,紧紧盯着姜凉蝉的侧脸看。
姜凉蝉沧桑的摆摆手:“可能因为,我终于发现自己想太多了,解决你这件事,根本都不值得我洗个头。”
楚青茫然而又惊怒。
姜凉蝉无心再听他说什么,转身就走:“沈放,走吧。”
楚青茫然的眼神猛地睁大。
他总算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
沈放,三年前,他的未婚妻带回来的面首。
第26章
楚青自诩翩翩公子,举止优雅, 谈吐有度, 从来不口吐恶言。
可是当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当做高不可攀的对手暗自比较了半天的, 竟然是姜府那个身份低贱的沈放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如失去理智一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姜凉蝉连看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好像已经什么话都懒得说,径自耸耸肩,走了。
倒是沈放,反倒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那眼神里面, 冷漠, 鄙夷,轻蔑,还有几分怜悯。
自己竟被他那眼神看得一愣, 涌到嘴边的最后谩骂也陡然顿住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这个示软的动作之后,他又不甘的往前大踏一步,喝问道:“放肆!谁允许你这样看我的?”
然而楚青自己计较的要命的这些示威与示软,沈放好像根本懒得多看。
听到他大声喝问的那一句,沈放也只是淡淡一笑。
“你手里唯一的一副好牌, 已经被你亲手打烂了。”
楚青反应了一会,怒道:“你什么意思?我堂堂第一才子,朝廷命官之子, 是不如她,还是得靠着她?你一个面首贱民,肆意污蔑三品大员之子,该当何罪!”
然而,沈放抛下那句话之后,也如姜凉蝉一般,不再管他作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他面前。
徒留楚青站在原地,还在胡乱发泄着他的愤懑与攻击。
不经意间一抬头,楚青忽然发现,好像这两个人走了之后,刚才那番冬天已过满目明媚的明亮感觉消失了。
冬日又重新归到无边的惨淡与灰白。
他回过头去,看见宋心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后面了,正沉默的看着他。
姜凉蝉和沈放回到姜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过后。
姜云庭在家急的团团转,心神不宁了一上午,一听到门房报小姐回来了,飞奔着就出去了。
姐姐从马车上下来了,还是跟出去一样美,还是笑着的,很好,有点放心。
……等下,怎么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哪来的狗贼跟我姐孤男寡女同坐一驾马车?
不是。
等会!
这不是他的衣服吗?
他的衣服怎么横着出去,竖着回来了?
因为这个变故,当姜云庭听姜凉蝉喜滋滋的宣布她已经退亲了,并且跌宕起伏的讲述了她如何在那两个人面前扬眉吐气的经历的时候,他沉默的站着,心情十分复杂。
原本他是应该很高兴的。
昨晚盼到现在,他也没敢想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但问题是……
他拿眼睛瞪着沈放。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历史性时刻,他竟然不在场?
他不在也就算了,可是这沈放凭什么在?
他还穿了自己的衣服。
……穿得还特么比自己好看!
姜云庭要气死了。
这身衣服他好喜欢的,而且他还偷偷在身上比划过,觉得现在穿还不够完美,应该等自己个子再高点,肩膀再宽一点,穿上去才最有气势。
为此,他还偷偷地多喝了许多骨头汤,准备再高一点壮一点的时候,就穿出来震慑全场的。
现在被他这么一穿,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了。
姜云庭气得不得了,觉得今日自己务必要狠狠找他的茬。
姜凉蝉过来,得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姜凉蝉:“好弟弟,今天得亏有你这身衣服,让沈放帮我在楚青面前长了好大的脸。你没看到,那楚青脸都绿了。”
姜云庭心里刚冒出的无数岔,都被她这句话拔了钉子。
沈放对上愤怒的姜云庭,心知肚明的微微一笑:“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等下!”
姜云庭终于在沈放这一动的时候,看到了刚才不为人知的巨大找茬缺口,准确的锁定了目标。
姜云庭凶狠的指着他肩膀上的一个针尖大的针眼漏扣,凶狠地道:
“你把我的衣服撑大了!”
……
沈放走的时候,默默在心里把姜家从奸邪之家的名册上除名了。
毕竟奸邪之道,也是需要不少智商的。
这家人上一代怎么样还不好说,下一代……
呵。
怕是可太难为他俩了。
姜云庭趴在轩窗上,看着沈放的身影快步消失。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问姜凉蝉:“刚才他走的时候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