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干嘛呀。”傅明灼说。
倪名决揭穿:“你在扯我眼皮。”
傅明灼干笑两声:“我看你眼睫毛挺长的,我就拉一下。”
倪名决:“……”
傅明灼:“你继续,继续睡。”
“……”他翻了个身,语气稍有些不耐,“自己玩去,别吵我了。再吵变形金刚还我了。”
傅明灼走开了:“好嘛。”
倪名决没安生多久,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咫尺之外有个虎视眈眈凝视他的生物。
房间里太安静了,他能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道呼吸声。
“……”他无奈睁眼,果然又看到傅明灼眼巴巴地蹲在他旁边,一见到他醒,傅明灼马上迫不及待趴了过来,两条小臂撑在沙发上,“倪名决,你衣帽间里那棵树是干嘛用的?”
倪名决费劲地回忆了一下,他房间里有树吗?
“有啊。”傅明灼坚持说有。
直到走进衣帽间,倪名决终于记起来了。
他衣帽间的墙上有一颗被画成大树形状的身高尺。从前还是小孩的时候,他和林昭定期量身高,然后在对应的高度上贴一条贴纸,写上日期。
蓝色的贴纸代表他,粉色的则代表林昭。
当然,后来长大了他们就很少量甚至不量了,尤其是他,因为这把身高尺的极限是一米七,彻底装不下他了。
这东西在屋子里摆久了,成了盲区。
要不是傅明灼说起来,他自己很少会注意到。
这一张张小小的泛黄的贴纸让从前的回忆历历在目,倪名决不忍再看,垂下眼眸,但也满足了傅明灼的好奇心:“我和昭昭量身高的。”
傅明灼凑近去研究,手指隔空划拉着一段距离,有点幸灾乐祸:“你妹妹比你高。”
倪名决嗤笑:“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常情况下都是女的比男的先发育,你以为都是你啊。”
“那怎么了?”傅明灼不乐意了,“我发育的晚,但我能长到一米七二啊。”
“嗯,你慢慢长。”倪名决打着哈欠,打算进卫生间。
傅明灼把他拽住了。
“干嘛?”
傅明灼说:“我也要量。”
倪名决没忘记她吃饭的时候说过什么,提醒她:“你哥哥昨天才给你量过,你现在一米五六。”
“但我每天都有在长高。”傅明灼振振有词。
倪名决:“……”
“说不定今天我就又高了一点点。”
倪名决:“你打了生长素?”
不管怎么说,傅明灼还是用强大的缠人功力缠得倪名决给她量了身高,倪名决从书桌上扒拉了一本厚厚的字典,压在她头顶。
“不要垫脚。”
“我没有垫脚!”
“头不要抬起来。”
“为什么不能抬起来?”
“我只是说不要抬得这么高,你快向天了。”
“……”
“一米五五点八。”倪名决宣布结果,并且毫不留情地奚落了她,“你没有一米五六。”
比昨晚上矮了两毫米。
这傅明灼能干?
“我昨天晚上真的是一米五六呀,我哥哥姐姐还有我外婆外婆都能给我作证!肯定是你们家的尺子不准。”傅明灼脚后跟紧紧贴住墙根,把头抬高了些,“不准,你重新量!”
还是一米五五点八。
但是倪名决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宝贵,所以傅明灼走开的瞬间,他稍稍太高了字典。
傅明灼凑进来。
一米五六点一。
她顿时扬眉吐气了:“哼,我就说你量错了。”
“嗯。”倪名决应付道,放下了字典。
傅明灼又开始过分不把自己当客人了,无理的条件提得理直气壮,要求还很多:“我不喜欢粉色,但也不是很喜欢天蓝色,如果你有黑色就最好了,要是实在没有的话,那就跟你一样的颜色好了。”
倪名决琢磨了一会,才意识到傅明灼的意思是她也要把自己的身高纪录在这棵树上。
还贴纸,开玩笑,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是小学生吗?
而且这是他和林昭的成长树,加一个傅明灼算是怎么回事。
“没有贴纸。”
“那怎么办?”傅明灼没有意识到问题,冥思苦想。
“……”倪名决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半靠到柜子上,头疼地揉了一下眉心,妥协,“那你用笔写吧。”
傅明灼心有余悸:“可是在墙上写字会不会不太好?我小时候在我哥哥房间的墙上画画,被我哥哥揍了一顿。”
“……”倪名决实在是累了,“没事,你写吧,我不揍你。”
傅明灼得到保证,马上去他房间找笔了。
倪名决独自待在衣帽间里看着身高树出神,没明白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傅明灼了。
“倪名决你有铅笔吗?”傅明灼扬声问。
“没有。”
“那你只有水笔啦?”
“嗯。”
傅明灼很快拿着水笔回来了,凑到了身高树前。
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后,她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禁操碎了心:“倪名决,以后你老婆看到你房间里写着别的女生的名字,问起来,你可怎么办呀?”
作者有话要说: 匿名:第一次和老婆一起睡觉就被发配到沙发了……
第47章
傅明灼在倪名决家里度过了愉快的一下午。
不管是跟冷面修罗倪名决, 还是妈妈辈的林幼华和阿姨, 或者是庭院里窜来窜去自娱自乐的王中王, 甚至是倪名决家客厅大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几条鱼, 她都可以找到融洽的相处之道, 辗转于楼上楼下,忙得像个妃子很多的渣皇帝, 临行不过来。
傍晚时分, 傅明灼放在倪名决房间里充电的手机又一次吵醒了倪名决。
倪名决烦不胜烦, 从沙发上抬起头喊了两声“傅明灼”。
没反应。
他只得起来去拿她手机。
来自“哥哥”的来电。
“傅明灼?”倪名决又喊了一遍,奈何房间隔音效果太好,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他趿着拖鞋走出房间, 才听到楼下傅明灼的说话声, 很雀跃。
“我以后能长到一米七二,到时候我们班女生就属我最高。”
倪名决:“……”
耳朵的老茧又厚了一层。
真是绝了,逢人就说, 她怎么就说不腻?
然后倪名决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 这才知道原来父亲也回来了。
“这么高啊?那你以后找男朋友起码要找个一米八以上的,不然你一穿高跟鞋, 他还没你高。”
倪震说话间含着笑,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欢喜。林幼华也在旁边笑着说了点什么, 声音不大,倪名决没听清楚。
其乐融融的交谈一浪接一浪地传来。倪名决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他突然很难过。
林昭在的时候, 很少有这样的待遇。父亲忙碌,母亲严厉,谁都没有给她过多的温情。
她短暂的一生,他们没有好好珍惜。
现在幡然醒悟,却已追悔莫及,有再多的父爱母爱,也只能透过别的小姑娘聊以自//慰。
阿姨买菜回来了,一进门先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兴致勃勃地说:“今天的梭子蟹和大闸蟹都特别肥。”
“灼灼,留下吃晚饭吧?阿姨给你买了梭子蟹和大闸蟹,再给你烧梭子蟹炒年糕好不好?”林幼华邀请傅明灼。
傅明灼当然没在客气的,一口答应:“好的。”
倪名决终于从出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下了楼把已经开始响了两轮的手机递给她:“傅明灼,你电话。”
“谁啊?”傅明灼一边问着一边接过去看了一眼,“是我哥哥。”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哥哥,我在同学家呢,我想留下吃晚饭。”
傅行此:“哪个同学家?”
“就是倪名决家。”傅明灼说。
傅行此以为她说的倪名决家就是锦都壹号院的陆沅家,这半年下来,傅明灼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傅行此也习惯了:“随你,那我们就不等你了。”
傅行此很忙,不常有空在家吃晚饭。
“哥哥,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吗?”傅明灼问。
“嗯。”
傅明灼很珍惜难得跟哥哥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马上变卦了:“那我也回家。”
接下来,不管倪震林幼华如何盛情挽留,阿姨如何描述蟹的肥美,都无法动摇傅明灼的决定了。
客人要走,做主人的也不好强求,林幼华说:“好吧,那我送你回家吧,你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是中华民族客套文化的中流砥柱,算不得什么正式的邀请,即便面对讨厌的人,说这句话也是手到擒来。
但是傅明灼是会当真的,马上答应下来:“好的,但我明天中午要去我姑姑家吃午饭,所以要晚饭才能来哦!”
林幼华确实是很希望傅明灼再来的,但这个时间并没有精确到就是明天。
明天晚上倪家有重要的饭局要赴,是林幼华娘家的过年饭,林幼华身为女儿,自是无法缺席。
这下林幼华一筹莫展了。
自己发出去的邀请,总不好当着小孩子的面当场反悔。
倪名决看出母亲万分为难,到底还是在看似不经意间救了场:“知道了。”
他不去了外婆家吃饭了就是。
当晚,倪名决架不住疲倦,早早躺进了被窝睡觉。
被窝里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让人安神。
真奇怪,连气味都像有形状似的,白白嫩嫩,粉雕玉琢。
细闻隐隐约约的,不经意间却是充盈鼻腔,无处不在。
他脸枕着的地方好像就是傅明灼白天睡觉睡过的那一块,也不知道那丫头片子有没有在他枕头上流口水。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秒,倪名决迷迷糊糊地想着。
傅明灼说到做到,第二天从姑姑家回来,她去陆沅家牵上了盖中盖,一起带着去了倪名决家里。
自从回了倪家,没有盖中盖抢夺宠爱,王中王可谓是虎虎生威,春风得意,结果呢,它刚刚恢复独生子的尊贵待遇没两天,就又看到傅明灼带着那只独眼小杂种上门来了。
王中王差点没当场疯了。
感受到了危机的王中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为了维护宠爱彻底放下了脸面,各种围着傅明灼打转,拼命刷存在感,恨不得在自己背上涂上502,好让傅明灼一上来就下不去。
过犹不及,傅明灼骑了整整一下午的狗,腻了。
倪名决也注意到这两个家伙的地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换过来了。
王中王似乎对傅明灼格外热情,甚至几度主动钻到傅明灼腿间求骑,但傅明灼汇报给王中王的热情显然不对等,她嫌弃地走开,埋怨道:“啊呀,王中王,你干什么呀?你一直在我脚边,会害我摔跤的。你走开。”
连中王都不叫了,变成连名带姓了。
可以说是很渣了。
王中王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它单纯的狗生何时经历过这样的世态炎凉拔吊无情。
果然呢,在一段感情中,谁渣,谁就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傅明灼三天两头积极来倪名决家报道,有时候带着盖中盖来,有时带着袁一概林朝来,有时都带,倪家闹哄哄;还有的时候谁也不带,单枪匹马地来,倪家还是闹哄哄,因为她一个人就是一台戏。
林昭死后的倪家,终于又有了欢声笑语。
因为傅明灼,倪家第一个不完整的年在凄惨和悲痛中勉强有了慰藉。
陆沅的父母在家里待了差不多二十天,就又得回到遥远的澳洲工作生活。陆沅之所以单独留在国内,是因为林昭,而现在林昭不在了,他父母当然是希望带他走的,过年期间,一家三口开诚布公地谈了很多次。
陆沅从最开始毫不犹豫的拒绝,到最后变成了“我考虑考虑”。
等他父母离开了,新学期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陆沅父母离开的当天,倪名决就带着王中王搬回了锦都壹号院。
林幼华和倪震都知道他在家里待着不开心,没有过多挽留。但是这对夫妇俩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转变。
儿子暂住几天就要离开,而傅明灼这颗开心果……不消多说,既然倪名决不在,她也不会再来。
倪家又要变成一座冰冷的、坟墓一般的寂寞空城了。
倪震还好些,有繁忙的工作可以转移注意力,林幼华则明显要更艰难许多,自从女儿过世,她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实在无心工作,便辞了原先在倪名决外公公司里的职务,工作只剩一个挂名的明辉校董,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的事。
“你要不重新去你爸那里上班吧,或者来我这里也行,别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小心闷出病来。”倪震很担心妻子的状态。
“上班上班,又是上班!我都说了没有心情。我不是你,失去女儿还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该干嘛就干嘛,昭昭是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要不是我还有名决,我早就跟着昭昭一起去了。”说着说着林幼华就开始失控,“倪震,你从来就没怎么管过孩子们当了十几年的甩手掌柜就算了,现在就连昭昭死了你也一点都不难过。”
“我怎么就不难过,非要我一个大老爷们天天以泪洗面才叫难过吗?我还有家庭,有儿子,我是顶梁柱,我没有选择,我当然要继续生活。林昭死了,非要我也倒下了你才满意吗?你真的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