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灼怀疑的小眼神鞭笞了徐忠亮幼小的心灵。
徐忠亮干咳一声,佯装淡定:“极偶尔,总共就那么三五次吧——我当了你两年多老师了,看三五次不过分吧。三五次以来我每次看,你都不怎么认真,现在可好了,你有了对手就有了压力和动力,每次都特别认真。这次考试你们两个直接把第三名落下了二十分的断层。所以你应该感谢名灼,不应该生他的气。”
不止是徐忠亮担心傅明灼因为没考第一名而伺机报复倪名决。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包括倪名决。
当天吃午饭,经过食堂必经之路上的喷泉池时,几乎所有过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双黄蛋身上。
袁一概自觉站到了最靠近池边的一侧,友情提醒傅明灼:“明灼,现在可是十一月了,下水很冷的。”
傅明灼:“……”
期中考试之后就是家长会,徐忠亮狠狠表扬了双黄蛋,为了安抚傅明灼,甚至给予了她更多的笔墨。
平常的考试也就算了,偏偏是要开家长会的期中考试没考第一,傅明灼奄巴巴地趴在窗边看教室里面的动静。
不过看到林幼华泛着微光的眼眶,她第一次发自肺腑地觉得,考第二也挺好的。
阿姨想念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了吧。
高三的时光在日复一日的寒窗苦读中流逝,所有课余活动都被取消,一周一节的体育课形同虚设,开学以来统共就上过两节,往常大家最讨厌的第二节课间的跑操反倒成了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之一。
日子暗无天日,重复的生活枯燥得像看不到曙光。
新年将来,今年嘉蓝的文艺汇演放在元旦前一天,当然,与高三无关,学校只组织高一高二的学生观看,高三学生想参与演出,原则上也行,但实际上不太提倡,除了音乐班,也就小部分已经放弃读书的高三学生还会凑热闹了。
傅明灼现在已经很少在课上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老师的讲课内容对她而言太简单,她一般都自己找难题做,前面的倪名决也一样。
这天,她难得开小差,咬着笔杆子看窗外。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嘉蓝的树木叶子泛黄掉落。
也是她最后一次经历嘉蓝的落叶了。
明年这个时候,她早已在一个新的环境,过截然不同的生活,那个地方没有徐忠亮,没有魏超男,也没有林朝和袁一概。
树梢上最后一片枯叶被北风吹落,傅明灼突然好难过。
她拿出手机在蹦擦擦总群中发言:林·朝阳的朝 匿名决 一个圆形盖子打一名字 我们报名参加元旦文艺汇演吧!
文艺汇演的时间,陆沅正好放圣诞假和新年假。
只有陆沅和袁一概很快回复了:
陆沅:我倒是没问题,但你们抽得出时间吗?
袁一概:可以可以,我都快无聊死了。
倪名决和林朝都一时半会没有回复。
傅明灼原本想动手提醒他俩,但看他们全神贯注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硬生生忍住了,没有打扰。
她默默打消了一时兴起的念头。
他们都在认真学习,想必是不愿意抽出时间去排练和表演的。
倪名决解决完一道大题,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傅明灼看到他飞快摁了几下屏幕,她的手机就轻轻震了一下。
本以为是拒绝,结果他说:ok。
只剩林朝还没有表态,她现在可以勉勉强强跟上老师上课的进度了,但很多东西还是听不懂,特别吃力,得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漏下任何一个步骤,所以她一直等到下课才松懈下来,趴到了课桌上闭目养神。
傅明灼原本已经打消念头了,但陆沅倪名决袁一概都说好,她又开始信心满满了,她拉拉林朝的衣服:“林朝,你快看微信。”
“什么事?”林朝的神经紧紧崩了一节课,现在她累得要命,一动都不想动,“你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傅明灼听话凑近:“我们想参加元旦文艺汇演,全票通过,就差你了,你参加吗?”
“文艺汇演啊?”林朝重复一遍,思考了一小会,给出了让傅明灼满意的答案,“既然你们全票通过,我肯定去啊。”
“耶!”傅明灼欢呼,抱着林朝的脖子使劲晃,“林朝你真好!”
林朝被她勒得半死,艰难开嗓:“但是老徐能同意吗?”
“必然不能。”倪名决在前头说。
袁一概那边倒问题不大,袁一概是借读生,而且从来没有太大的学习热情,他班主任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打扰本校学生学习。
傅明灼干劲十足:“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说服他的。”
“nonono,没有我们。”林朝伸出食指摇了摇。
倪名决从善如流地接上:“只有你。”
傅明灼:“……”
真是两个好不团结的队友啊!
两秒后,她“哼”一声,拍桌而起:“我去就我去,我现在就去。”
去办公室的路上,傅明灼把说辞在脑海里串了一遍,甚至连军令状都想好了。
徐忠亮正在批改随堂考的卷子。
傅明灼没站他对面,而是直接凑到了他旁边,把侧脸贴到他办公桌上。
专心致志的徐忠亮被一张突然出现的嬉皮笑脸的脸蛋吓了一大跳,“诶哟”,他捂着狂跳的胸膛,“明灼,你吓死老师了,你找老师有事吗?”
傅明灼就把想参加元旦文艺汇演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果然,徐忠亮紧紧皱起了眉头:“元旦文艺汇演?你们现在可是高三啊!”
傅明灼准备祭出她在路上想好的说辞了。
结果徐忠亮问:“很想参加?”
傅明灼敏锐地读出了徐忠亮的言下之意,她用力点头:“嗯嗯,我们特别想在最后的高中时光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徐忠亮来回弹着圆珠笔,“咔嗒”,“咔嗒”,表情很凝重,很纠结……
傅明灼睁大了眼睛,充满期待。
徐忠亮叹了一口气,妥协:“但你们要向我保证,不可以过多占用学习时间,而且下次月考成绩绝不能退步。”
“好好!”傅明灼高兴得直跳脚,“我们一定会更努力地学习的!徐老师你真好!”
公元年的最后一天,受寒流影响,锦城再度降温。
天阴着,嘉蓝中学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如期展开。
后台的休息室里没有空调,还有一扇窗破了个洞,寒风哗啦啦灌进来。蹦擦擦待到前一个节目开演才陆续脱掉大衣,大衣里面是傅明灼新找傅行此的兄弟的老婆定做的队服,虽然很时尚很有个性,但是很单薄,与温度完全不匹配。
“好冷好冷。”袁一概抱着手臂,抖得像个筛子,浑身的肉都在颤,“啊,怎么会这么冷!”
傅明灼直往林朝怀里钻,她个子已经略微比林朝高了,得锁着脖子低着脑袋才行:“林朝,我好冷好冷好冷哦!”
“还不是你非要参加演出,怪谁?”林朝也被冻了个够呛,“小鬼,你小心你的口红蹭到我衣服上啊!”
为了这次的演出,傅明灼难得化了妆。
“我侧着脸,怎么会蹭到。”傅明灼坚决不松手。
三个男生也因为寒冷靠在一起,袁一概小声吐槽:“我怀疑一下明灼是打着取暖的旗号吃林朝豆腐不过分吧?”
陆沅笑了场。
倪名决目光下移一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又上移回到她脸上。
他第二次看到傅明灼正儿八经化妆。
前一次,她还很稚嫩,介于孩童和少女之间,浓烈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早熟的孩子,而他发觉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情愫。
时隔近两年,傅明灼再次在林朝的巧手下浓妆艳抹,个头和样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已经基本可以驾驭浓烈的妆容,形容她,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词语是“美艳”。
是的,美艳,目若秋水的眼睛,小巧尖细的下巴,高耸精致的鼻子,丰润鲜红的嘴唇——如果忽略她一马平川的前胸的话。
前面一个演出是小品节目,临近尾声的时候,一个负责后勤的学生来后台提醒蹦擦擦准备登台。
乐队振奋精神,一改被冬天摧残的萎靡,变得一身正气。
傅明灼拿着鼓槌,面向倪名决:“倪名决,你帮我搬鼓好吗?”
“嗯。”倪名决背着贝斯过来了。
走到她面前,他没有第一时间搬起鼓,而是摁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的方向摁了过来。
傅明灼防不胜防,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时间紧迫,倪名决没有耽搁,很快松开了她。
白衬衫左胸处,鲜红唇印惹眼。
“倪名决你干……什么嘛!”前半句话,傅明灼气势汹汹,后半句话,随着她看到他衣服上的口红印,声音原地微弱了下去。
她记起两年前后台的那场意外,她也是把唇印留在了他的白衬衫上,然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里的男生盛行在校服染唇印。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校服留唇印已经不再流行,可这仍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唇印是女朋友才有资格留的,胸口染唇印的男生,代表有主。
第82章
蹦擦擦此次的表演曲目仍是摇滚, 美国硬摇滚乐队bon jovi的《it’slife》。
从决定报名到正式登台表演, 时间不过一个礼拜, 陆沅原本没打算回来, 特意为了演出才赶回国来, 到锦城已经是表演的前三天,蹦擦擦可以用来排练的时间少得可怜, 加上此次正式表演, 一起演奏这首歌的次数都没超过一只手, 很多地方都是靠即兴发挥的。
舞台上的五位少年人像一股紧紧扭在一起一起的麻绳,互相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尽情而投入, 就像他们已经在私下排练过千次百次。
在场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 没有见识过蹦擦擦登台演出的风采, 再加上倪名决傅明灼林朝都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影响力和关注度不必多说,激烈的前奏一出, 现场原本还有几分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this ain’t a song for the broken-hearted(这首歌不是给伤心人的)
no silent prayer for the faith-departed(不会为失去信仰者默祷)
i ain’t gonnajust a facethe crowd(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
一曲临近尾声, 台下已经嗨到爆表,不少学生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高举着手臂前后挥舞,傅晨阳和她几个好朋友一块高高站在椅子上, 她早就知道蹦擦擦会表演,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灯牌和横幅,几个半大的小孩吼声整齐划一, 石破天惊,全场瞩目:“小姑姑!小姑姑!蹦擦擦!”
“……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我只想趁活着的活着)
cause it’slife(因为这是我的人生)”
最后,乐器和歌声一起简单利落地收尾,戛然而止。
空气安静一秒,随后震耳欲聋的呐喊和鼓掌在舞台下爆发。
四个乐器手也准备收拾乐器下台。
林朝却毫无征兆地凑近话筒,再度开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这是一首很有年代感的歌,和前一首硬摇滚截然不同。四人互看一眼,站起的坐下了,放下乐器的重新抬手,默契配合了主唱的即兴发挥。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崩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
这歌词多么应景啊。
这是傅明灼在嘉蓝的最后一个冬天,公元年的最后一天,学校里所有的路灯上都挂了红彤彤的灯笼,在北风中无助摇曳,天上没有太阳,阴冷又潮湿,但是她是无比灼热的,天寒地冻中,有源源不断的热情从内心深处涌出。
她正处于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像一朵盛放的火红玫瑰。
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们抛下争分夺秒的高三复习,不顾一切一起站在舞台上,纵情肆意。
有个老师,尽管很不放心他们在这种时候还分心搞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但唯恐她在高中生涯留有遗憾,所以还是满足了她的心愿给予了她支持,让她去疯、去闹、去在仅剩的中学生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且在他们的表演时间偷偷来到了台下,笑着看他们演出,用力给他们鼓掌。
还有那个眉眼精致、耀眼从容的男孩子,白衬衫的左胸处印着她的口红印,偶尔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和温柔。
他站在那里,好像会发光。
这一天实在太美好,说是天上人间也不为过。
短暂的疯狂一瞬即逝,傅明灼回到教室,压下还在激烈跳动的心,回到紧锣密鼓的复习中去,她不可以辜负徐忠亮的信任,要比从前更努力学习。
徐忠亮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傅明灼倪名决林朝三个人奋笔疾书,欣慰得不得了。
陆沅回国期间,直接住到了倪名决那里,省得还得再收拾他原来的屋子。
他难得回来,蹦擦擦一到放学就驻扎到了倪名决家里。
不过演出过后,林朝再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聚会。傅明灼叫了她好几次,都被她以要好好学习为由拒绝了。
虽然团聚珍贵,不过傅明灼也只能作罢,不好强求林朝来。林朝的理想学校——也就是陆沅所在的大学,需要高考一本分数和雅思最低6.5分,她几乎发了疯地在学习,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数个月。
陆沅要走的前夜,林朝依然没有来聚餐。
“林朝,陆沅哥哥明天就要走了!你总要来吃饭吧。”傅明灼苦口婆心,“那可是陆沅哥哥诶!”
“不来了。”林朝断然拒绝。
“什么嘛!”傅明灼嘀咕,“我看你这几天上课的时候都没有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