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芷，你……”
韩项明心中也有些无措，如若有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开发十个亿的大目标也不愿意来给自己的女儿训话。
可是老婆大人将这件事情丢到了他的头上。
韩项明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儿。
王帆怀着韩芷的时候韩项明的公司遇到了危机，王帆心中焦急，早产生出了韩芷，因为这个原因，韩芷的身体从小就毛病不断。
韩芷性情十分乖巧，打针吃药从不喊苦喊累，韩项明夫妇一直对韩芷心怀愧疚。
韩芷已经快九岁了。
九岁的小姑娘正是花骨朵一般的模样。韩芷的身量比同龄人要矮一些，一头披肩黑发，皮肤瓷白细腻，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穿着纯白的棉裙子，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的小天使。
谁能想到这样的孩子会做出欺瞒家长、没节制地偷看电视剧的事情来呢？
男孩子皮厚，对待韩芷的三个哥哥，韩项明一向很舍得下手，可是遇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韩项明一下子犯了难。
迎着韩项明的视线，韩芷垂下了头。
她忽然间有些不敢直视韩项明的眼神，她怕在里头看到韩项明对她的失望。
“爸爸，我错了！”韩芷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主动开口道了歉。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凡人为什么这么热爱学习，但是韩芷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地道。
“芷芷，你啊……”韩项明叹了口气，摸了摸韩芷的头。他历经商场，自然看出了韩芷神情之中的不情不愿，也明白韩芷会道歉是因为她顾忌着他，并不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
韩项明想了想，牵着韩芷的手到了书房的地球仪前面。
“芷芷，你看，这就是我们生存的这个星球。”韩项明指了指自己所在的国家，又对着韩芷道：“而我们，在这个地球仪上，连一个小点都看不到。”
“在地球的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对于浩瀚宇宙而言，地球同样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我让你学习知识，只是想让你懂得更多：知识虽然不能让我们无所不能，前人的经验堆积下来，却能让我们更好地感受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韩项明垂头看着韩芷的表情：韩芷的眼神落在地球仪上，眸光却没有任何波动。
看来这种方法是行不通了。
韩项明想了想，又转变了自己的话锋，“但我有时候也在想，我现有的财富已经能让我们一家人平安无忧地过完这一辈子。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为什么一定要不停奋斗？其实我完全可以让自己歇一歇，看看山水，跟你一样看看书、追追剧……”
韩芷站在一旁仍旧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是微微动了动。
韩项明登时明白了韩芷的想法。
知道了症结在了哪里，韩项明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你们真的希望我停下来只守着你们吗？你刚刚也看到了，你的哥哥们怕极了我陪着他们！”
韩项明不清楚韩芷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生成了这样的退休老干部一般的想法，却还是摸了摸韩芷的头笑了起来：“比起我陪着他们，他们肯定更喜欢我保持现在的节奏。而我也很喜欢我现在的日子，我手下的公司能够让我和我的一家人衣食无忧，能够养活很多员工，我们公司研制的新型药物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芷芷，我们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目标。”
“你不爱学习其实没有关系，喜欢看电视剧也没事，我和你的母亲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可是你没有尝试过其他的路，你怎么知道别的道路就不行呢？怎么不知道其他事情会更让你高兴呢？”
“芷芷，不要胆小，”韩项明深深地望了韩芷一眼。“你可以去多试试的！不要惧怕失败，我和你母亲永远是你的后盾。”
“而之所以让你去学校学习，只是让你学着了解这个世界，也逐步了解自己……”
“芷芷？”
“……”
韩芷摇了摇头，垂下头眨掉眼睛里掉出的泪。
真丢人啊！被一个凡人三言两语就感动成了这样。韩芷捂住胸口，明明那阵熟悉的感觉带走了她所有的触动，然而韩芷的眼泪仍是不由地流了下来。
时光过得太久了，久到韩芷几乎已经忘记：她曾经也是一心想要修炼的进取仙君。植物修成的仙体在修行一道上有很大的优势，韩芷有一段时间是众仙之中最有希望成神的仙人，可是在她即将成神的时候，上一任神君的侄儿得了重病，而治疗他病症的办法需要金莲的内丹。
那段时间韩芷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大仁大义来压着她，韩芷那时候突然间就明白：有些人一出生就在了别人奋斗的终点上，她就算是再努力也无法抵达旁人的高度，旁人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将她碾死。
后来啊，韩芷抵不住压力想要妥协的时候，听说上任神君的侄儿死了。
韩芷保住了内丹。很多人却将神君侄儿的死算在了韩芷的头上，说若是韩芷早点交出内丹，上任神君的侄儿就不会死。
那些人上下嘴皮子一磕碰，大道理一套套便压了过来，当时一心修炼，初出茅庐的韩芷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未曾入世热血先凉。韩芷有一段时间几乎是怕极了他人的议论，却也明白这一遭过去之后自己恐怕是难以跻身神界了，索性就闭起了关。
失去了成神的目标之后，韩芷逐渐沉迷话本吃食，忘掉曾经想要成神的信仰，看着话本里别人的喜怒悲欢，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便也一直过下去了……
后来迷迷糊糊间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丢了内丹，彻底断绝了修炼的道路之后，韩芷便彻底过上了咸鱼的生活。
韩芷如今已经忘记了当年是种什么感受了，想来是十分凄惶的吧。
她天生地养、无亲无故，若是有可能的话，她也想朝着旁的人撒娇哭泣，若是当年有个人在她身旁说一声“不要惧怕！”她应该也是敢鼓起勇气对着前任神君说“不”的吧？
这声“不要惧怕”，她真的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啊！
她真的能相信韩项明吗？
韩芷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韩项明一眼。
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哭得这么伤心，韩项明哪还顾得着引导韩芷的思维，一边反思着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一边慌乱地给韩芷递着纸巾：“芷芷啊，你别哭了成不成，是爸爸说错了，爸爸不该乱说话！只要你高兴就好，你想看电视剧你就看！小祖宗，你别哭了，你妈要是知道了，我……”
韩芷觑着韩项明的模样，不由地笑出了声。
“好！”她垂下头，擦干眼泪，低低地答道。
人类真是一种奇特又让人觉得温暖的生灵。
因为生命的短暂，他们或许更能明白生命的真谛。
这一世短短几十年，她其实也能试着勇敢一点，学着去尝遍世情的吧？
她终于有了后盾，能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第33章 现代世界（五）
一旦接受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设定之后, 韩芷忽然间发现自己能够理解之前很多不怎么明白的事情。
比如说她的老爹韩项明看起来威风堂堂, 一副精英霸总的风范, 却经常被王帆罚着偷偷跪搓衣板, 这并不是因为韩项明惧怕王帆, 他只是想要哄得王帆高兴；
比如她那几个看起来皮得要命的哥哥，他们给她的桌子上摆上干掉的花束并不是调皮捣蛋, 而是他们的审美里他们是真的觉得这些干花有一种另类的美；
比如她们班级里的小姑娘, 之所以聚在一起讨论剧情, 并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因为她们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们单纯地喜欢着一个节目, 喜欢着电视剧里的人物, 她们真情实感地欢喜，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事被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才会聚在一起分享……
韩芷追剧的事情在韩家也过了明路。
韩项明夫妇在讨论几天之后，最终觉得堵不如疏，与其让韩芷偷偷一个人追剧，倒不如带着韩芷光明正大地看剧。
当然, 韩项明夫妇不会无节制地让韩芷看剧，每天都规定了韩芷看剧的时间，顺带着开始给韩芷报名各种各样的才艺班。
与此同时，韩芷惊奇地发现这个世界也存在话本这种东西, 不过这个世界的话本名字多样化，分为了、名著……
韩芷兴致勃勃地捧起了一本名著，然后后发现了当文盲的悲伤——
她看不懂。
上面的字眼她只认识一小半。
韩芷这时候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知识的重要性。
最先发现韩芷改变的还是王帆。
韩芷原本懒洋洋的, 对什么事情看起来都提不起兴趣，王帆原本以为这是身体原因让韩芷提不起精力，直到韩芷这天早上早起拿着课本主动开始认字背书，放学之后开始在客厅里做作业，有什么不懂的题目甚至开始拿着作业本去问几个哥哥，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开始研究乐器和舞蹈，想要找到其中好玩的地方……
王帆后知后觉才发现，韩芷之前的生活态度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她只是不想去学，单纯地没有兴趣。
王帆对韩芷的这种改变又惊又喜。
他们乐意让韩芷多去接触新生事物，他们也不畏惧韩芷会失败，他们只在乎韩芷是不是真的快乐……
他们娇生惯养的女儿，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本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而对于韩芷的变化，唯一觉得有压力的是韩芷的三个哥哥了。
一方面，他们十分乐意看到娇娇软软的小妹妹过来问他们问题，另一方面却又感觉到难堪，几个哥哥皮惯了，成绩并不算好，被妹妹那么崇拜的小眼神看着，偏偏妹妹的问题千奇百怪，他们经常回答不上来……
几个哥哥为了保住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平时无论韩项明怎么抽都不肯静下心用功学习的三个皮孩子开始用心学习，成绩竟是进步了一大截！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六年。
韩芷成了一名高中生。
她的三个哥哥们也如释重负：在韩芷的无形督促下，他们一个个成绩出众，上了顶尖的大学，并且一致将大学都填在了外省——终于不用再被韩芷追着问各种问题了！
这几年韩芷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思维也逐渐朝着这个世界的人靠拢。
在上层圈子的人心中，韩家小女儿仍旧是个扶不起来的咸鱼阿斗，小姑娘长得很好看，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她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然而她就没有一项能持之以恒的！她的几个哥哥后来居上考上了名牌大学，而韩芷的成绩永远是中等，即便是在中考的关键时期，她也永远按时上下课从不奋进。
韩芷并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她接触了很多新鲜事物，有的喜欢有的并不喜欢，喜欢的就多接触一点，不喜欢就抛掉，韩芷在这一方面内心一直十分通透：她会接触这个世界的新事物也只不过是因为一点兴趣。本质上她还是不太喜欢折腾，她守着自己的小日子，率性而为，这样也挺好。
韩芷甚至有点感激神君了，如若不是进了系统，她不会发现还有这样有趣的生活。
然而在用六年的时间看过了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事情之后，韩芷发现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世界的美食和消遣。
许是对这个世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来自刚开始的时候看到的那部动漫，韩芷在高中的时候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梦想，让她觉得可以为之努力——她想要成为一名漫画家。
在她同圈子里的同龄人开始通晓八门外语，有的已经继承父业创业盈利的时候，韩芷开始去学画画。
外界一片哗然，关于韩项明夫妇宠溺女儿养肥了韩芷的论调甚嚣尘上。
韩项明夫妇却并没有反对，只要韩芷喜欢的东西，他们其实都乐意去支持她。
韩芷进了高中。
谢倾比韩芷大了一年级，他这些年在韩芷这里屡败屡战，无论他怎么讨好韩芷都不为所动，久而久之，不用谢斌提点，讨好韩芷几乎成了谢倾的一种本能。
进了初中后谢倾的身高就开始拔高，一张脸也愈发棱角分明，韩芷看着他的时候也不好昧着良心挑毛病，只能找出旁的理由来避开他。
谢倾察觉到了韩芷的回避，心中更加郁卒：
喜欢他的小姑娘从小到大都有一大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韩芷就不喜欢他！
韩芷长得漂亮又没有架子，从小学开始就有了往她书桌里塞情书的小男孩，初中之后这些小男生比原来更是多了好几倍，韩芷对这些小男生并不在意，在她看来，只要避开了命册的安排不和谢倾在一起，她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当然，韩芷的审美和阅历摆在那里，也着实看不上那些乳臭未干的小男生。
谢倾却生出了危机感。
韩芷出落得愈发貌美了，他又比韩芷高出两个年级，谢倾害怕韩芷趁着他没盯着的时候跟其他小男生在了一起，一直私下里敲打那些给韩芷递情书的小男生。
青春期的小男孩看到美色热血上头，说有多喜欢韩芷也是不可能的。被谢倾找上门的时候，有些小男孩看着谢倾的家世样貌自己便退却了，也有些小男生不服气，“你凭什么阻止我们喜欢韩芷，她又不是你什么人！”
“她……”谢倾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脑子里闪现了一点灵光，对着对面怒目的小男孩冷笑出声：“我们两家是世交！韩芷是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妻！两家父母看韩芷现在年纪小怕她害羞瞒着她，我却是知道的——”
对面的小男孩退却了。
谢倾头一次说出这个谎言的时候还有点尴尬，毕竟这是他编造出来的，然而久而久之，谎言说多了谢倾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毕竟他条件这么好，而且他和韩芷这些年来的情分在这里，韩芷只能嫁给她！
因为谢倾说了两家父母怕韩芷害羞瞒着韩芷这件事情，也没人去找韩芷对质，谁也没想到谢倾这样看起来各方面条件都不差的校草级别的小男生会丧心病狂地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
韩芷虽然发现后来给她递情书的小男生们少了很多，但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韩芷上了高中。谢倾更是如临大敌：新的学校也意味着又会出现一批追求韩芷的、没有听过他‘未婚妻’鬼话的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