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陵看着韩芷脸上惯例一般毫无动容的笑容，捏紧了拳：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丑角，他魂牵梦萦费尽心机，对方却始终无动于衷。
韩芷看着秦少陵紧绷的脸颊，再次放缓了声音，唇畔笑意仍旧，眼眶却微微红了：“你所谓的更好的路，是成为你秦九爷的红颜知己，像你叔叔的红颜知己一般被你养在宅子里，每天为着迎合你而费尽心力打扮等待着你偶尔的垂青？然后你就像逗弄一个小宠物一样养着我？等你腻了之后……”
若是以前的韩芷，她或许甘愿这样苟着等着冶心来，反正秦少陵颜值身材都不错，又有那个能力给她很好的生活，大不了等秦少陵最后真的要娶妻子的时候一拍两散，她再找个地方苟起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韩芷现在发现自己并不愿意这样生活下去，她迫切地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她似乎已经变得不像自己……
但是韩芷真切地喜欢着这样的自己。
“我不会腻了你……”秦少陵打断韩芷的话，定定地看着韩芷，下颌紧绷，心头突然间涌现了几分莫名的紧张，看着韩芷的眼神带上了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我会娶你——”
这世上很难再有这么从内而外都让他无比喜欢的女子了！
秦少陵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模样，但是当另一半变成韩芷的模样的时候，秦少陵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期待……
韩芷微微瞪大了眼。
“九爷，你真没必要……”韩芷没想到秦少陵会抱着这样的念头，心头对他的成见倒是消散了一些，唇角的笑容同样带上了几分真切，“我救你只是随手为之，当不上你来以身相许，你并不需要为此赔上你自己……”
秦少陵眼睛里的期待熄灭了下去，他几乎是即刻明白了韩芷的意思。
宛若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秦少陵冷下了脸：“值得吗？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你根本没必要……”
“值得！”韩芷点头打断了秦少陵的话：“能救一个是一个，能醒一人是一人……”
“哪怕为此付出性命？”秦少陵咬紧了牙，握紧拳头看着眼前歪头浅笑的姑娘：他恨极了韩芷这个模样，却也爱惨了韩芷这个模样……
“粉身碎骨皆不惧……”韩芷坚定地道。
纵使是粉身碎骨，对她而言不过是受一点苦而已，甚至连苦都不用受，冶心会帮她屏蔽掉痛觉。
比起这世上其他人，她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九爷，多谢你今日救了我，”韩芷觉得今天到了这里就应该差不多了，朝着秦少陵又绽放了一个笑：“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秦少陵闭上了眼。
直到韩芷走到了门口，秦少陵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愤怒哀痛的，一颗真心就这般被韩芷弃之如敝履……
可是看着韩芷的背影，秦少陵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秦少陵也不知道韩芷有没有听到，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径直走出了房门……
秦少陵看着韩芷的背影咬紧了牙，良久才重新坐了下来：他不能慌乱，也不能伤心，他怎么能为了这么个小姑娘而伤心？这太可笑了！小姑娘现在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现在府衙戒严，各方势力割据，她一腔热血冲入其中，不知道其中的深浅，迎接她的必定是数不尽的打击……
等她热血凉了，她总归会回来找他的。
那时候他必定要好好地嘲讽她……
算了，小姑娘到了那个时候遭受了这么多打击已经够可怜了，他没必要跟她计较……
秦少陵垂眸思索了半晌，还是按照原计划叫了仆人上前装潢了隔壁的一间房间，他知道韩芷会弹钢琴，在房间里放了一架外国进口的高级钢琴，又在房间里安放了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放了无数各国的书籍，韩芷出自言情书网，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布置……
等到她以后来寻他了，她便会发现他也不如她想象之中那般满身铜臭，他会很多国语言，各方面都有涉猎……
想到这里，秦少陵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下去……
这世道终将会教会她什么才是正确的抉择。
什么国家，什么大义……他们自己都只是历史浪潮之中飘零的一只浮游，哪还顾得上那样的东西？
秦少陵敛下了眼眸。
纵然这么想着，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然而胸口却像是塞了什么东西，酸酸涨涨，闷滞得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秦：这社会会教会韩芷做人！
韩芷：我来教会你做人(*^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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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架空民国世界（十五）
韩芷回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抵达楼梯口的时候韩芷停下了脚步：她发现自己住的房子里明显有被人闯入过的痕迹。
房间的大门口被泼了朱红色的油漆, 地上散落了很多凌乱的脚印。
纵然预料到了恶劣的形势，但是韩芷没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迅猛突然！
韩芷一时间不敢弄出动静，她屏住呼吸，悄悄地躲在楼梯拐角的角落里, 等到到了大概半夜三四点，韩芷确定没有人藏在她房间里了, 韩芷方悄悄地进了房门。
房间里和门口一样一片凌乱。韩芷所有的东西都被翻找过了, 衣物书本乱糟糟地掉在地上:地上也被泼了一大盆腥臊的似乎是狗血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恐怖而恶心，而韩芷值钱的财物全部被人给扫荡一空……
是趁火打劫还是刻意想要将她逼上绝路，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知道是一方势力还是几方联合。
韩芷没想到这群人会这么无耻。
她咬牙收敛起心中的愤怒，跑进房间收拾了几身能穿的衣服, 飞快地逃出了房间……
韩芷跑出去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此时她身上的钱财只够她生活半个月。
“早知道就在宝库里多拿几根金条, 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了。”韩芷叹了口气。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
韩芷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她一个弱女子, 孤身一人也不敢去那些一看就极为混乱的贫民窟, 只能去到一个外国租界之中，寻了个偏僻的桥洞子窝了起来……
平时这样的桥洞子也是不允许人住的, 因为半夜少人巡逻, 韩芷又躲在阴影里, 所以逃过了一劫避开了巡逻没被赶出去。
“这样也好！”韩芷缩在桥洞子里自我安慰：“别的人不知道我在哪里，在进步学生大会召开之前，至少能够苟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韩芷也不知道是上天刻意刁难还是旁的原因, 如今天气愈发寒冷，韩芷来到桥洞不久之后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冷雨凄风，凄凄惨惨戚戚。
韩芷瑟缩在墙角，深沉地叹了口气，觉得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实在是忒惨了一些。
可是……再惨能有高鑫惨么？
回顾这一日的经历，韩芷想起高鑫死亡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头仍是不由得一阵悲恸。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韩芷才意识到他们前行道路上的荆棘比她想象之中更多。
高鑫交给她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是如若山峦一般厚重的寄托，里头几乎承载了这个国家未来的曙光。
在韩芷的记忆里，她还从没被人这么真切地期待过。
在这种关头，也只有韩芷能够接过高鑫未完成的事务，然而因为知道其中的重要性，韩芷心中却更加害怕自己不能做到：这一切都是高鑫用生命做下的嘱托。
韩芷并不想辜负高鑫最后期望。
然而她只是一条苟久了的咸鱼，因为义愤参与到了这些学生之中，她见证了高鑫的奔走和努力，高鑫那般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她能做到吗……
韩芷不知道和谁分享此时忐忑的心情，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和这个世界无关的冶心。
韩芷试图呼唤冶心，然而不知道冶心是不想理睬韩芷还是出了什么意外，韩芷并没有听到冶心传来任何回复。
韩芷叹了口气，心中的忧虑一时间愈发深沉：她努力回想着这段时间和高鑫奔走的经历，想着各方代表之间的暗号，不知不觉之中窝在桥洞里睡了过去……
韩芷并不知道，在她离开秦家之后秦少陵的人已经悄悄地跟上了她，她的每个动静都被人汇报给了秦少陵。
“韩小姐的家被人洗劫一空，她在旁边等了好久，看起来似乎十分害怕……”
“韩小姐躲到了租界的桥洞里，她似乎没有钱，一晚上没有吃东西……”
“韩小姐现在好像打算在桥洞子里面过夜……”
秦少陵听到韩芷到了桥洞子里睡着之后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笔，薄唇紧抿，却没有任何指令说出口……
“九爷，您看……”
不得已，汇报的人只能自己开口询问。
“不管她，继续盯着，不让人危害她的性命就好……”秦少陵隔了好久才冷声开口，书桌下的手掌却狠狠地握成拳。
只有她自己摔打过了才会知道这世道并不是如同她想象之中那般简单，她才能乖乖回到他为她精心打造的笼子里来。
汇报的人看着秦少陵的模样，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九爷看起来在乎韩姑娘在乎得紧，可为什么不好好追求人家姑娘家偏偏坐视不管呢？这是多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可是秦少陵的决定不是他能置喙的。
汇报的人退了下去，通知其余人继续盯着韩芷。
秦少陵这一天看起来仍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如若以往一般处理着事务，然而他到了晚上却根本无法睡着，一旦闭上眼，他眼前便会出现韩芷的模样……
有韩芷风华绝代在夜玫瑰边弹钢琴便唱曲的样子，有韩芷在救出他之后狼狈而慧黠的样子，有韩芷在演讲台上捡起喇叭、热泪盈眶却继续坚持着演讲时候的模样……
这样的韩芷，鲜活而美丽，就像是最美丽慧黠的金丝雀。
金丝雀想要学着雄鹰展翅高飞，这一切只是痴人说梦，她根本无法飞起来！
只有等到韩芷被世事磋磨得差不多了，他才能再次将韩芷接回来：让她在他精心打造的笼子里甘心地歌唱……
可他并不想要失去了灵魂的金丝雀，他要韩芷心甘情愿地依附着他。
……
不能心软！
秦少陵咬紧牙，倒了一杯红酒，仰头一口饮尽：
韩芷如若不历经世事的磋磨，她永远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到他身边来，再等等……
秦少陵逼着自己狠下了心来。
秦少陵一夜未眠。
韩芷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在桥洞里睡了一夜醒来，韩芷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有点嘶哑。
韩芷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保持着良好的体力，毕竟进步学生大会即将召开，第一批计划出国学习知识的人已经到达了港口，如若她倒下了，就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一切……
韩芷咬紧了牙，在租界一个教堂里找了个带人吟诵的活计，这个活计的薪水微薄得可怜，却能暂时给韩芷一个栖身之地。
韩芷的决定仍旧被人汇报给了秦少陵。
汇报的人想着秦少陵看不得韩芷好，此时韩芷有了栖身之地，他估计会千方百计搅黄韩芷这门差使，心中已经想了无数种搅黄韩芷差使的方法……
然而秦少陵听到之后眼眸却微微亮了亮，他抿着唇，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声：“她倒是精明……”之后便让他们再下去继续盯着了。
这天晚上，秦少陵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到了这种时候，汇报的人也不再试图揣摩秦少陵的心思，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秦少陵汇报韩芷的动态吧！
哎，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然而在他看来九爷的心比海底还要深沉……
于此同时，高鑫生前筹备的进步学生大会如期举行。
韩芷和各路学生会和，她和学生们约好了一个统一的时间段，在那个时间点，她和学子们将会相聚在韩芷目前服务的教堂之中，一起商量之后送学生出国进修的事宜。
而这时候，秦少陵派去盯着秦钟的人也传回来了消息。
在之前知道秦钟似乎有在暗中陷害韩芷之后，秦少陵便开始下意识地调查秦钟。
然而秦钟这段时间却始终没有表现出异样。
秦少陵几乎开始怀疑是自己太过多疑打算撤下盯梢的人的时候，这时候却传回来了一些消息……
“叔、叔老爷他和一个外国人聚在了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盯梢秦钟的人也没想到外人眼中斯文儒雅的秦钟会和外国人有私下接触并且似乎还有些不能见人的交易，说起话来都不由得有些哆嗦：“叔老爷出来之后就派了顺子出去，我跟在顺子身后，看到顺子去了外地，他杀了一个似乎要出远门的学生，然后另外找人假扮了那个学生来到了海城……”
“顺子杀人的手法十分娴熟，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的模样……”盯梢的人一想起那个情景，不由得脸色发白。
……
“你下去吧！我会给你一笔钱去外地，这件事你以后谁都不能提起……”秦少陵垂下眼帘，紧紧握住手中的钢笔，良久才缓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