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跋扈——龙七潜
时间:2019-11-26 09:41:40

  这样的时候,别人可以轻松,她不可以。每一次下面管事过来找她禀事,她都绷紧了心,她必须时刻盯着四处,看看进展是否如同预期,有没有发生意外,小到碗碟打翻,大到夫人小姐们闹脾气吵架,一旦有苗头,她必须及时反应,把所有意外消弥于无形,保证场面顺利且热闹。
  既然接下了差事,就要努力做得最好。
  这样的场合小意外小麻烦断不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解决了就好,一切顺利。
  焦娇看到了刘云秀。
  刘云秀身边围着一众贵女,神情姿态早已恢复以往,一样的骄矜,见她看过去,刘云秀下巴高高抬起,目光骄傲又自信。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子,不管聪明不聪明,每次见到,必然是霸道张扬的,大概是有亲爹当底气,什么都不怕。
  只要你乖乖的不坏事,我就不会介意你干什么。
  焦娇很大方的冲刘云秀露出了一个微笑。
  刘云秀却瞬间黑了脸,就像她表达的根本不是什么善意,而是胜者对败者的炫耀。
  焦娇也没想过被所有人喜欢,别开头继续自己的事。
  这次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很久过去,景元帝还没有来……应该是叫了太医看病?当时看血流的挺多的,也不知严重不严重。只是为什么突然流了血?
  圣驾在宗室武将群臣簇拥之中走过来时,焦娇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第一眼发现皇上换衣服了。流了那么多血,是得换,可为什么换了衣服,没换面具?视线再往旁边一扫,天子身边的宗室武将大臣们,只要年轻点的也都戴上了面具。
  焦娇:……
  莫非这是什么特殊仪式?
  她没经历过,心里有点虚,之前还怪面具挡到了皇上的脸,好不容易有的机会又浪费掉了,现在不但不敢怪,反而对这鬼面具无端升起一丝敬畏。
  看不到脸……就看不到吧。
  天子至,百官拜首。
  景元帝视线精准落在人群里的小姑娘身上。
  沉着冷静,面无波澜,连妆都上的极端庄极好,一丝错都挑不出……很好。
  他移开视线,叫起,大步朝前走到林子:“我大景以武开国,皇族平民皆骁勇善战,时光易逝,男儿心中热血难改,立秋已过,猎物肥美,今日便以箭羽血色,让朕看看儿郎们的本事!”
  天子于风中伫立,衣角猎猎,尊贵优雅,天威湟湟,只一声,底下的年轻人已经嗷嗷叫唤起来,振臂连连:“皇上万岁!”
  “属下必拔头筹!”
  “要为我大景保家卫国!”
  说什么的都有。
  空中飞过一群大雁,景元帝一刻未耽误,接过内侍手里的弓箭,修长手指捻箭搭于弓上,下一瞬,“咻——”的一声,长箭破空而出,直直往上——
  大雁应声而落!
  跟着动的,是一众武将,大雁落下来的同时,他们已经策马飞奔而去。
  “吾皇威武!”
  “接下来看属下们的!”
  一时间烟尘滚滚,林海翻动,鸟兽齐鸣,连风都好像长出了翅膀生出无尽狂野,催扯帐篷上的布幔掀起姑娘们的裙角。
  焦娇第一次见识这阵仗,心内感慨之余,更重要的是把控现场,帐篷千万别倒了!夫人小姐们不能出意外!染了尘的酒水果子必须换掉不能用了!
  所有人都为天子风采折服沉迷的时候,她一眼都没看。
  实在没空。
  景元帝……没人能看到天子面具下的脸是何表情,目送儿郎们冲出后,他转身回首位落座,持酒器和身边臣子说话闲聊,或叫来臣子家中小辈上前问话,所行所想,无一不是天子应有的姿态。
  只是没关注场中的准皇后。
  场上众人无暇替准皇后操心,毕竟——自己也要努力的,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谁不想让自己,让家人露两手,引皇上重视?
  准皇后焦娇也没时间操心自己,这么多人蠢蠢欲动,各种意外都够她盯的。
  又一次管事过来请示问题,她亲自理顺做好,正好路过一个紧挨树林的帐篷,帐篷外,有人在说话。
  “刚才看焦家的那个样子,不免想起废后,杜后才是落落大方,什么都干得好,明艳雍容又游刃有余。”
  “毕竟还太年轻,就是比不过啊……”
  “小姑娘也是太着急了,杜后未进宫时,身兼宠爱无数,也没这么大包大揽,焦家的没有底蕴,大概担心不表现的多一点,以后站不住脚。”
  “做得好也未必站得住脚吧?不说别的,光宠爱,这位就比不上前头的,瞧着圣旨一道道,皇上挺看重,可你们仔细想一想之前杜后待遇……何等风光?”
  “嘶……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平时怎么相处就不说了,咱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就说当年,近五月的时节,就因为杜后心血来潮想要一枝桃花,皇上就夜奔百里,跑到高山深处,亲手为她折下最美的一枝,赶着清晨送给她……对焦家的,皇上何曾这么好过?几道圣旨,一堆赏赐,动嘴皮子的事,根本不用走心。”
  “说起圣旨,皇上要真一个人放心上,根本不必下圣旨,杜后所有用度跟皇上一样,不够了直接去拿,皇上还会自责自己没注意到,让内侍送更多的过去。”
  “宠爱也是,皇上对杜后用情至深,占有欲一度令人难以置信,听说差点把杜后锁在后宫,不让她做任何事,被任何人看到,只抱在他怀里,只属于他一个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就是,有那心思不好的想欺负杜后,都找不着机会!”
  “我家舅母曾见过这位宠后一次,说那手,那足,那皮肤,那穿戴,宫里内侍们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啧啧,姓焦的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我说,杜后犯了那么大的事,皇上只废后不赐死,就是舍不得,等着她回心转意呢。”
  “所以咱们跟前这位只是个幌子?架出来的摆设?皇上心里还装着那一位呢?”
  众人私语越发兴奋。
  偶然听到这些,焦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说不在意是假的,说很在意……也不至于,她只是讨厌这种前事没办法参与,偏偏与她大有关系,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的状况。
  脚下树枝发出轻响,焦娇顿住,帐篷侧的夫人们转出来,见到她也很尴尬,讪讪打了个招呼匆匆而去。
  随着众人离开的方向,她视线放远,看到了刘云秀。
  刘云秀一直坐在席间,乖巧的伴着父亲刘器,并时不时含情脉脉的看向皇上。
  刘总兵正值壮年,膀大腰圆,细眼方脸,因常年带兵征战,周身似乎总萦绕着淡淡杀气,喝酒相当豪迈。
  焦娇总觉得他对景元帝过于照顾,好像每说一句话每喝一口酒要考虑景元帝高不高兴,武将做到这份上,似乎有些过于心细。至于景元帝……焦娇觉得,他对刘器才是真照顾,各种不动声色。
  只是之前没注意,刘器似乎和坐在景元帝身边的杜国公隐隐有些默契?
  二人并不经常搭话,不跟景元帝讨论同一个问题,但他们没让景元帝有半分空闲,无时无刻,总会有办法调节场上气氛,捧景元帝开心。
  可景元帝真的开心么?
  这二人是有意还是无意?
  焦娇觉得这气氛很微妙。想起前事,刘云秀和杜后妹妹交情不错,作为亲爹,刘器和杜国公怎么可能没有来往?这种适当的保持距离,是否有点欲盖弥彰??
  她看不懂。
  自来到这里,关于‘废后’的话题就没断过,最初是所谓得宠的宫女,是刘云秀,是暗里小话,现在是所有夫人小姐之间,是场上气氛,是官场的暗暗隐意。
  她似乎避不开这个话题,还是……有人根本不想她避开?
  焦娇垂下眼帘,废后这个话题,她好像越来越感兴趣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将暗,出去狩猎的人有人回来了,有人没回来,都没关系,今天是第一后,明天天子也要进林子亲手捕猎,树林里安全隐患清除的很干净。
  上边景元帝已经做陈词总结,准备离开:“明日同朕进林,刘器你可不许藏拙。”
  “臣不敢!只怕天子威武日盛,会让下臣丢了人呢!”
  忙碌的一天终于要过去,有小姑娘在角落里小声打趣焦娇:“不过去同皇上请个安?他马上要走了哦。”
  “就是就是,你忙了整整一日,都没时间上前,全让那起子小妖精得了机会,心里就不酸?”
  “现在再不去表个姿态,不是白忙了?”
  “得让皇上记得你呀。”
  一群善良的小姑娘替焦娇操心,见焦娇踌躇不前,干脆大着胆子推了一把,在天子经过时,把焦娇推出了路边。
  焦娇与景元帝打了个照面。
  面面相觑。
  然后景元帝就走了,转身就走,没有一刻停留。
  焦娇:……
  她是鬼吗让人一见就害怕慌不择路逃走?
  她尴尬,小姑娘们更尴尬:“肯定不是不想见你,就是意外,意外哈哈哈——”
  她们拍了拍焦娇的肩,立刻散了。
  焦娇缓缓呼口气,看着景元帝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熟悉。
  天色微暗,有光同尘,就像那日的清晨。
  逢魔时刻,黄昏和清晨大概都一样。
  她转身欲走,突然管事来禀了件事——
  这事有点大,不是她可以拿主意的,还是得往上禀告。
  焦娇头疼了片刻,走向墨阳殿。她本来想,跟御前掌事太监禀告一声就走,结果小太监一脸为难,说爷爷不在,不敢擅专,放她进了殿,让她自己跟皇上禀报。
  景元帝刚刚走回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小姑娘就来了,慌乱之中他只能随手拽过黑袍披在身上,凶刚刚进来的小皇后:“进来不知道提前说一声么?”
  焦娇沉默了。他的地盘,他的人放她进来,她能怎么办?
  殿门边小谭子也很委屈,是您之前自己下的旨,皇后过来不准拦,随时都可以进来……
  就这么沉默一瞬的工夫,焦娇注意到了景元帝的衣服,玄衣下是之前穿着的明黄正装,这什么癖好?
  景元帝也后悔的不行,他这毛病别人不知道,自己清楚的很,掐着点来,到时间立刻换人,往常‘他’都穿白衣裳,她都见过,他过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换衣服遮盖痕迹,一时没想起来今日是大大场面,‘他’穿的是正经绣着龙纹的正装!
  画蛇添足,可真是蠢!
  但他蠢了也有理,声音压低又凶又阴:“看什么看,朕准你抬头了么?”
 
 
第23章 别哭了,朕疼你。
  “你来做什么,讲!”
  晚上的景元帝总有一秒让人生气的本事。
  虽然习惯了这位的狗脾气,还是心里闷闷的,焦娇轻呼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声音温缓:“臣女接到管事来报,说树林西北方向,往里两百步有不明痕迹,非野兽所为,颇有蹊跷,臣女不敢擅专,特来请皇上示下。”
  安防有漏洞……尤其这个方向。
  景元帝站起来:“随朕去看看。”
  别说衣服没换,脸上面具都忘了摘。
  焦娇:……
  庑廊在夜色中延长,仿佛看不到头,青石小径越来越暗,与夜色融于一体,护卫们火把都难照亮,暗夜里鲜活的只有不知哪个角落摇曳的白花,还有身边的人。
  景元帝眼梢瞥过小姑娘:“走那么远干什么?朕还能吃了你?”
  焦娇指尖一紧,乖乖的走过来……
  景元帝突然感觉面具也不安全,万一掉了岂不是……还有小姑娘身上好香,这谁受的了!
  “离这么近干什么?朕还能被别的女人抢走?”
  焦娇:……
  她想骂人,真的。
  夜色静静的。
  身边的人也乖巧安静。
  景元帝眼梢微移,看到了小皇后的手。小手纤细柔长,又软又白,之前好像不经意间碰到过,感觉十分美妙。她是他的,从头到脚都是他的……景元帝有点蠢蠢欲动。
  便宜都让那个白衣裳占了,他都没有享受过!
  他不是什么君子,本来也没想太禽兽,硬拽别人小手的事干不出来,可要是机会来了,当然要抓住!
  眼看前边路变窄,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手臂摆动间,几乎要碰到——就是现在!
  景元帝十分不君子的手伸了过去,必须要吓小皇后一跳!谁叫她之前吓他!
  焦娇却躲开了。
  十分不经意的动作,就像想拂走路边花枝,或者避开前面鸣虫。
  景元帝往前一看,前头还真有个脏蛾子!
  他的手和脏蛾子竟然是一样的待遇!
  景元帝瞪向焦娇。
  焦娇察觉到了,头微微偏过来:“皇上?”
  漫天星光下,她的眸子清澈纯真,干净的像秋日湖面。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他刚才想要干什么,还那么机灵的躲过了?一切只能是巧合。穿着一身玄衣的景元帝怪不了任何人,只紧紧抿了唇,好气!
  “启禀皇上,到了。”
  目的地就这么到了。
  景元帝板着脸:“查。”
  金甲卫仔细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痕迹,回来禀告时声音都特别低。
  景元帝看向小皇后:“嗯?”
  焦娇愣住,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白着脸,提着裙子亲自去找了一遍,真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听到管事禀告时,她还当场吩咐,让他派些人过来看管,以名事态扩大发生意外,可这周围没人,除了皇上的金甲卫,没有任何人。
  她指尖缓缓颤抖。
  景元帝看到小姑娘的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小傻子,怕是被人给骗了。深宫没有单纯的人,小姑娘还是太善良,太容易轻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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