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就扔,说完事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这么嫌弃?
看到白衣裳就那么开心,什么话都愿意说,看到他就各种提防,唯恐避之不及,他是贼么?还是什么洪水猛兽?
小姑娘太不乖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个惩罚,只是偶然灵光一现,故意拿来做筏子欺负小皇后。
皮子要做成衣服并不容易,先要拆下来鞣制,每一道工序都耗时良久,颇费功夫,光等皮子鞣好可以做衣服就得等很久,更别说再订款氏裁剪缝制,宫里的女人尊贵,随便做点花色绣个纹样都是时间,等衣服做好了,天肯定也凉了。
不过他说想看小姑娘穿毛茸茸的衣服倒不是假的,小姑娘生的白净,看着乖乖的,一对酒窝要多甜有多甜,不管配白色还是红色皮毛,肯定都极好看。
他还专门猎了一头银狐,一身皮毛泛着银光,没一丝杂毛,做成毛领一定好看。
景元帝并不知道小姑娘心眼直,回到住处立刻就动手了……
焦娇刚到院子就叫来了甘露,让她找人立刻打理皮毛,要做衣服。
甘露十分不解:“用不着这么急吧,这天还不冷,等咱们回京再做也来得及。”
焦娇小脸严肃:“不行,现在立刻做,最好十日内做好。”
甘露吓了一跳:“这个真不行,光是鞣制皮子都要好久,这么赶赶不出好东西……小姐怎么了?一定要这么急么?”
焦娇眼帘微垂,看了看地上的猎物。
不是她急,是那位急,急着罚她,她不积极着点配合,他再做要怎么办?
“照我说的去做,先赶出一身来就行。”
她其实是有点怕热的,每到夏天就有些难过,不生两场病过不去,皇上非要这么折腾……她怕是得病一场。
不过没关系,这是该她受的,生病就生病,只要顺利过去这关就好。
甘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姐刚刚从墨阳殿回来,定然是与皇上有关……御前之事不可窥探,她不敢问,只应了声,下去忙去了。
焦娇转身进了屋子。
她大概……还是不够聪明。不是没猜想过皇上是不是有其它意思,是不是不想罚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照顾面子,可她不敢往好的方向期待,万一她又想岔了呢?万一……皇上就是不满,就是要这样折腾她呢?
她只能认真照做。
她和他并没有那么亲密,也没有那么了解,她所谓的了解,或许根本不是了解。承认这一点也没什么,以后继续努力,慢慢成长,学着玲珑从容起来就是了。
夜色蒙蒙,烛光跳跃在窗纱,轻摆晃动间,是别人不懂的风情。
皮毛鞣制用不着她,款式呢?衣服做成什么样子他会喜欢?他是真的想看还是其实就想找茬?他脾气狗,说话总是劲劲的,时真时假时而假里藏真真里装假,需要听的人自己辨别,猜错了……就后果很严重。
焦娇想了许久,突然顿住,悟了。
别的会想岔,衣服这个……应该不会?只要是直男,就拒绝不了穿的好看的姑娘,她做身漂亮衣服穿的美美的结果不一定,可能他满意也可能他不满意,总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她要是故意穿的丑——被找茬是一定的。
“呼……”
捧着一盏热茶,焦娇静静看着桌上纹路,漫漫暗色,烛火无声,夜,还很漫长。
时间还早不大想睡,想了想,她干脆放下茶,走到书架取下几本书,研究下衣服样式。
不知过去多久,院子里动静渐渐消失,应该是甘露按着人收拾完猎物,立刻转去下一流程了……
书翻久了眼睛有点累,焦娇扭扭脖子,走到窗前。
夜浓如雾,天似乎有些阴,连星子都模糊潦倒,似乎不想被谁看到也不想看到谁,高傲又自我。
焦娇没有赏夜的心,景好当然好,没有也不失望,她只是想随便放松下酸胀的后颈和眼睛,谁知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了一道光。
天空下,树林里,不像灯笼也不像火把,比月色寒,比波光冷,看起来是刀光!锋利长刀偶尔映出的光影!
焦娇登时眼神就直了。
然后就发现这样的光……闪了三次。
一次比一次近,看方向,是冲着墨阳殿!
御前金甲训练有素,一般不会有此失误,莫非——皇上有危险?
焦娇站不住了,立刻转身,提着裙边就往外跑,不行,她得过去看看!
她那未来夫君性格的确很狗很讨厌,对她来说可无可无没有最好,对江山社稷却是不可或缺。大景局势动荡十几年,百姓好不容易等来太平日子,有了盼头,她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也希望这份安稳越久越好!
走至院外,刚想叫人,焦娇又觉得不合适。
天子遇刺是何等大事,如果是真的,必会惊恐处处局势大乱,如今圣驾在行宫,距离北地边关不完,又有北狄外族虎视眈眈,一旦发生意外,定会有人浑水摸鱼趁机做乱……真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是刚刚看窗外有点不对劲,心内生疑,实则没有确认也没办法确认,万一是她看错了呢?事关天子,不容轻忽,觉得不对肯定要过去看一下确定一下,同样,狼来了的故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想,焦娇转到侧屋,再出来时,手里抓了一把焰火球。
这是为行宫最后流程准备的小东西,到时有烟花大会,也有这些小东西给女眷或孩子们玩,小球个头不大,她一手能抓五只,也没什么杀伤性,弹力很好,随便往墙上地上房顶一扔,它就能经由撞击摩擦产生花火,非常亮,非常炫,绝对闪瞎眼,招人唬人都足够,伤人就不行了。
那点花火,她亲自试过了,小球整个燃完了,连一只枯叶子都点不着。
还好有这东西……
焦娇拿上焰火球,离开院子,迅速往墨阳殿的方向跑走。
沉夜寂静,四处无人,焦娇用力跑,耳边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更明显,一声比一声更催促。
要快快快快快!
如果墨阳殿真有危机,她这点速度着实不够看,千万别赶不上!
景元帝……
臭皇上!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虽然你很讨厌,那么那么坏,总是欺负我,但我现在,还不想当寡妇!
第27章 小野猫
脚下青石板路长的像是走不完,缠绕着花枝的庑廊曲折又悠远,一个个黑漆漆的转角像吞噬人心的恶鬼,隐在暗处,等待来人一不小心行差踏错。
焦娇裙角飞扬,纤细身影穿梭在夜色里,柔韧,快速,像被风被卷着的花。
第一次,她没有那么害怕,第一次,她庆幸被招来墨阳殿的次数足够多。
四周的环境她太熟悉,闭着眼睛都知道方向,断不会走错路!
一路跑到墨阳殿,焦娇呼吸微喘,定了定神,发现更不对。四外安静无声,特别静,别说夜虫鸣叫夜风低吟,一点点人声都没有,也看不到人影。举目四望,触目所及之处,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可是皇上的居住!
焦娇一颗心提了起来,紧紧握住手里的焰火球,提起裙边,抬阶而上。
殿门是敞开的,有烛光铺了一地,里外左右同样没有动静,只风过时烛影跟着轻轻晃动。
安静又瘆人。
担心有不好的事发生,焦娇并没有从正门进,而是寻到侧门,悄悄溜了进去。
大殿和往日并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松鹤铜纹高脚宫灯,一样的鎏金雕龙纹威严龙椅,一样被嫌弃丢了一地的奏折,一样的金龙翻海双面绣屏风。
焦娇甚至看到了自己惯用的小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她熟悉的茶具。
一切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可没有一个人在,就是不同。
焦娇抬眼,更加谨慎仔细的观察四周,突然发现有一处不对,西侧拱形门上挂着的珠帘……有一条尾端微微卷起,跟旁边的卷挂在一处。
这在别处或许很常见,但这是帝王宫殿,皇上坐卧行走都有人伺候,处处有规矩,宫女内侍都是学习数年选拔上来的,不可能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这里必然是有人匆匆行过!
焦娇咬了咬唇,目光坚定,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再往里,就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偏私密性的小厅,说小,也是比大殿小,对比一般人肯定还是大很多,地方很宽敞,有书架书案陈列赏玩之物的多宝阁,也有舆图长剑长刀等各种兵器。书案及文房四宝等物放在窗边,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舆图武器则挂在与其对立的内墙之上,其中一柄长刀似是最近用过,架的有点歪,刀鞘收的也也不严实,隐有锋芒外露,看起来狂野又肃杀。
焦娇看了一眼,不知怎的,有种不太和谐的感觉……一种割裂感,就像整个房间被一劈两半,一边明亮优雅透着整洁安静,一边狂野桀骜透着慵懒随性。
也许夜色太暗,也许烛光暖融,走进小厅里,两处边界随着她的脚步交融,割裂感也渐渐消失,一切就像错觉。
焦娇微微偏头,眉心微蹙。
缓步走过放着书案的窗子,再来到挂着武器的墙边,看到长剑剑鞘挂着的剑穗乱糟糟,像被谁心情不好顺手给挠的……
她猜想,皇上一定很经常坐在这里。
他好像一直挺喜欢暗色,不管站坐,都喜欢在大殿最深处,他讨厌文房四宝案牍工作,奏折都恨不得甩到一边——
所以靠窗的书案那么干净。
没什么奇怪的,经常动,习惯呆的地方自然要乱一点,不喜欢涉足,从不会坐的地方当然会干净整洁,他不收拾,内侍们也不敢忘。
“叮——”
一声脆响,吓了焦娇一跳,她捂住胸口,心脏好悬跳出来。
这声音不远,仿佛就在这墙之后,这声音清脆悠扬,听起来像是酒器敲击产生的轻鸣。
焦娇提起裙角,提高警惕,继续往里走。
前方是墙壁,要转弯了。
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状况,焦娇深深呼吸,让自己准备好,然后抬脚,往前——
突然视野陡转,她被一只大手捂住嘴,迅速拉往后方!
不要——
嘴被捂的严严实实,焦娇说不出话,不用仔细感受也知道,不管力量身高差还是发力的方式,背后都是个男人,还可能是训练有素的男人!
她用力挣扎,但是没用,男人大手一捞,就把她完完全全制住,她不但发不出声音,还跑不了。
说不出话,就狠狠咬这个男人的手。
跑不了,就狠狠踩这个男人的脚。
焦娇用尽一切努力挣扎,就算死,也约不对让恶人好过!
“唔唔唔——”
放开我!
焦娇几乎捏碎了手里的焰火球。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把它们扔出去。
可惜被身后男人发现了,他一个巧劲,轻轻松松把手里的小球抢了过去,‘嘶’了一声,有低沉音色响在焦娇耳畔:“乖一点。”
焦娇动作微顿。
这声音……好像有点熟?
“啧。”
男人的声音有些不满,也有些不耐烦。
焦娇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人的气息也好熟悉,就像……就像昨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或许那并不算一个吻?
总之,这位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皇,皇上?”
焦娇声音有点颤。
“知道是朕了?”男人声音里夹杂着调侃的笑意,“小野猫。”
焦娇瞬间脸红,什么小野猫?她才不是什么小野猫!你是皇上矜持一点行吗!
乖乖抿起嘴,把小牙收起来,脚轻轻往上抬,假装刚刚并没有踩谁用力碾谁,一切只是意外……
景元帝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唇角斜斜勾起,将她牢牢箍在怀里按在墙上:“嘘——别动。”
焦娇视野陡转,第一时间忘记注意这种暧昧姿势,跟着景元帝的提醒,视线定在了前方。
先看到纱,浅青色,随夜风轻轻荡漾,薄透如月光下的水面,柔婉之外透着些许妩媚。轻纱之后,是天子寝宫,明黄的金,尊贵的玉,桌案上有琉璃酒盏,屋角三足兽鼎燃着香,有一美人身着薄纱,窈窕身影映在屏风之上。
皇家之地尊贵威严,所用自是珍品,多为彰显天子湟湟之威,而今因这异香酒色,因这美人媚影,少了庄严,多了奢靡。
焦娇下意识皱了皱鼻子,这股味道……真的太甜太香,熏的人头疼。
男人大手捂上她的鼻子按了一按,全做提醒:“别闻,臭。”
焦娇皱了眉。
臭到不至于,这是种悦人香气,只是可能用量太多,才让人感到不适。这香味……感觉明明是往下沉的,却莫名让人有点往上飘,下意识觉得放松。
不对!
焦娇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灵台立刻清明,瞬间明白了景元帝的提醒,这香有问题!
帝王寝宫,有问题的香料,酒色加女人,太明显了,这是个美人局!
可美人尚在轻纱内饮酒,薄衣遮不住风情,口中轻吟小调婉婉靡靡,连纤长手指拈着酒盏的动作都颇为赏心悦目,美人要迷惑的人呢?
景元帝正暴躁不耐烦的按着她这个闯入者在帘后偷看!
焦娇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您……您都知道?”
景元帝没说话,只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夸奖。嘲讽别人,还是夸奖她。
焦娇下意识回头。
差点直接翻了白眼。
这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啊!
大晚上的,在自己寝宫还戴面具,是不是有毛病!
还是——他知道有人会来,遂早早准备了?
焦娇猜不出来。
可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