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娇还没有说多的话,杜琳霜提着裙子急匆匆跑过来,指着焦娇就骂:“我都没怎么同你过不去,你竟然敢打扰我姐姐!”
杜氏蹙眉:“小霜,不得无礼。”
杜琳霜:“我才没有无理,是这个女人无理!这全天下的女人谁见了你不该下跪行礼,偏她不动,是没长眼睛还是家里没教规矩?”
甘露辩驳:“我家小姐马上就要大婚,是皇后了!”
她还很有教养的给对方留了面子,没说你家都废了这种话。
不想杜琳霜仍然能闹:“是又怎么样,大婚了么,成礼了么,得皇上幸了么,绶凤印了么?没有就该行礼!真以为自己跳上枝头就当凤凰了,我告诉你,我姐姐纵是废了,也没你们姓焦的什么事!皇上就是喜欢我姐姐,就是舍不得她!”
杜氏微微阖眸:“小霜,往事已矣,不要再说了。”
杜琳霜:“我就是看不惯,这么个骨头轻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东西爬在你头上!”
杜氏按住妹妹的手:“算了,回吧。”
杜琳霜明明不服,却还是乖的转了身,扶着杜氏往里走。
杜氏声音温柔低切:“这里晦气,你还小,以后也别多来了。”
杜琳霜回头瞪了焦娇一眼,和杜氏说话的声音清脆又活泼:“哪啊,姐姐千万不要自苦,这天底下有姐姐的地方都好,处处都是梧桐木,我从小就被姐姐照顾,以后还要缠你一辈子呢……”
甘露不服气,又不敢给主子惹祸,只低声嘟囔了一句:“狂什么,真以为我没见过天子宠爱谁呢……以后定要让你们开开眼!”
小丫鬟不懂,焦娇却太明白,这姐妹俩,她之前猜的太对了。定是妹妹对皇上有绮思,杜氏允她位置,利用她帮忙做事。自家那两位嬷嬷,怕最终主子不是妹妹,而是这位姐姐。
虽说见面时间不长,她也不了解杜氏为人,可三言两语透出的气氛不会错。
杜琳霜一看就生活优渥,盛气凌人没什么心眼,她会愿意和姐姐亲,可能是她真孺慕,更可能是姐姐会哄人。对她这个未来皇后这么抵触,杜琳霜定然对皇上有意,杜氏被废,只要想翻身,就得找路,找愿意为她做事的人。
就是不知道,这两姐妹是不是真正真心。
如果不是,待发现事情跟想象的不一样,彼此会是怎样的脸色呢?
焦娇一边提醒自己小心提防,一边又隐隐有些期待,未来大戏不远了。
就在这时,小谭子突然出现,拽着衣角,鞋面有灰,额头有汗,看起来跑了很久,见到焦娇松了口气:“哎哟我的祖宗,您怎么在这里啊?皇上都急了,快快快,随小的去朝阳殿!”
朝阳殿里,景元帝一轮忙碌已经结束,待焦娇进殿,他根本没让她行礼,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抱歉,叫你过来刚刚朕又忙了,等久了吧?”
焦娇微笑摇头:“还好,并没有等多久。”
景元帝眼梢垂,眸底是熟悉的优雅和温柔:“朕刚刚让人收拾了朝阳殿的偏殿,以后你来朕若在忙,你就在那里休息。”
焦娇:“嗯。”
“这里是朕最常在的地方,娇娇想看看么?”
景元帝就像个眼睛里有星光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和她分享一切,引起她注意,希望她也喜欢。
“这个安息香悠远绵长,是我最喜欢的味道,你闻一下,好闻么?”
“这个书案我用了十几年,总觉得略矮,突然想到你喜欢写字,我将它送你,好不好?”
“这个软垫……是你送我的,我虽只晚上用,却很喜欢。”
……
景元帝拉着焦娇把整个朝阳殿逛了一遍,姿态殷勤,却并不过分,尺度拿捏的相当好,总是让焦娇感觉到温暖舒适,不会害羞尴尬。
他与她相处,气氛自来如此,好像默契非常,天生就该在一起。
他问了好多个喜欢吗好不好,焦娇捧着茶,眼睛里映着男人倒影,眉眼弯弯,笑容清甜:“喜欢,我很喜欢。”
她发现她拒绝不了他,他的好,他的坏,不管温柔优雅还是霸道炸毛,他对她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看到高高墙壁上挂的舆图,看到桌上批了一半的折子,看到放在一边几乎满张纸都装不下的大字,看到墙角架着的长刀,弄的一团乱的剑穗……
他有雄心壮志,亦有万丈豪情。
她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愿意他去翱翔,好好治理国家,实现自己的理想。
深宫生活,她的确不懂,但可以学,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
他在这里生活过那么久,光是当年太后的压力估计就让他难受,他一定不喜欢女子宫斗,各种勾心斗角。
如此……她就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吧。
能学的,可以搞定的,完全不用麻烦他,顶不住了,随时来找他帮忙,他一定很愿意。
夕阳流金,在二人身上留下暖暖橙光,深秋寒意浓,窗内人影成双,反而透着说不出的温暖与希望。
第41章 谋,谋杀亲夫?
婚期还有一段时间,但显而易见,这不会是焦娇婚前唯一一次进宫,景元帝总能想到各种借口招她过去让他看一看。
焦娇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朱太妃。
能做宫妃的女人没有不美的,尽管岁月侵蚀,青春不在,这位太妃看起来仍然和善温柔,连眼角细纹都写满了柔软舒缓,可她心里怎么想的,真正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不过倒是能看出来,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属于她的时代早已过去,她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安度晚年,并不想卷进皇上的后宫事件里。别人说什么,要是合规矩,属于‘应该’范畴,她就做,不合规矩,只是别人找了由头私心撺掇,她就打着哈哈圆过去,跟没听见一样。
焦娇于是懂了,提醒自己不要认错敌人做无用功,她的对手,只有那对姐妹。
大约那日的事还是被景元帝知道了,杜琳霜被赶出了宫,实在说不上体面。
焦娇倒没有得意不得意,每天照样做自己的事,管家练字学规矩,有条不紊沉静从容,把家里两个嬷嬷管的不敢大声。
杜琳霜却好像过不去,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以泪洗面。别人关切她不理,别人问话她不说,总之就是两个字,委屈。
‘好妹妹’因自己丢了面子,废后杜氏哪能过的开心?杜琳霜出去的第二天她就病了,太医叫了几回,冷宫日日飘着苦苦的药味,宫人来往都掩着鼻,气氛沉默而冰冷。
慢慢的,有小话开始在私下传,说焦娇容不下人,只不过在宫里见了一面,就怀疑别人心里有鬼把人这么赶出来,得多善妒?在宫女突然暴毙两个后,此名声更甚。
流言传的如火如荼沸沸扬扬,京城气氛跟着改变。
其实百官并不太在意皇后是谁,或者说没那么在意,只要不是自家的,肯定都不好,上来一个小家小户低眉顺眼的,当然比嚣张跋扈的好说话,反正以后还要选妃,那时候才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皇上后宫总不能空着吧?以前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再加太后专权,太后喜欢杜氏,非要皇上空着后宫给她一人,谁都没办法,现在太后已去,宫里马上也有新后主事了,新后出身不高,自然得处处周全,这选妃之事定然处处小心办的圆融……
结果大家正理想丰富,翘首期盼自家能出位贵人的时候,新后焦氏竟然是个厉害善妒不容人的?
当然不可以!
挡了别人的路,别人自然会群起而攻之。
贵圈都是聪明人,心里一件事都能琢磨出十个弯来,肯定不会直接攻击焦娇善妒,小火慢炖,先找点茬,等准皇后遇到的事多了,失态之处多了,言官们才能有的放矢,上折参本。
于是焦遇到的危机挑战多了起来。
赴宴不是翻了盘子就是翻了碗,茶水一定会倒在自己身上,这家姑娘和她不痛快,那家夫人各种挑剔,这边拜寿出事了,那边逛着逛着园子桥也能塌,甚至差一点反应不及,遭遇到闲汉……
人们心思都是从暗里起的,她不知根由,只能靠着自己的反应机变,抵挡各种各样的事故。亏的她心理素质高,人又机灵,才能一次次全身而退。
尽量应对姿态优雅大度,脾气温柔谦和,各种名声都保住了,焦娇这段时间仍然过得很辛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她得仔细想想是怎么回事。
这夜风停云疏,月光安静,最适合修身养性。
焦娇正坐在书案前写字,突然听到门外树枝响动,似不同寻常。
“甘露——”
久久无人回应。
焦娇柳眉皱起,下意识抄起砚台,悄无声息的走到门侧,待门被推开的瞬间——
她抬手重重一砸!
景元帝听到风声,迅速旋身往前跳了一大步:“你要谋杀亲夫么!”
焦娇瞬间脸红,拿砚台的手都忘了放下:“皇,皇上?”
景元帝瞪着她,目光超凶。
焦娇讪讪的把砚台背在身后,跪下行礼:“臣女参见——”
却被景元帝一把扶住:“朕出宫不是来看你行礼的。”
焦娇脸更红。
景元帝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对大小很不满意,觉得太过逼仄,见处处都有小姑娘的身影和味道,又觉得房间不大也挺好,刚好能装下他和她,两个人不必隔着宽宽大殿,说话还得高声。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转了一圈,景元帝又回来了,凑近焦娇,声音低沉似挟有笑意,“你想谋杀亲夫么?”
焦娇早熟悉了他的狗脾气,脸红还脸红,却也不会不知如何是好,能硬着头皮回应了:“为什么不是刺王杀驾?”
景元帝笑了一声,修长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因为朕是你的夫啊。”
焦娇懒的理这个不要脸的,素手执壶给他倒了杯茶:“我不知道是你。”
“有点烫,”景元帝尝了尝,一口喝干,意味深长的看着焦娇,“可娇娇亲手倒的,滚水朕也要喝完。”
焦娇:……
这壶茶她都喝半天了,别说烫,没凉都是好的,要不是甘露被这男人挡住进不来,她哪怕是为待客之道,都得重新让小丫鬟沏一壶来。
景元帝戏谑的看着小皇后:“小傻子,你还当现在还是以前呢?你祖父不知在你家添了多少护卫,你父亲将外院守的死死,你娘你嫂子又让健妇把内门看严,再加朕派过来的人……要是这样还能让人摸到你院子来,我们的脸还要不要?除了朕,还有谁能悄无声息进来?”
焦娇叹了口气:“皇上今晚心情很好?”
都悄悄溜出宫大晚上的来私会她了。
“本来很好,但皇后打人——还没打着,就不太好了,”景元帝慢条斯理的撸起袖子,伸胳膊到焦娇面前,“ 来,咬朕一口。”
焦娇:……
上来就要别人咬他,这什么毛病啊!
她必然是不会惯着他的,拍开他的手,目光带着谴责:“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朕也没想到,皇后是这种人——”
景元帝眼疾手快的从桌边檀木盒子里抓出一堆小画,白纸黑线条,萌萌的造型,正是焦娇画的一堆小黑狗小白猫。
焦娇立刻急了,跳过去抢:“你怎么知道!”
景元帝举高双手就是不让她抢着,唇角勾着笑意:“朕为什么不知道?娇娇的事,朕都知道。”
焦娇脸红的像火烧:“你——”
景元帝放下胳膊,随随便便就把小姑娘圈在怀里:“说吧,心里骂了朕多少回?这小黑狗是朕,小白猫是谁?嗯?”
焦娇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尴尬过,做坏事还被抓了个现行!
景元帝挑着尾音:“某些人啊,表面装的可好,还会骂人咬人,实则暗地没人时——想朕的紧。”
焦娇瞪他:“你为什么会知道……”
“怎么,只准朕的秘密娇娇知道,娇娇的秘密朕不准知道?”
对方得瑟的表情太欠揍,可是又不能揍,毕竟人家是天子……
算了。
“你看吧,反正我以后还会画。”
焦娇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这一豁出去,她发现竟然很轻松,反倒没那么害羞了。
反应了反应,焦娇终于明白,原来任何事都是有解的,制住流氓的方法就是——比对方更流氓,更不讲理?
景元帝还在欣赏那一叠画,煞有其事的点评:“小黑狗这眼神不错,够凶,朕喜欢;小白猫这挠脸姿势不行啊,不够熟练,还得加强;不行,这只老白猫不许这样,朕的皇后只有朕能欺负!”
焦娇:……
你知道你刚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小姑娘眉眼生动,小脸融在烛光里,说不出的柔软甜美,景元帝没忍住,大手将小姑娘抓过来,狠狠亲了一口。
滋味比想象中的还好。
如春日甘霖洒落,似夏日繁花芬芳,像秋日骄阳温暖,在寒冷的冰天雪地,开出一枝灼灼烈烈的红梅。
感恩上苍,让她来到了他的四季,自此,他的生命将和别人一样灿烂美妙。
景元帝情动,将小姑娘扣在怀里,哑着嗓子:“以后不许离开朕的身边,永远。”
这个吻简直惊心动魄,焦娇愣了好一会儿呼吸都没喘匀。
他真的……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
焦娇问了句傻话:“以后……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么?”
景元帝亲了亲她发顶:“自然,你与我共坐,同享江山,想要什么,都会有。”
焦娇直直看着景元帝的眼睛:“若我只想你有我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