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当丞相了——桑狸
时间:2019-11-26 09:42:13

  连向来镇定的文旌都出现了明显的神色变化,他惊道:“镇远将军杀了自己的发妻?”
  舒檀道:“丞相应该知道,我母亲出身琼州秦氏。而她的兄长便是当年铁勒可汗哥舒耶奇身边的第一谋士,秦文通。”
  从她的口中说出哥舒耶奇这个名字,文旌和任遥俱是一怔。
  他们两个都没回过神来,这一次倒是赵煦反应快:“就是当年随哥舒可汗远征北狄,因可汗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没,死在了北狄的那个秦文通?”
  舒檀擦干净泪,道:“正是。那一战尤为惨烈,哥舒耶奇和他的心腹全部战死,还因损失了众多大端将士而全部被褫夺了官位,亲族三代之内不得为官。我父亲那时正要走仕途,生怕母亲会连累他,便提出和离,谁知我母亲不同意,他就痛下了杀手。”
  周围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众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不单是镇远将军的内帷私事了。
  可这里的主心骨文旌却从一听到哥舒耶奇这个名字起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目光涣散,像是陷入了沉重的心事里,直到任遥轻搡了搡他,才回过神来。
  他视线里有未散尽的茫然,迷迷瞪瞪,顺手抓住了任遥的手。
  他抓得很紧,任遥连挣脱了好几次都没有挣开。
  “江怜,扶风,你们带舒姑娘去京兆府,报案。”
  两人领命,立即领着舒檀出去了。
  文旌又冲赵煦道:“让禁卫护送你回宫,最近要出大乱子,不许再独自出宫了。”
  赵煦看向文旌的眼睛,那里静若寒潭,可他了解文旌至深,轻易地觅到了他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他关切道:“南弦,你若有事告诉朕,别一个人硬担着。”
  文旌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松动,可随即便又冻了回来,恢复了平静,冲赵煦缓缓道:“没事,放心吧,先回宫,护好自己的周全。”
  赵煦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有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方雨蝉出去。
  厢房里便只剩下了文旌和任遥。
  并不是任遥不想走,而是文旌一直攥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蓦得,文旌将任遥揽入了怀中,紧紧抱住。
  任遥一愣,随即抡圆了胳膊……还没打下去,便听文旌声音微哑,带了罕见的疲惫与脆弱:“阿遥,别打我,我只抱一会儿,一会儿就放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留言啊,我会认真看认真回的。
 
 
第12章 隐秘
  文旌向来是个寒面冷语的人,仿佛狂风怒雪、山崩于前也不能打破他裹在身体外的那层冰壳子。
  这样一个人天生好强,也足够强,极少会在人面前表露出如此柔软脆弱的一面,即便是任遥自认为这三年以前与文旌足够亲近,他在她面前必然与在旁人面前不同,可她见文旌这种样子的次数仍旧寥寥无几。
  这样一来,她倒有些心疼了。
  蓄足了力道的胳膊缓缓垂下,她犹豫了犹豫,轻抚住文旌的背,道:“二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舒姑娘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多想了。”
  文旌默了一会儿,半弯了身侧头靠在任遥的肩膀上,侧颊紧贴着她滑凉的外衣丝缎上,道:“我只是脑子有些乱,觉得一切到这里有些太过凑巧了……偏偏让我撞上了舒檀,偏偏到最后又与铁勒旧部有关……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目的是什么……最近朝中很乱,朝臣各怀鬼胎,我要费尽心思打压管束,实在有些……”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就算失态了,好像还是不习惯示弱。
  任遥却听出来了,他好像是有点乱,一席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偏偏还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若不是他像个柔弱的小可怜似的斜着身靠在任遥身上,把他捋直了给他摆好了姿势,从外表看还是那个清肃凛正的卿相。
  谁又能知他心底的波澜?
  任遥抿住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晦色。即便是铁勒旧事重被提及扰乱了文旌的思绪,但他的判断还是准确的,此事未免太过凑巧,定有蹊跷。
  两人一时无言,就以这种古怪的姿势站着。
  突然地上传来一阵微弱的窸窣声。
  任遥骇了一跳,忙去看,见被她破了脑壳的大汉挣扎着爬起来,脸上血痕狰狞,充满怨念地朝他们伸出了手,不满道:“你们别腻歪了,人命关天啊,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说完,眼一翻又倒头晕了过去。
  任遥:“……”
  她脑子在空白了一瞬之后迅速反应过来,这人还活着!那就说明她没杀人,且活着就能说话,能说话就可以当人证!
  任遥晃了晃正腻在她身上纹丝不动的文旌,“二哥,你起来,我们找郎中……”
  “不用。”文旌还是不动,笃定道:“你的力道不足以砸死他,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还有得救。”
  任遥轻舒了口气,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微微后倾了身体,推开文旌,紧凝着他,极为诚恳道:“不是我砸的。”
  被推开的文旌唇角微瘪,脸上闪过极为不满的神色,但还是敛过袖氅,站稳了,道:“这厢房是分里外两间的,这凶徒是倒在外间,说明他闯进来的时候砸伤他的人就在外间,并且护住了舒姑娘手拿鼎炉将他砸倒。你方才说陛下来这里是为了见雨蝉,怎么见?难不成放着隐蔽的里间不去,守着你跟雨蝉倾诉衷肠?所以我推测,当时的情形应是他们两个在里间,你独自在外间,舒檀闯进来时你一慌就随手抄起鼎炉将他砸伤。”
  任遥:“……”
  去他的脑子混乱!去他的柔弱可怜!她要是再心疼他就是头猪!
  文旌掠了她一眼,自动忽略她嫌弃的神色,继续条理清晰道:“况且,陛下是有武艺在身的,对付这么一个空有蛮力的莽夫绰绰有余,不至于要去破他脑壳才能将他制服。”
  任遥:“……”
  正当她无语对苍天时,地上躺着的暴徒又醒了。
  这一次更加虚弱,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只是幽怨地看向文旌:“别分析了,救人吧……”说罢,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任遥看看晕过去的暴徒,再看看气定神闲的文旌,突然,深深地感到了一股无力感。
  这股无力感直到她回家时还充盈于全身,只当下了马车,被迎面灌来的冷风一吹,拾回了几分清醒意识。
  她让冷香先回房,独自去见父亲。
  任广贤这几日身体见好,连郎中都说饮过最后几服药就可以停了。任遥进屋时他正颇有兴致地在打理瓶花,繁花如织,密密供于细瓶中,为了防冻,任广贤正往里面加硫黄。
  见任遥进来,他道:“瞧你一身雪,快过来,爹给你扫扫。”
  任遥依言过去,还未等任广贤的手沾上她的衣衫,便道:“父亲,舒姑娘进京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任广贤的手瞬时僵在衣衫前一寸。
  任遥见他的反应,陡然起了几分薄怒:“父亲,你曾经说过,这件事不会让二哥插手!为何要利用他?”
  任广贤将手缓慢地收回,敛去了所有神情,平声道:“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他,这事也并非是我的主意。”
  “那是……”任遥眼珠转了转,脑中雪光一映:“是舅舅,这是舅舅的安排。”
  任广贤沉默片刻,道:“舒檀是我苦耗了多年才找出来的不假,她一心要为母报仇想让舒城身败名裂也不假,但南弦,却是在我的计划之外。我那夜在府中见到她也狠吃了一惊,后来细想,恐怕是你舅舅觉得此事若有南弦的参与会更顺利。”
  “毕竟,铁勒可汗的冤情已沉海十三年,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撼动的。”
  任遥秀眉微皱,染了忧愁:“可这样一来,当年的事就瞒不住二哥了。”
  “他迟早会知道。”任广贤说完这句,停顿片刻,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安慰任遥,但更像在安慰自己:“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稚弱少年,有些担子应当能担起来了。”
  任遥低了头,轻声道:“再等等,晚些让他知道,好不好?他刚刚当上丞相,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让他再快活些日子吧。”
  “阿遥,你太天真了。”任广贤道:“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以为南弦毫无怀疑吗?旁的不论,当年他离开长安多半是因为此事,可他回来之后面对我们却绝口不提,什么都不问,除了他觉得我们有事瞒着他,还能有第二种解释吗?”
  任遥默然,她想起了在清泉寺时文旌那如昙花一现般的软弱和无助,突然有了更深的解释。
  文旌身前有一道屏障,屏障内是他,而被隔在屏障外的除了他的敌人,还有与他相伴十年的亲人。
  这些觉悟如沉重块垒压得任遥喘不过气来,恰在此时,曾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爷,小姐,外面来人传信说二公子被人刺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人都反应我短小2333333,今天先这样,明天加更!
 
 
第13章 旧人
  文旌是被江怜和扶风搀着回来的。
  其实伤在左臂,并不十分严重,太医已仔细包扎过,都说没有大碍。
  这伤的起因自然还是镇远将军舒城的杀妻一案上。
  文旌命人知会京兆府向舒檀提取了口供,舒檀是有备而来,针对当年事保留着重要的物证和人证,证据严密毫无破绽,京兆府依据律例,必须要去镇远将军府拿人。
  但凭一个四品的京兆尹想去二品将军府拿人,显然欠些力道。因此京兆尹将文旌搬了出来,声称此案丞相已亲自过问,他京兆府所为不过是奉命行事。
  舒城是武将出身,脾气刚硬,再加上他是魏太后的心腹,后台硬底气足,当即找上了凤阁,去向文旌要说法。
  两位上卿闭起门来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后来舒城暴怒,拔剑将文旌刺伤。
  ……
  任遥端着血燕羹走到文旌门前,刚想敲门,听到里面传出扶风气鼓鼓的声音。
  “那舒城是什么东西,若要真刀真剑的来比试,恐怕在大人手底下三招都过不了,凭他竟能伤到大人!”
  江怜的声音比扶风低了许多,也温和耐心了许多:“舒城是二品镇远将军,掌握京畿重权,又是魏太后的心腹,想要拿他不容易。若非是擅闯凤阁,刺伤丞相这样的大罪名,足以惊动禁军,恐怕舒城现下已安然无恙地回他的府邸了。”
  扶风疑道:“可是……大人不是说舒姑娘那边的证据很足吗?”
  “古人云,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状告亲生父亲本就艰难,更何况牵扯的还是令众人讳莫如深的铁勒可汗,想要立案查舒城,哪有那么容易?再者说,魏太后会保他的。”
  任遥全听明白了,原来文旌的这一处伤是故意受的。
  她低了头,只觉心仿佛绞了一下,强迫自己沉定下来,调整出一个恰当微笑的表情,才探手出去敲门。
  里面很快应答:“进来吧。”
  任遥推门而入。
  扶风依旧对她表情不善,江怜倒是可心,立即上来从她手里把朱漆盘接过去,将里面的瓷碗端出来,试了试温度,递给文旌,道:“是血燕呢,我听说这东西大补,大人快喝了吧。”
  文旌刚接过来,便听扶风嚷道:“慢着。”
  他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要往文旌的碗里探。
  银针尖部刚要浸入汤面,文旌却端着瓷碗微微偏身躲开了。
  他没说话,只是神色清冷地剜了扶风一眼,仰头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扶风站在原地,维持着捏银针半抬胳膊的动作,愣了片刻,随即怒目瞪向任遥。
  任遥被他这么一瞪,后背倏然森森发寒,心想若不是文旌和江怜还在,凭他眼里的憎恶狠厉只怕是要上来打她了。
  任遥觉得自己很无辜。
  自他们入府已来,她自问尽心尽力地招待,未曾有半分敷衍慢待。江怜和金明池还好,只是这个扶风怎么就这么恨她?
  他身上那股狠劲儿,好像自己抢了他的什么重要东西一样。
  他这么蛮横不讲理,若是外人,任遥是连搭理都不爱搭理的,可他偏偏是文旌的心腹,这些日子以来她看在眼里,扶风对文旌可谓是忠心不二,全心全意地护着他。
  这般,倒是要不看僧面看佛面了。
  任遥低头想了想,有意缓和关系:“对了,我见你们每夜都要守在二哥门外,辛苦得很,也冷得很,所以找来了人要把二哥的卧房改建一下。在正间外砌一间小间,在小间里摆几张床榻,这样你们夜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扶风当然不领情,横眉冷目,看样子就没什么好话等着任遥,他刚要说,被江怜捂住了嘴。
  江怜将眼风投向了文旌一扫,满含警告地瞪扶风。
  文旌刚将瓷碗搁回漆盘里,随手重新抱起了手炉,仰头冲着任遥温和一笑:“如此甚好,只是要辛苦阿遥了。”
  任遥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请了外面的人来建,我只要看着就行。哦,对了,会选在白天你们去上朝的时候来建,绝不会打扰到你们。”
  那边扶风终于挣脱了江怜,碍于那两人的威视,不敢直怼,忿忿地将头扭到一边,“谁稀罕。”
  大家自然很有默契地都当没听见。
  文旌让扶风和江怜先出去,独留了任遥。
  他左臂有伤,虽没有吊起来,但终归活动不便,以一个很别扭古怪的姿势蜷在身前。
  任遥看在眼里,没忍住,上前坐到了他身边,隔着衣袖轻摸了摸他的手臂,关切道:“疼不疼?”
  文旌转过来凝着任遥,面色清淡,眉目凛正,十分严肃道:“疼。”
  任遥一下有些慌,手在他臂袖边缘摩挲,又怕会碰到他的伤口,不知该往哪里放,看上去甚是无措:“那该怎么办?要不……我找大哥来,让他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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