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自己再见到殷时渡，肯定会淡定许多，可没想到适才的一瞥，心里的那股气依旧没有消散。
生气和气恼也就罢了，她竟然还冒出了一丝没出息的想念。
这个时节的胡同，总有些无暇顾及的角落，还留住枯枝落叶。
就在今苒苒停下的那一刻，身后有一声轻微的脆响，那是落叶散开的的声音。
她知道，他还在跟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说过，不要主动联系她，所以他只是这么沉默着跟着她，并不说一句话。
但今苒苒实在想不到要跟他说什么，现在也不想说。
今苒苒抬起步子往前时，目光仍停在地上的影上。
好死不死，前方正是一个拐角，有一辆景区光观车恰好经过。
夜色幽深，司机一路通畅便没注意车速，正要拐弯驶进小巷，冷不丁冒出一个人，吓得司机连忙打方向盘。
只是司机的动作太迟了，车上的几名乘客被颠得齐齐往前倾。
今苒苒抬起头，车轮正向她轧过来，刺眼的车灯划破黑暗打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子放空了，无法动弹。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今苒苒——”
今苒苒被男人连名带姓叫得猝然惊醒，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快速往旁闪去。
只不过她的步伐不够大，即便是跳走，也仍在危险范围。
司机刹车不住，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一边吼着一边挥手让她离开。
此时车内的乘客也各自抱住身边的人，或者握住了扶手，面对即将发生的车祸，都止不住惊叫。
今苒苒感知到了危险，但她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近的车，双手暗自蓄力，寄希望于自己这个并不太超能的能力，能抵挡住车。
至少，别让车轮轧在腿上。
她怕疼，更怕断腿。
就在今苒苒负隅顽抗的瞬息，有一道身影从身前闪过。
紧接着她被人抱住并顺势向外滚去，随着一道急促而刺耳的声音响起，头顶传来一阵闷哼。
今苒苒压根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有一股大力压着那人，连带着她一齐滚向一边。
两人翻滚了好几下，几乎要磕在护城围栏上，还是男人一手撑在地上才堪堪停下。
夜晚的天与地调换了几圈。
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圈住了今苒苒的腰身，使得她在整个过程里，没有一次被压在地上。
她在男人怀里抬头，透过皎洁的月色，终是看清了好些日子不见的人。
殷时渡也低垂着头望着她，脸上布满紧张，“苒苒，你没事吧？”
今苒苒未及回话，不远处电瓶车上下来一人，边往这里走边询问道：“怎么样啊你们？还好吗？”
司机说着掏出手机，显然是想报警处理。
车上的乘客还惊魂未定，捂住胸口互相询问，亦或是拿手机拍照编辑信息，将这起差点酿成事故的经历发在自己的软件上。
今苒苒想到什么，连忙出声：“别过来！”
拿着手机还未拨号码的司机被这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吓了一跳，“？”
殷时渡立刻反应过来，一手将她往怀里带，身形挡住她，侧过身缓声道：“我们没事，你们走吧。”
“？”
司机本想报警，该负责负责，倒第一次遇见害怕人负责的人。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司机回身望着一车乘客，想到接下来还要面临的公司问责，又觉得头大，便只抱着最后的良心，走前再次询问了一遍。
今苒苒由始至终在男人怀里都很安静。
直到车子开走后，她才想要离开，只是她挣扎了几次，却被人抱得更紧了。
今苒苒沉了口气，很冷静地说：“松手。”
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跟陌生人对话。
殷时渡陡然被她的话里的冷淡刺了一下，双臂下意识放松。
就在今苒苒的双脚落在地上，准备站起身时，他却又直接将人从地上捞起来，站起身的同时又猛地扯进了怀里。
今苒苒的脚全然没有落在地上，就被动地挂在了男人身上。
她胸口堵着气，又觉得很可笑。
这个人还真是……当她是什么小萝莉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真使出全力，能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第82章
被男人圈住腰身的今苒苒，目前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行了，你先放开我……还有，你忘记我那天说的话了吗？我不是说在我没有联系你之前，在我没有主动找你之前，你不要来找我吗？”
殷时渡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执念里，听到这几句话，再次将她抱住。
他的声音分明很平缓，却能听出内里夹杂的担忧和后怕，“我听了，你说的话我都听了，所以我一直没有让你看见我，可是现在叫我放开你，我不，我不放。”
果然如此，这几天他都一直跟着自己。
她隐约从男人的语气里，还听出了一些无辜，如同两人初见时，最常见的语气。
想到这里，今苒苒心里那股气又冒了出来。
曾经她多信任他啊，以至于他屡次用这种方式，都能从自己这里得到同情和怜悯。
他每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装穷，自己想尽办法去帮他、为他苦恼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在笑她傻？
亦或内心无波无澜。
又或者看着她被糊弄的团团转，内心有那么一丝优越和成就感？
今苒苒实在不愿继续想下去，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来，“祁哥什么时候兼职私家侦探了，可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您打探的东西呢。”
殷时渡：“……”
如果说适才她话里的疏离，令他愣怔，那么她如今带着讥讽和挖苦的语气，却让他的心收缩了一下。
“苒苒，我没有故意要跟踪你，我只是……”
殷时渡说着声音渐低，身上那股强势终是泄了不少，“我就是很想你，想看看你过得怎样，我也没有要打探你。苒苒，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可是你一直不联系我……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担心你忘了我……”
他不是问她考虑的如何，竟然是担心她忘记了他。
今苒苒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他卖惨的话术，还是真的会有这种莫名奇妙的忧心。
不过哪有很多天？
在她的印象里，大概就三四天没见？怎么被他说得像是分开了一年半载。
“我又没失忆，怎么会忘记你——”
今苒苒叹了口气，提醒道：“行吧，你先放开我，既然今天撞上了，那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
今天或许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
殷时渡听罢，低垂着望着她头顶的双眼，露出些复杂难辨的神色。
过了一会，他终于将她放开，整个人也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
今苒苒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反而微仰头回望他。
殷时渡脸上的无措逐渐消退，取之而代的，则是晦暗不明又深沉的表情。
今苒苒不禁笑了。
果然，刚刚示弱茫然的他只是表面，等她或许要做出伤害他的决定时，才露出那副不被人所知的面孔。
长久的凝视和沉默，似乎昭示着不好的结局。
殷时渡的脸色越发沉得厉害，“苒苒，程氏以往都是程丞在打理，之前没人知道它们都归于祁氏，目前也没有完全公布，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一直不公布。另外，如果有介意祁哥这个身份，我也可以不要，我还是我——”
“哪怕我从殷家离开，只要你认‘殷时渡’这个名字，我便再回殷家就是。”
他补充着说完，一脸认真地望着她。
今苒苒的心并非石头做的。
她被他坚定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
仔细辨认过后，她终于确认，他并不是开玩笑，仿佛就在等她开口，只要她点头，他会毅然决然地隐退回到从前渡身份。
这是他成为“祁哥”后，两人第一次正式交谈。
今苒苒尽量不带任何偏见，便发现他褪去那层软弱无害的“殷家私生子”的身份，露出的真面目既冷静又果断，也终于能让她将面前这个人，与传闻中那位祁哥联系起来。
祁哥的确风行雷电又果决。
可是，今苒苒忍不住叹了口气，“殷……时渡，即便你不将祁氏公之于众，大家早知道你了，就算你再回到殷家，也不会是那个处于弱势的殷家私生子了……退一万步，即便你不管这些事情，重新回到医院，你也不可能是原来那个温润和善的殷医生了。”
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殷时渡说的是真话，他为了自己，的确想将一切还原。
可已经被踩踏过的雪地，雪水都化了一地，不可能恢复到初雪的状态。
殷时渡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只要苒苒需要，他没什么事不能舍弃的，哪怕让他回殷家。
“即便回不到过去，但是我也会尽量还原，我不知道你对于‘祁哥’这个身份的恐惧源于哪里，或许是道听途说，或许是早有耳闻……”
殷时渡说得很隐晦，说到这里觉得不对停顿几秒，才接道：“但是既然你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让‘他’完全消失好不好？”
今苒苒几次想开口，都将话咽了回去。
殷时渡成为祁哥后的言行还真是霸道得不行，几乎要赶超盛恺了。
他是断定她会做出分开的决定，是以要抢在她开口前，才主动做出这样的让步吧。
长久的等待，让殷时渡逐渐失了耐性。
他眉头微蹙，眼底流露出一些苦恼和烦躁来，“那苒苒你说，你究竟不喜欢‘他’什么？我全都改，无论你说什么，哪怕——”
他双眼微眯，快速地向她伸出手。
今苒苒只觉口袋被碰了一下，眼前寒光一闪，再次抬头望去，殷时渡正举着一把小刀。
！！！
这是她挂在钥匙上的一把极小的刀，在狗仔事件后，她便准备了一直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今苒苒惊呼道：“你做什么，还给我！”
殷时渡轻转着那把刀的手，忽然握住今苒苒的右手。
还没等她开始挣脱，那把刀并自动被她捏在了手里，殷时渡陡一用力，便连她的手和带一齐往前送。
今苒苒被迫踮脚，将那把小刀放在了男人脖子上。
“……？？？”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除了一点——如果你不回到我身边，不如杀了我。”
殷时渡微歪着头轻轻笑着，任由那刀刃刺进皮肤，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今苒苒被那抹暗红刺痛了眼。
她心底既惊且惧，又不敢用力挣扎，只能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哦，得不到就诋毁？我要真杀了你，将来我就是个杀人犯。”
但凡她不答应他，两人不合好，他宁愿两败俱伤？
今苒苒知道他不再时那个单纯善良的人，却也没想过他内心阴暗偏执到了这个地步。
“不，不是。”
殷时渡不轻不重地感受那只小手，微垂眼望着她，“这些事情我会打点好，即便我不在了，你往后的生活也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虽然对你很残忍，但能死在你手底下，算是为我这辈子划下一个既遗憾又圆满的结局。”
今苒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殷时渡握紧她的手，不顾脖子上被划破的伤口，甚至微微倾身。
他在离她仅有咫尺停住，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含着某种蛊惑人的黑暗魔法，“并且，你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永远记得我在你手中死去的模样。这个瞬间，将会永远留在你心里。”
而在之后的每一天，当今苒苒回想起这个瞬间，他都是深刻而无法忘记的存在。
殷时渡眼底的疯狂和狠戾在夜色中燃起，几乎要将黑暗吞噬。
“……”
今苒苒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恐。
她心底交织着恐惧和害怕，以至于她忘记了呼吸。
殷时渡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会带给她多大的打击和压力，可是他没有办法。
连日来的困扰和压抑，将他放置在某个幽深而暗沉的礁石底下，若是他做出什么，只会由海浪拍打，任礁石碾压。
他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似叹息又似询问：“苒苒，你究竟要什么？”
无论是合好，还是分开，他都将路摆放在了她面前。
只要今苒苒开口，原来的殷时渡可以回来，现在的殷时渡也可以死去。
今苒苒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你将所有选择都掰开了告诉我，可是这些都很极端……”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或许殷时渡本人本身渡思想就有些极端吧，所以这些毫无保留的想法也与他的性格如出一辙。
“我不想做这些选择，还有，你是笃定我会离开你吗，竟然连后路都想好了。”
虽然今苒苒对面前这个人有些惧意，却并不会因此退缩，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敌意，反而充斥着一股要保护她，甚至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帮她处理好，不用忧心考虑什么。
今苒苒觉得自己也是很奇葩了。
面对这样的男人也没有逃离，反而能从较为理智的角度去想他言行里最深沉的含义。
殷时渡则怀疑自己听错了。
‘笃定我会离开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会离开吗？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苒苒你的意思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