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入梦——2月28日
时间:2019-11-26 09:43:30

  其它人对贺知意的提议也没应声。
  贺知意并不在意,散会后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诸世凉正要跟上,秘书长叫住他,两人走到没人的角落,秘书长皱眉提醒他:“这一切都是会过去的。”
  诸世凉明白秘书长的意思,这是叫他不要过多参与,注意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站位。
  他看着那些陆续离开的人,心情很复杂。
  确实,这种不光彩的项目,在太平之后将会是巨大的污点,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清算。
  但贺知意不知道吗?他是傻B吗?
  可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做这事,别说没有清算了,这地球上连活人都不会再有。
  他出来的时候,贺知意已经走远了。
  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向学院区过去,走到一半贺知意让车子停下来,等诸世凉的车子上前。
  两个人下车,诸世凉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递给贺知意一只,两站在路边的杂草丛边各自抽烟,出神并不交谈。
  司机提醒“还有五分钟6点半。”
  贺知意点点头掐了烟,走时问诸世凉“你把你们军队那一套搬到学院来?”
  诸世凉满不在乎“怎么了?”
  “□□你都看了?”
  诸世凉满不在乎“看了。”
  “西区学员在中心管理所中转时,有十人意外死亡。涉事学生我没有清退。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怎么了?”诸世凉皱眉反问。
  “我答应过你,不干涉你的管理、教育方式,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些孩子是经过大灾难的。大灾难时是什么情景,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南边不低于四万人是靠吃过人活过来的,其它地方也没有再好。这些孩子不是你当兵那时候那些太平盛世的新兵。他们在许多观念都还没有成熟完善的时候,经历了最恐怖的时期,表面看着挺正常,但能做出什么事,我们也许根本想像不到。”
  诸世凉反问:“不高压难道让他们等着自然长成?大家相亲相爱一点一点打磨?花多久?几个月?几年?我活得到那时候吗?你活得到那时候吗?”他吊而郎当地说“你刚才在会议上,有一句话说得好。”抬头看向诸世凉重复他的那句话:“要不现在放弃算了?”
  贺知意长长吐了口气没有说话。但神色有些疲惫,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对诸世凉讲这些话的立场。
  全学院一万四千五百四十一个隐形摄像头,在行为监控室一千一百人在岗二十四小时轮班,重点监控对象三十四个,每分每秒都有人盯着——这已经是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大安全保障。
  诸世凉掐了烟转身上车去“你放心,一切后果,我会负责。”
  “你负责?”贺知意转向他的背影,下意识想反驳一句“真的出了任何事故,你又能负什么责,你能让时光倒流吗?”
  可他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什么开学典礼,不过是残酷斗兽场上的哨声。现在两个人要去吹响它了。
  今天不一定是人类命运的转折点,但今天一定是这一代人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天。
 
 
第18章 大会
  开学礼并不像一开始大家想的那么隆重,没有气球没有彩纸,也没有任何欢乐的气氛。
  但学生们还是非常的开心,学院对还什么也没有意识到的那些学生来说,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新开始,岛上的环境与居住区域环境相比,也更是天差地别。更别说学院的伙食比家里好多少了。
  汤豆坐在最高处,向下看是一张张欢笑的脸,不论是赵小明,还是黎川,都融入其中。
  席文文兴冲冲,见她沉着脸,开解她:“没事的。就算有事儿,你现在苦瓜脸也没用呀。”压低了声音跟她嘀咕“你看到那个马王没有?”
  “什么马王?”
  “我脸已经是马脸,他的脸比我还长,可不就是马中之王!”席文文兴冲冲指给她看“呐!”
  汤豆哧地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没有看到她说马王,却看到前面两排有一个畏畏缩缩坐在人群中的少年正在偷偷摸摸看她。见她看过来,他立刻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伸手用力地推他,他也不理。他越是这样,人家越是逗他,不是伸手戳他的脸,就揪他的头发。别人怎么弄,他都不生气,更不说话,就像不倒翁似的。
  席文文也看见了,站起来冲他们叫“喂,欺负人呢?”
  “我们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有个小胖子讲话口气冲得很“你一个女的,管得这么宽?”。
  席文文一拍桌,冲那个少年叫“你过来。到我旁边坐!我看谁屁话多!”
  少年也不知道是被她吓着了,还是一直就是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的软弱性格,还真的就起身往这边过来。
  小胖子一伙人拦在路上,不让他出去,他就木愣愣地爬到桌子上踩着跳过来,桌上太滑,整个人摔下去头重重地磕到桌角上,也不吭一声,爬起来木木坐到席文文旁边的空位上。
  席文文倒吸一口冷气,站起来抱着他脑袋翻看,磕到哪儿,竟然也没看到血迹“你头这么铁啊?!”
  少年也不吱声。只是木讷地坐着。因为个子太高,坐也坐不直,只能躬着,像只虾米,他也没有怨言,只盯着桌上就好像上面有什么值得他仔细研究。
  席文文指指汤豆:“她叫豆子,我叫文文。”问他“你叫什么。”
  “莫温”他说话也不看人,只是飞快地瞟一眼,又仍垂头看着桌面。
  “怎么不能问?”席文文不解“我刚才还救你呢,你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汤豆好笑:“人家姓莫!”
  席文文恍然大悟。还要说话,教室里却一下安静下来。
  几个人向前看去,原来诸世凉与贺知意一道,已经从外面进来,诸世凉停在台下,贺知意只身走到台上去。
  他环视安静下来的学生们,目光从一张张稚气的脸上扫过,这些孩子,有善有恶,可谁也难说,这些恶的就全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如果没有大灾难发生,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能让常人都发疯的时期,他们也许不过是普通的孩子,成为虽然不太好也不会太恶的普通人。
  工作人员关闭门窗,打开了麦克风,在短暂的杂音之后,他冷清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我可以欺骗你们,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真相……”
  ……
  接下来,在他没有起伏的讲述中,许多人吓得哭起来。大部份是女生。也有一些吓得脸色苍白的男孩,他们不敢相信,原以为已经过去的噩梦又要重来,也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要重回到那种恐怖的困境中去。
  有人打断贺知意的话,尖叫:“我不去!我不去!那么多二十岁左右的人,凭什么是我?”他经历过那些,所以他才更害怕,才绝不要再经历任何危险,上次能活下来,是好运,那一下次呢?自己还会有那样的运气吗?凭什么是他去救人类?
  有些在灾难中变得更加坚毅,有些人灾难中变得更加怯弱。
  只想快点逃离这里的学生向外面冲,有些学生站起来茫然地跟着走了几步,却是满面绝望,已经是一副世界末日就要来临,干将现在就要放弃一切的模样。
  什么区域资源分配,什么亲属家人安危,什么也顾不上。
  阶梯教室中一片乱糟糟。
  汤豆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黎川,他站在角落没有动作,看着那些发疯的同伴,脸上是无法克制的厌恶。大概在他眼中,这些人既愚蠢,又怯懦,简直令人恶心。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之后,立刻就收敛了那些表情。
  贺知意站在台上,也在看着一片混乱的台下。
  他抬头示意,然后看着那些疯狂捶门和绝望得不想再活下去的学生们,被早准备好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拖出去。但口中并没有停下来,投影也被打开,播放着清理队的队员们历次任务的录影。
  上中并没有多少鲜血四溅的画面,只有无声的恐惧。这才是最可怕的——看不见的敌人,和没有预警的死亡。
  许多学生更加激动起来。
  于是一个接一个地被带走。
  “他们被带到哪去?”一个声音在台下响起。
  “他们被淘汰了。”贺知意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他看向那些哭着的孩子“被淘汰的人,不适合再留在这里。”随着人员的减少,教室中的人陆续安静下来。
  剩下最后几个哭得停不下来,或呆呆站着叫也叫不应的孩子,也被拖了出去。
  在人几乎被清掉了一半后,教室里终于完全安静下来。
  其它人脸色并不好,但也并不像那些被带走的人那样完全失去理智。他们也害怕,但他们在害怕的同时还能进行思考。
  “这不公平!”黎川的声音传来。
  贺知意看向他,点点头“是的。这不公平。但世界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公平过,凭什么有些人聪明,有些人蠢笨,有些人美丽,有些人丑陋?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家境就好,有些人从出生就挣扎在贫困之中?凭什么有些人长命百岁,有些人年轻轻就早早夭折?凭什么有些人儿孙满堂,有些人年老失孤?”
  他声音凛冽:“世界从来不公,这就是现实。”
  说着看向这些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们“大灾难的降临也是不公。但我们华夏人,永远都会在这些不公之中找到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是在最艰难的环境,我们也保持勇气,找到生存下去的可能。我们也就是靠着这样的意志力渡过了大灾难。”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让你们成为这个项目的参与者,更是不公。你们将在这样的不公之中,创造出什么样的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人能够预测。
  也许你们中很多人,还没有机会上战场就默默无闻地死去。也许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成功,十个人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很快所有仅存的人类都会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也许!
  也许这十个人,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受到全人类的敬仰,甚至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看向这些孩子“这全在于你们自己的选择。”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你们不想参与,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也无法勉强心不在此的人,为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去冒险去牺牲。”他的声音在已显得有些空荡的阶梯教室中回荡:“但是,如果是我,我不会把自己生存下去的机会,交付在连自己都不如的蠢货手上!我甚至都不想把它放在你中任何一个人手中。”
  之后他没有再说话。
  教室里的其它孩子也没有。
  他们已经有些动容。他们相互观察,想同从伴身上看到其它人的想法。
  有一个人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向门口走去。直到他离开,并没有人阻止他。有这个人打头后,陆续有许多孩子都向门外走去离开了教室。
  席文文紧紧牵着汤豆的手,小声问“你怎么想?”
  “逃避也没有用。”汤豆神色是少有的刚毅,一切正在发生、已经发生。灾难不可阻挡,就算不参加,死神也总一天会降临到每个人头上。她看向席文文“你怎么想?”
  席文文看看四周。
  现在剩下来的,约还有四百多人。
  她看向着前面不远处那个女孩子的后脑勺,刚才就是这女的和汤豆过不去的。这种人云亦云连自己思考能力都没有的智障,被选上去拯救全人类的话,岂不是自己也死定了?
  并且,天知道剩下来的这些人中,有多少连她席文文都不如的白痴,难道要把小命交给他们?
  她小声嘀咕“我疯了才走呢。”说着,看向汤豆,片刻,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席文文说“我觉得……你变了。”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汤豆才是更稚气的那个,在学校的时候,汤豆总听她的,两边家长也觉得两个人比较的话,她才是姐姐。
  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切突然发生了改变。汤豆看着还是比她小,但却莫明地,似乎比以前更加沉稳有主见了。不止不再为别人在背后的小话而生气,好像被人指指点点根本不重要了。也不再遇到难题的时候只会唉声叹气,而是能立刻想可以试试的办法。
  甚至在遇到大事的时候,也沉得住气做出更理智的决定。
  席文文虽然为朋友高兴,可心里却有一种微微的陌生感。甚至感到失落,因为好友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到,已经不怎么需要她了。她心中有莫明失落的感觉——两人之间,这种陌生感会不会越来越多?
  如果有一天,两个人在对方身上,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感觉,那是不是就会变成不再来住的陌路人呢?
  哪怕是在同一间教室、同一间宿舍每天在同样的环境一起生活,但却不会再和对方像这样坐着一起吃饭、说话,不再分享秘密,不再因为看到美景而手拉着手、跺着脚一起尖叫。
  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遇到大事时手牵着手站在一起去面对。
  这一瞬间,她感到非常难过。
  “我们一定要永远永远永远做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在乱糟糟的阶梯教室,两名少女许下严肃的诺言“谁做不到,谁吃屁。”
 
 
第19章 兽场
  一场演讲,人数从□□百人锐减到了四百三十人。几乎接近一半的人被淘汰。
  贺知意走后,工作人员简单地清理了阶梯教室,开学典礼就结束了。
  诸世凉看着这些学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示意大家可以休息五分钟。
  学生目送他出去抽烟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松了口气。个个沉默着回到位置上坐下,谁也不想说话。
  莫温立刻回到最后一排,坐到原来的位子上。目光去一直追随着站在走道的汤豆和席文文。直到她们也走回来,才立刻收回目光,垂头盯着桌子。
  远处的赵小明回头在人群中找到汤豆,确认大家都仍在这里就回到了自己的朋友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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