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入梦——2月28日
时间:2019-11-26 09:43:30

  叶子坐在床沿,翘着腿全程看着,汤豆几乎能感觉到,从她红肿的眯缝眼里投来的视线温度有多低。她质问:“你到底要干嘛?”但这次压低了声音。
  汤豆没有理会。
  但叶子意外地也没有威胁汤豆自己会告密什么的,只是不出声地盯着她。
  晚上吃了饭,汤豆就回到房间躺着,汤母和王石安不知道在低声商议什么,大约到九点多汤母检查了一下门锁,就回房间睡了。现在也没什么娱乐,电费也贵,人们睡得都很早。
  汤豆一直等到十二点,外面的路灯都熄灭了,才偷偷摸摸地爬起来,借着月光将二胡箱子拿出来,背在背上,临出门时,又揣上了桌上的水果刀。
 
 
第3章 遭遇
  虽然汤豆尽量轻手轻脚,却还是在开门时发出了一些响动,但好在,没有惊醒谁。
  楼道一片漆黑,就像是通向无底深渊,有一瞬间令她感到恐惧,但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鼓励自己。
  只是黑暗而已。
  摸索着一点点从楼梯上往下挪。原本只需要一两分钟就给跑到底的楼梯,她足足走了四五分钟才完。
  下到一楼,眼前的一切在月光的照耀下亮堂起来。
  整个居住区域都被笼罩在夜色下,像沉睡的怪物,但虽然路灯灭了,街道上却有许多在破铁皮桶中点起的篝火,篝火周围集满了笑闹着的青年。时不时听到黑暗中有人在叫,在跑,不知道是嬉戏还是真的打起来了,间隙穿插着狗吠。
  汤豆绕开那些明亮的地方,顺着居民楼之间的空隙曲折地向外走。
  虽然这里是熟悉的地方,但在黑暗中,一切都显得陌生,连路边微小的动静,都令她心惊。绕开很远,她却仍然很害怕自己被那些青年发现,小心谨慎地快速从一个阴影冲到另一个阴影中,就算别人看见,大概也以为只是个耗子或者狗。
  只是在快要离开最后一个篝火堆的时候,她差点与在黑暗中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撞上。
  他们不说话,在黑暗喘息发出奇怪的声音,汤豆紧张地停下来,但对方已经发现她了“有个小姑娘”
  其中有个人边提裤子边慌张地跑出去了。
  “什么小姑娘?”最近的那个篝火堆的人被惊动,好奇地向这边过来,就像终于发现了新鲜玩意。
  汤豆扭头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居住区域的边沿狂奔起来。
  有人在后面吹口哨,他们大声笑着相互喊话,从后面追上来。年轻男孩们的步子又大又重。
  汤豆不知道他们追上自己会干什么,少女对这世界的险恶并不太了解,觉得自己也许会被打一顿。她在此时,感到被追逐的恐惧。
  平常在跑步时,她总想像自己是一只小鹿,萧条陈旧的居住区是繁茂的森林,这令她感到舒适,
  但现在一切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不论是眼前明明暗暗的一切,还是身后的追兵。连着路边的叶阴都显得居心叵测。
  风在她耳边呼啸,她听着自己巨响的心跳与喘息,努力地分辨前面是什么方向。
  要是什么都不带她能跑得更快,但二胡盒子是个负累。一直到她跑到居住区域的边沿,还是没有把那些人甩掉,反而在路上引来了更多游荡的年轻人。
  这简直变成了一场狂欢,许多人都加入到这场莫明其妙的追逐中来。他们甚至在后面大声地讨论,所有人要轮流请那个抓到汤豆的人喝一个月的大酒。
  这已经不是一场恶作剧似的追逐,而是一场围猎。
  跑出了居住区域的中心之后,景色越来越荒芜,到处都是灾难后废弃的建筑,许多地方都有被烈火焚烧的痕迹——当时中央政府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对所有的城市进行消毒,许多居住区域在建立之前都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平常谁也不会到这儿来,但现在顾不得这么多,汤豆在这些废墟中狂奔,根本不敢回头去确认身后还有多少人。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
  跑!
  但夜雾越来越浓,她无法再靠地平线上工厂的灯光来分辨方向。
  最终她停在一条废弃的马路上,到处都是青年们的呼叫声,好在雾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努力压抑下自己的喘息,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地小心避开那些有声响传来的区域绕着走。
  有一次她几乎与一个青年撞在一起,对方身上的浓重的酒臭味,但显然他虽然有力,却并不如汤豆灵巧,在雾中短暂的追逐之后,就丢失了目标。他在雾中大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就在惊慌的汤豆打算顺着马路走,先脱离这里再说的时候,突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像是有什么人摔倒在地上,沉重而短促。
  这声音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但随后接二连三地响起来,甚至还有几声短促的惊呼。
  接下来,是死寂。
  那些本该在雾中寻找她的青年,似乎都消失了,她静静地站着,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再传来,不论是说话,还是踩到废墟中的碎石发出的摩擦声。
  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又觉得,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正在雾中。
  甚至有时候,她能感觉到风……像是有什么东西与她擦身而过带起来的风,很轻,很突然,又很快消失。
  但她把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出现的痕迹。
  她想逃跑,想快点离开这里,但脑海中却有另一个想法在阻止她——绝对不能跑。她慢慢地移动,用最轻微,最不让人察觉的速度。但在几步之后,她就感到有什么站在自己面前。她奋力想从漂浮的浓雾中看到什么征兆,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她万分肯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虽然看不见,但那个东西有很强烈的存在感,个头比她高很多,让她有一种自己被笼罩在阴影中的错觉,甚至产生一种畏惧。就像弱小的动物遇到了自己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捕食者
  就在这时候她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好像是人。
  那些脚步声急匆匆地从远处向这边靠拢,有人在低声说话,语气沉稳可靠,但因为声音太小,汤豆什么也听不清。随后她听到了金属发出的几声‘锵’,有点像利刃出鞘。
  可她不敢动,也不敢求救。
  四周到处都是脚步声,大约有十人左右。她看到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过来,心中一阵狂喜,随着越来越走近,对方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是那个老人。
  他穿着白天上次见面时穿的老式布衫,身躯微微佝偻,走在街上和其它的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此时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剑。
  看到汤豆僵站的姿势,他立刻意识到什么,示意她不要动,不要出声。一跃而起向她正面刺去,如果她前方有东西一定会被刺个正着,但汤豆立刻就感到了风——是那个东西在移动。老头位置虽然比较远,但显然也立刻意识到对方转头向自己过来,他飞快地改变轨迹向侧边弹跳开,再落地的瞬间借力一跃,手中的黑刃直刺向汤豆身边。
  ……但对方已经不在那儿了。汤豆感到一阵急风向前去。
  半空中的老人显然是刺了个空,他已经意识到敌人已经到达自己身边,可也来不及再次改变方向了。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影,动作利落而迅速手中与老人一样的黑刃目标明确地刺向空中某处。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汤豆可以肯定,自己听到了利刃入肉的声音。随后那种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消失了。
  “老师。”来人背对汤豆扶住倒地的老人。
  老人挣扎着说一句“我老了”之后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另外有5人从雾中各种聚拢过来,他们穿着各异,但每人都戴着同样的护目镜,走近之向低声报数。
  “4”
  “2”
  “3”
  “1”
  “2”
  扶着老人的青年声音十分暗哑“那么12个就已全数歼灭。本次任务已结束。明日撤回。”
  他没有放下已无声息的老人,只是沉声对站得离自己最近的人说“收拾一下现场。”这些人才开始把护目镜解开,取下腰上的手电打开,分散又向雾中去。
  汤豆走上前,老人除了额头有小小的灼伤之外,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但显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那是和永昭一样的伤。她知道了永昭死亡的真相,可她并不感到开心,只感觉到心情更加地沉重。老人是因为救自己才死的……
  许多尸体被那几个人收捡过来。摆放在一处,有人拿出对讲机,不知道与什么人在对话。“任务已结束。定位我现在的位置,派人过来。”
  对方回话“数据。”电流声异常嘈杂。
  “死十一人,十人为普通公民,一人为总局退休人员。”
  “请详细汇报总局退休人员情况。”对面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些明显的不耐烦“你们队长呢?诸世凉!诸世凉!我跟你讲,退休人员应视为普通公民,谁给你让普通公民参与任务的权利?违规操作行为是会被上报的。这次一共十二个渗出,本次死亡人数加上死掉的那个瞭望者,在这地区就造成十二人死亡,失职情况突出,你是会被降职的!相关责任人都会被清退。你知不知道?”
  拿着对讲机的人飞快地瞥了一眼半蹲在老人面前的青年,拿着对讲机走远一些。
  但夜这么静,他的声音还是不停地传来“那群人自己跑出来的。老师也是发现异常情况之后自己来的。小张的镜片被损坏了,完全看不到东西,当时又已经来不及让他撤出,老师知道了,就把自己的镜片给他换上了……小张完全没有经验,如果看不见肯定得死在这儿……”
  他的话被打断,对方的声音有太多的噪音,汤豆一句也没听清。只听到他再次回话的时候态度明显差了很多,怒气冲冲:“那镜片损坏是常有的事,大姐,东西玻璃做的!又不能加防护,加上就失效。我们每天上蹿下跳,总有碰了摔了的时候!一个月之前我们就打过报告了,每一个人都应该配备两副镜片,到现在都没有回复!这是我们的错吗?”
  ……
  “我们已经说是征用……但老师……”
  ……
  “本地瞭望人员死亡,这也能怪我们?妈的,你们他妈的叫啥也不知道的人来做瞭望员,人死现在怪我们?”
  ………
  “那十个普通公民鬼他妈知道从居住区跑出来干嘛?是我们喊来的?”
  …………
  最后暴怒起来“□□妈,你爱咋咋!”
  大步走回来,说“汇报完了。”这才发现一边站着的汤豆,怔了一下,问青年“这孩子怎么办?”
  青年蹲在老人身边沉默着抽烟,回头看了看汤豆。
  烟头发出的微光,照亮他那张一脸沉郁的厌世脸。
 
 
第4章 继承
  汤豆还沉浸在老人的死给她带来的震惊与难过之中,此时与盯着自己的青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下意识地大声说:“我哥哥是王永昭。我是来调查他为什么会死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看着她的两个人,此时表情都微微有些变化。
  “王永昭就是那个本地的瞭望者。”站着的人对青年小声说。
  汤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压低声音,夜这么安静,站得这么近,很难听不到他说话,这个人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她才有这个想法,就与青年的目光对上,一时莫明心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心里却知道,这个青年应该就是汇报时被提及的队长诸世凉。
  “你几岁了?”诸世凉想点根烟,掏出来看看汤豆,又把烟塞回去。
  “看着十四五岁吧。”那个看着不太聪明的队员说。
  “20”汤豆立刻更正。
  两个人明显都不太相信她的话。但她随身带着居住身份证明。上面确实是她的头像,年龄也无误。
  他们并不是第一个怀疑她年龄的人。
  每个都似乎对她的年龄存有疑惑。
  席文文也二十,与她同龄,但席文文和她站在一起,像她的大姐姐。她私下总暗暗地与好友比较,不论是身高,还是……那个,她即不够高,又不够大。席文文已经来大姨妈好几年了,她今年才刚开始。
  更甚至是从心智上……她听到妈妈私下和王石安解释,那是因为自己女儿生活无忧无虑且没有经受过任何磨难,哪怕是在最凶险的时候,她都被保护得非常妥帖。所以才会显得那么‘天真’——汤豆知道这个字只是幼稚的另一个说法。
  她不喜欢被当成小孩。
  “我是成年人了。”她努力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我不是出来玩的。我觉得王永昭死得不正常,但王石安不相信,我要证明给他看。”
  “王石安又是谁?”诸世凉回头看队员。
  “我妈妈的新老公。”汤豆回答。
  “那你原本打算怎么证明?”诸世凉好奇。
  “停尸房可能会有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他们不给我们看的那种。”她怕对方以为她脑子不好,拍拍身后的二胡盒子“我带了灯”又拿出那把用来削水果的刀“还有自卫的武器。”
  站着的队员‘哧’地笑。
  汤豆涨红了脸,她看向躺在不远处的老人,小声说“我当时应该保护他的。我有武器。”但是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水果刀都没有拿出来,只是呆呆地站着,等着别人来救自己。
  这一瞬间,她感到懊恼与委屈,她明明可以做得更多,却连把刀拿出来这个动作却都没有做到,更别提其它。简直像一个怯懦的白痴。
  眼泪很快就充盈了眼眶,她克制着,努力地瞪大眼睛,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像没用的小丫头一样哭起来。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飞快地讲述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王永昭死的不正常。但因为太慌张,显得前言不搭后语。
  当她停下来时,更为自己羞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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