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贵人只得连忙安慰:“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太监高呼:“太医来了!”
下一刻,便见两位上了年纪太医背着药箱子,气喘吁吁进来,为钮祜禄贵人照看的吕太医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太医,年纪五十许,很是精明的模样,而为耿贵人保胎的胡太医则是稍微有些发福、留着一大白胡须的老人家,六十来岁的样子。
胡吕两位太医忙跪下磕头,“给皇上请安!”
胤禛被钮祜禄氏嚎得有些烦躁,大手一挥道:“别啰嗦,赶紧替耿氏和钮祜禄氏诊脉瞧瞧!”
“嗻!”
耿贵人的贴身侍女似乎出了点问题,如今陪侍在侧是个十三四岁的青嫩小宫女,小宫女忙要扶自家小主去昼榻上看诊,然而疼痛难捱的钮祜禄贵人正紧紧抓着耿贵人的手,小宫女不敢抬用力,急得头上都出了冷汗了。
看到这这幅常见,胤禛脸色一沉,眉宇间透着不悦。
姚佳欣见状,立刻吩咐素雨:“快去扶着耿贵人!”
“是!”素雨大步上前,毫不客气拽开了钮祜禄氏的手,搀着耿贵人便退出了内室,扶她坐上次间的罗汉榻。
于是,吕太医快步去内室诊脉,胡太医则忙取出脉枕为外间的耿贵人搭脉。
胤禛直接走出内室,眼睛盯着耿贵人和胡太医,等着结果。
只见胡太医松了一口气,连忙向皇上禀报:“耿贵人似乎有些受惊,以至于胎像不像平日那样安稳。只不过并无大碍,请皇上安心。”
耿贵人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胤禛也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儿子是保住了,至于里头那个……胤禛瞥了一眼珠帘内,这会子倒是没了嘶吼声,只有阵阵呕吐声。
原来是吕太医施针为钮祜禄贵人催吐,一股子腥酸臭味从内室飘了出来。
胤禛眉头皱起,便见吕太医躬身走了出来,“启禀皇上,钮祜禄贵人的胎已经保住了。只不过……小主误服了伤胎之物,此番动了胎气,日后需好生将养才是。”
正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未见其人,先闻得珠翠叮咚之声,旋即便见皇后一身正红联珠孔雀纹旗服,旗髻上的金累丝鸾凤衔珠步摇与珠钗的两行垂珠撞击声响,可见其步履甚是急促,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皇后并不是一个人来了,她身旁还跟着个身穿娇艳桃粉云锦旗服的女子,外罩一个杏黄色四合如意的云肩,两把头上点缀着粉玉髓桃花钗,衬得脸蛋也分外娇艳——这不就是之前混得挺惨的春答应么!如此精心一打扮,倒是平添了三分姿色。
姚佳欣眯了眯眼,皇后居然带着春答应来启祥宫?而且这位分明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第112章 靴子落地(2/4)
打扮得无比娇艳可人的春答应扶着衣着华贵的皇后娘娘,娇嫩脸蛋适时地露出关切的神色。
“钮祜禄贵人和耿贵人如何了?龙胎可保住了?”皇后满脸焦急,语调急促地询问着。
胤禛审视地瞥了皇后一眼,景仁宫离得远,皇后晌午又有午睡的习惯,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已经是难得了,只是——皇后不但火速赶到,而且衣着妆容分明是精心修饰点缀过……
胤禛面色冷肃如旧,他缓缓道:“都已经无碍了。”
皇后露出了释然的神色,连忙行礼问安:“一时心急,臣妾失礼了。”春答应也忙跟着皇后一起行了请安礼。
姚佳欣不敢失礼中宫,连忙屈了屈膝:“给皇后娘娘请安。”
耿贵人也连忙从罗汉榻上,正要向中宫行礼,却被皇后一把搀扶了起来:“你动了胎气,还是好好坐着吧。”说着,皇后温柔而强硬地耿贵人摁回了榻上。
“多谢皇后娘娘。”耿贵人没有坚持,柔顺地坐了回去,目光却不由打量着春答应。
皇后微微一笑,“消息传来的时候,春答应正在景仁宫为本宫烹茶。”
春答应脸色娇柔,“骤闻变故,婢妾也很担心两位贵人的龙胎,所以就央求皇后娘娘带婢妾来瞧瞧。见贵人安好,婢妾就安心了。”说着,春答应一幅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耿贵人心道,我与你又没什么情分,无非是因为皇上来了,所以才要凑过来邀宠罢了!只是面上少不得报以和善微笑。
姚佳欣此刻也在腹诽:几日没见,这春答应演技见涨啊!果然还是皇后会调教人。
皇后看到吕太医,满脸关怀地问:“钮祜禄贵人还好吧?”
吕太医擦了把汗,叹息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钮祜禄贵人误服伤胎之物,且分量不轻,因此多少有些伤胎。”
听到这话,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懊恼的神色,她满是怜爱地道:“钮祜禄氏素来谨慎,怎么会误服伤胎之物?”
忽的,皇后神色一变,露出惊诧之色:“难不成是有人谋害皇嗣?!”
姚佳欣:皇后的演技也是一绝啊。
皇后不禁看向了皇帝陛下,露出了请示的神色。
胤禛抬了抬手,面容肃穆,定定吩咐道:“吕太医、胡太医,那你们俩就仔细查查吧。”
两位太医连忙打千儿,应了一声“嗻”。
于是,两位太医领着尝菜太监便开始忙活活检查东西偏殿的饮食。
不消一刻钟,吕太医捧着一盘吃剩的玫瑰香饼走了出来,神色严肃,“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盘点心的馅料,除了玫瑰之外,还有分量不轻的凤仙花瓣。”
听了这话,春答应露出惶惑之色:“凤仙花瓣怎么了?”
吕太医捋着山羊胡须,故作正色道:“小主有所不知,这凤仙花、尤其是红花凤仙是有毒的。”
听得“有毒”二字,春答应俏脸巨变,她捂着心口若西子捧心,惊呼道:“有毒?有人要毒害钮祜禄姐姐?!”
吕太医点头:“正是,红色凤仙花又叫透骨草,其毒性透骨伤胎,极为阴毒!幸好钮祜禄贵人身强体健,又及时催吐,否则龙胎肯定会保不住的!”吕太医一脸的肃然和后怕。
耿贵人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幸好……幸好她只吃了一口,否则……只怕也要跟钮祜禄氏一般伤着腹中孩子了。
这时候,去东偏殿检查耿贵人饮食的胡太医也会来了,“启禀皇上,奴才在痰盂的呕吐物中发现有凤仙花瓣,此物破血伤胎,幸好耿贵人只品了一口,其余都赏给宫女,这才没有大碍。”
姚佳欣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耿贵人的贴身宫女葵儿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原来是替耿贵人挡灾。不过既然都催吐出来,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胤禛眯了眯眼睛,眼底满是冷芒,带着薄茧的食指一下下敲打着炕几,低沉声音透着幽冷:“玫瑰饼里有凤仙花?”
吕太医胡太医齐齐点头称“是”。
皇后清咳了两声,正色对胤禛道:“这凤仙花是宫中姐妹常用的染指之物,除了启祥宫之外,各宫各院都有。臣妾身为皇后,定会详查。”
春答应忽的道:“据婢妾所知,姚嫔娘娘从不染指,想必永寿宫应该没有凤仙花吧?”
姚佳欣: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得真好啊。
面对皇后询问的目光,姚佳欣忙道:“禀皇后娘娘,嫔妾的确从不染指,也曾吩咐过花房不必从凤仙花来。只是前几日也不知怎么了,花房突然就送来了两盆,还说这东西能避蛇虫鼠蚁,嫔妾瞧着花房一片好意,不忍拒绝,所以就收下了。”
花房执意送了恬儿不需要的凤仙?胤禛脸色不由冷沉沉幽暗了起来。
“哦?”皇后修长的蛾眉一跳,凤眸打量着姚佳欣,“那这两盆可还完好?”
姚佳欣心想,肯定不完好了!
她不疾不徐道:“凤仙花毕竟不是什么名贵花木,因此一早就被搁在不显眼的阴凉处。此刻是否完好,嫔妾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和蔼地道:“不是本宫信不过姚嫔,只是你宫里既有凤仙花,少不得是要查一查的。”说着,皇后看向胤禛,郑重一礼道:“为表公允,还请皇上派人去永寿宫一看究竟。”
胤禛冷眼扫了一眼这眼前这些后妃妻妾,瞥了苏培盛一眼:“你去查看一下。”
苏培盛浑身一紧,他可不喜欢这个差事,然而万岁爷吩咐,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嗻!”
苏培盛在御前太监中算是腿脚轻快的了,一溜烟儿便跑出了启祥宫。
东偏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姚佳欣心里有点打鼓,四爷陛下真的会相信她吗?她忍不住偷偷看了四爷一眼。
胤禛湛黑的眸子对上那小鹿般不安的目光,朕岂会信不过恬儿?永寿宫首领太监王以诚是朕派去的,做玫瑰香饼的向太监也是朕赏赐的,恬儿的一举一动皆在朕眼皮子底下,若还能偷偷谋害嫔妃……恬儿还没这个本事。更何况,恬儿心性柔善,岂会做出这种事?
胤禛打量着耿氏,问:“耿氏,此事你怎么看?”
耿贵人一怔,着实没想到皇上会问她的意思,她忙道:“婢妾相信姚姐姐。”
胤禛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后凤眸一沉,皇上居然是相信姚佳氏的!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切齿:只要等苏培盛的消息传回来,证据摆在眼前,定能叫姚佳氏好看!
片刻后,苏培盛气喘吁吁回来,皇后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永寿宫的凤仙花可完好无损?”
苏培盛跪在地上,面露难色,“这个……”
胤禛脸色一沉,斥道:“到底如何了?还不快如实禀来!”
苏培盛只得硬着头皮道:“永寿宫的两盆凤仙花,那盆粉紫色的倒是完好无损,可那盆红色的凤仙花——上头已经没有花瓣了。”
姚佳欣缓缓吐出一口气: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第113章 皇后的公道(3/4)(修)
“奴才问过打理花木的浓云,浓云说前几日还好好的,她也是今早才发现那株凤仙花突然没了花瓣,还以为照料不周,花瓣落尽了。后来一问另外几个莳花的太监宫女,也都推说不晓得。”苏培盛细细陈述。
毕竟那两盆凤仙花,姚佳欣并不喜欢,底下宫女也就不当一回事了。只不过……这几个莳花宫人都说不晓得——只怕未必!
想要莳花宫忍眼皮子底下摘走凤仙花瓣,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这几个莳花宫人里头有二五仔。
寂静了片刻,出声的却是皇后身边的春答应,只见春答应小嘴微张,俏眸中满是惊讶,她娇呼:“竟然是姚嫔娘娘要加害皇嗣?亏得耿贵人还那么信任姚嫔娘娘!”
话音刚落,胤禛脸色嗖地一沉,呵斥声如雷霆降临:“放肆!谁给你胆子,竟敢污蔑珍嫔?!”
此话一出,姚佳欣心中大安,话说珍嫔的这个称呼,真的好久没听见了。四爷陛下私底下不会这么叫她,旁人则不管当面还是私底下都不敢如此称呼。也就只有四爷陛下会在外人面前称她为“珍嫔”了。
唉,这封号取的,跟没有也没太大区别了。
春答应那精心装饰的粉嫩小脸刷地白了,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是惊吓与不敢置信。就算皇上已经将她忘在脑后,却也从未对她这般严厉申斥……明明条条证据都指向姚嫔,为何皇上还要袒护她?!一瞬间,春答应满腹委屈,眼睛里瞬间满是泪水,“皇上,婢妾没有污蔑姚嫔,着实是证据确凿啊!”
“闭嘴!”胤禛脸色阴沉得可怖,吓得春答应不由一个哆嗦,喉咙里如被噎住,愣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跪在地上,呜咽落泪,一幅委屈至极的模样。
此刻,皇后面上沉着冷静,心里早就醋意酸涌,没想到皇上竟这般维护姚佳氏!
一直在内室竖耳聆听的钮祜禄贵人终于忍不住,叫侍女搀扶着走了出来,她一幅虚弱无比的样子,眼中满是泪水滚滚,她直冲到姚佳欣面前,啜泣道:“妹妹自知之前言语不当,惹了姚嫔娘娘不快,可您再生气,也不该加害婢妾的孩子啊!”
姚佳欣小脸一沉,这个钮祜禄氏,已经伤了胎,居然还不忘跑出来添油加火!
姚佳欣正色道:“我没有害过贵人的孩子,一切尚未查清,还请贵人慎言!”
钮祜禄贵人泪流滚滚,仿佛根本没听见姚佳欣这番话似的,她可怜无比看着胤禛,哀嚎道:“皇上!婢妾的孩子险些没了!纵然婢妾千般不是,可孩子是无辜的!求皇上、皇后娘娘为婢妾做主啊!”
说着,钮祜禄贵人软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胤禛脸色嗖地有些阴郁。
皇后一脸怜惜,“你胎像不稳,不可大悲大伤,快些起来回内室歇着吧。”
见状,耿贵人忙起身上前,主动搀扶起钮祜禄贵人:“妹妹,地上凉,你快起来。有皇上在,定会查清此事。”
钮祜禄贵人咬着发白的嘴唇,泪涌连珠,“都怪我不好,不该对姚嫔娘娘不敬……”
耿氏暗暗皱眉,皇上摆明了相信姚嫔,你这般硬说是姚嫔所为,皇上怎么会信?耿贵人忙道:“事情还未查清呢,姚嫔娘娘不是这种人。”
听了这话,钮祜禄贵人赤红的眼睛狠狠瞪了耿贵人一眼,她哀怨地道:“姐姐也险些小产,怎的还这般执迷不悟?”
耿贵人默然不语,执迷不悟的人是你,你真以为这样就能栽赃姚嫔?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耿贵人隐隐怀疑这事儿只怕是皇后主导,钮祜禄贵人……耿贵人心底掀起恼恨,看样子这是钮祜禄氏苦肉计啊!若不是她舌头灵敏,只怕此刻……
一想到这里,耿贵人就不由怨恨上了钮祜禄氏!你要栽赃嫁祸姚嫔,却将我也算计在内!实在可恨!
只是耿贵人此刻却不敢与钮祜禄氏轻易翻脸,这个女人,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能算计,那么还有什么他不敢的?!钮祜禄氏,竟如此心狠、如此可怕!耿贵人心中泛起了凉意!她真恨不得立刻逃离启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