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自天界事务日渐上了正轨,日常需要天帝天后亲自过问的事情也渐少,寻常的小朝议在云儿提议下,他十分爽快的延后了半个时辰。
然后,这被称做为他登位后的又一仁政了。
然而,今天却不同往日,触手的冰凉让他顿时心中一惊。
睁开眼睛,熟悉又陌生的玉衡殿寝宫,没有云母的妆台,没有杏花春雨的屏风,没有清霜灵芝的盆景。
当然最关键,最重要的是——没有他的天后。
“云儿?”润玉试探的轻唤了一声,果然无人应答。
润玉立即抬手捻算,感到两人之间的魂契尚在,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打探四周的环境。
镜中的自己,相似又细微略不同,似乎要瘦一些,面色苍白,灵力也实在损失了不少,但无论灵力波动还是神魂,都显示这就是他自己。
这里的场景,倒有几分像曾经梦中的样子。
那些梦,算是他如今唯一未曾完全同云儿坦白的事,毕竟有点不相干的内容,实在不好同她解释,后来他便偷偷的将之毁尸灭迹,还专门嘱咐了魇兽一定不可透露给云儿。
若非当下的情景实在古怪,他都快要忘记那些梦了。
只是不同于过去的梦境,这个梦境中他竟然能操控身体,真是有点奇怪。
他想到,有某几个梦境中,他喜欢过锦觅仙子,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寝殿的门突然打开,匆匆的进来一个绿衣的仙子,“陛下,您醒了!”
“邝露?”还好不是锦觅!润玉暂松了半口气。
但看到本来早已离开璇玑宫的邝露,一身仙侍的宫装,就这样走了进来,眼见就要到面前,润玉连忙出声唤住她,“停下!”
他披上外衣,侧过身去——他先前可只穿了一件寝衣。
邝露应声停下,抬头来问道,“陛下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润玉没答,先捻了个诀,穿戴好衣冠,抬手整理衣襟的时候,一双手自然的伸向他的长袖——
!
润玉慌忙退后半步,对上邝露茫然无措的表情,掩饰的轻咳一声,“不必,本座自己来便可以了。”
这个自己是怎么回事?!
“是。”邝露低下头去,陛下如今想是又不愿信任她了,他自来在她面前少自称“本座”的。
邝露放轻声音并未露出心里的委屈伤心,“昨日之事,是邝露逾越的,还请陛下不要生气,陛下放心,邝露绝不敢将血灵子之事,告诉任何人。”
血灵子?什么东西?
润玉理了理广袖,面上不露声色,心念微动,无论如何他需得打探一下如今的情况才是,“水神现在如何?”
不知是云儿,还是岳父?
邝露抬起眸来,眼中自然的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我方才去探望过了,水神仙上,如今还没醒。”
“没醒?”润玉眉心微微一蹙,却从邝露的神色中读出一些复杂的意味来。
“可请岐黄医官看过了?”他压下即可探望的心情,平和的问道。
“邝露这便去请岐黄医官过来。”邝露即刻答应,又缓了声劝慰道,“陛下还请放心,水神仙上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罢了,还是本座亲自去看一看。”润玉眉心一蹙,到底还是不能按捺心中的担忧。
“是。”邝露应诺一声,并未奇怪陛下改变主意。在水神锦觅的事上,陛下向来慎之又慎,小心翼翼。
润玉自不知如今的“水神”到底在何处,抬步出门便略缓上半步,好在邝露未曾多想,加之安置水神之处与润玉寝宫玉衡殿并不远,不过几步便到。
邝露抢前几步,为润玉开了门,迎了他进殿。
立在殿门口,润玉神色未变,心底未免有些打鼓,此时他已然察觉水神并非宁云,但当真见了榻上之人,他心中当真咯噔一跳。
是锦觅仙子。
果然是锦觅仙子。
锦觅仙子是水神,那云儿又在哪里?
话说,这个自己莫非,又……
若非邝露侍立在旁,他都想要夺门而出了!
苍天在上,云儿,你一定要相信,我绝对是清白的!
“邝露,你留在此处好生照料…水神,本座去处理政务了。”
这个噩梦,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是,”邝露屈膝行礼,“陛下放心,邝露一定好生照顾水神仙上。”
润玉大步迈出殿门。
其他尚可放到一边,如今最重要的,得先将他的天后找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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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云按着额角从榻上坐起,满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她明明记得,昨天是她的生辰,她和润玉两个一同去极北看了鲲鹏迁徙,晚上回到璇玑宫然后……
她一晚上,做了一个以锦觅为主角的梦:
润玉上赶着给锦觅当备胎,然后成亲当天兵变当天帝?
锦觅喜欢旭凤,在与润玉有婚约的情况下同旭凤灵修了,然后又和润玉成亲,还在婚礼上把旭凤给捅了?!
捅完了又发现捅错了人,费劲吧咧的拿辨色能力换玄穹之光,炼九转金丹救他?!!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爹爹和临秀姨两位上神死了,而且死了好几年了,至今还没找到凶手!!!
这什么乱七八糟,颠三倒四,一塌糊涂的东西?!
她怎么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和脑洞的?
还当什么天后,不如去姻缘府写戏本子算了!
等等……
她眼睛怎么回事?
宁云使劲揉揉眼睛,这屋怎么就剩黑白灰了?润玉的审美不是这样的啊!
“仙上,你终于醒了!”
“你是…邝露?”宁云茫然的眨眨眼睛,黑白的看上去五官好像更深邃了呢!
“润玉呢?”
她的天帝陛下有时候小心眼得很,自来无召是不准人入他们寝殿的,尤其是早上衣冠不整的时候。
邝露被她的一句亲昵的“润玉”,激得眉梢一跳,还是垂首回答道,“方才仙家有事来报,
陛下便去忙了,说晚些时辰再来看水神仙上。”
水神仙上?宁云眉心一蹙,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一回神,立即发现哪哪都不对劲儿。
这屋摆设不像他们的寝宫,还有邝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她眼睛到底怎么了?对了,这双手,她的手没有这样肉肉软软的可爱啊?
“我…”她盯着邝露试探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昨日仙上将玄穹之光注入到九转金丹后,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受了伤,还好陛下…渡了些灵力给你,才将你救了回来,想来仙上过些时日便可复原了。”邝露笑得十分勉强,表演十分浮夸。
原来她还没醒?
这梦还有梦中梦,还有续集的?
讲道理,这个梦还能不能醒了?!
都怪润玉,要不是他昨天晚上把她折腾得那么累,她何至于睡这么长时间,做梦都这么长?!
不过,这梦也太不走心了吧!
“这玄穹之光可是至阳之物,我受之所伤,渡点灵力就好了?”宁云眉梢一挑。
“还…还能有什么……”邝露神色慌张。
“行了,说吧,怎么回事?”宁云眉宇一沉,露出一丝威严。
邝露一惊,头一回在锦觅面前感到接近于陛下的上神威力,一时承受不住差点跪了下去,垂下头来,“仙上…仙上所言,邝露不明白…仙上,若是无事,邝露…邝露便先行退下了。”
“等等!”宁云唤住邝露,她最讨厌说话藏头露尾了!
她一抬手关上寝殿大门,拈诀设了个结界,没想到灵力不继,身体虚弱,经脉一滞,差一点没成功。
就差一点!
邝露眼见大门在眼前关上,登时倒抽一口气,转过身来。
她心里对锦觅一直糟蹋陛下的心意,未尝没有怨愤,如今来照顾她也是为了陛下的旨意,见她如此行为,心中顿时怒火烧起,“水神仙上,您这是做什么!”
“我设了结界,”宁云轻柔的开口道,“现在,你可以放心,要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是,天知地知,无论是什么消息,我都不会告诉别人,是从你这里知道的。”
邝露到底不是喜欢发怒的姑娘,听她这般轻言温语,火气也就消散了,只是今日的锦觅行止,怎么有些怪异。
既然已经被关在屋里,她只能无奈道,“水神仙上,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宁云…宁云哪知道该问什么,但她绝对是不能露怯的。
她摆出一副高声莫测的样子,虚张声势道,“说你知道的。”
虽然锦觅承诺有结界,邝露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问,“仙上可听说过血灵子?”
血灵子?
她简直太知道了,好吗?
她婆婆当年送给她的临别赠品就是这个!
她看了之后,对创造这个神奇的玩意儿的神仙表示崇高的敬意!
看完之后,毁掉觉得可惜,未免被润玉看见,她就将那卷简轴藏起来了。
本来是想藏在床底下的地板下面,结果误打误撞还找到了不少润玉藏在那儿的一些梦珠。
什么她登上天帝啦,她以身殉道啦,她飞升上清天啦,她太上忘情啦,总之,她都没想过,在润玉的心里面,自己居然如此有崇高的理想,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关键是,他、他、他居然还把梦珠藏起来!
这是专门留着的?
总之,宁云本来是想要拆穿来着,后来一想,还是该给夫君留点面子的。
于是另外把卷轴藏墙缝里了。
可惜,后来她想再去回味一下,那些梦就不见了。
“所以,润玉…我是说陛下,陛下用血灵子之术,救了我?”宁云眼神微沉,她方才便注意了邝露的神色,此时换了一个不太刺激她的称呼。
邝露看锦觅仿佛知道,却还神色平静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忍不住吐露出心底的话,“仙上,您的心可是冰做的吗?即便是冰做的,陛下一次次为仙上付出,仙上的心也该融化了吧!”
“我求求仙上,我求求你,对陛下多谢情意可以吗?哪怕是骗他,敷衍他,都好!不要再像现在这般,日日冰他的眼,夜夜寒他的心!”她说到动情之处,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邝露并不知,对面看上去十分平静沉稳的水神仙上,大脑已经被刷屏刷到卡顿了!
我不玩了!
我、不、玩、了!
宁云在心里拼命的喊:这是什么鬼剧情!
为啥我要做这样的梦?
为啥我还不醒!
她回忆起过去十分糟糕的经历,十分、百分、万分以及肯定
——天道这是又玩儿她了!
宁云双手抱头,天道怎么就可着她这一只羊薅啊!
太!过!分!了!
“仙…仙上?”邝露看着宁云突然扭曲的表情,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的小心问道。
“哦,我没事,”宁云立即抹平表情,露出温和平静的微笑,“我就是有点头疼,没睡醒,想再睡会儿。”
“那,仙上您好生休息,”邝露连忙道,“刚才的话……”
“放心吧,”宁云挥挥手,解开门口的结界,“我保证,绝不会说给任何人听的,你放心吧。”
“那,”邝露探了她一眼,复又低下道,“邝露就先行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沙雕,练习中。
没有龙鳞定位,找,暂时是找不到的。
有人猜到了!宁云穿到了锦觅身上。不过,暂时她还不没接受现实,毕竟先前在睡觉嘛,所以还以为是做梦来着。
第145章 番外 原著篇(二)
宁云原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结果躺着没三秒钟就入睡了。
一觉醒来,仍然是孤枕独寝,一室寂静。
她终于意识到,这恐怕真的不只是一个梦而已。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在睡,邝露走的时候一盏灯都没留,没有辨色,屋内更显得黝黑模糊,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宁云摸索着下榻,想要点了灯确定如今这身体,到底是不是锦觅,却不小心碰到旁边的矮几,于是十分凄惨的跌了一跤。
还没来得急唉声叹气,殿门便被人从外急匆匆的打开。
“觅儿?你怎么了?”皓白绢袍银冠的润玉,在宁云眼中简直亮得发光。
决定了,从今天起最喜欢白色!
不过,听到熟悉的同款昵称,宁云抽抽嘴角,不免心里下意识尴尬的避开了对方扶过来的手。
甚至不必细看她就知道:这不是她家的龙,她的润玉。
殿门敞开星光入室,屋里敞亮了不少,宁云自己扶了床沿起来,看着对面缓缓收了手,默默站起来的润玉,默默的尴尬了。
“那什么,”宁云扯了扯嘴角,“好巧啊。”
对面的润玉黯然的垂了垂眉,手指将袖口的白绢攥得起皱,抬眼起来却显得十分平静的样子,“今夜昙花开了,我过来看看。”
他昨日施展血灵子之术后,实在疲惫不堪,便回房间休息,一时不知如何,便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至中夜,因为心中十分惦念锦觅,便趁了夜色来到她的门前。
只是毕竟夜中,他不好进去探视,只好在门外徘徊。
听见屋里的动静,和她呼疼的声音,他终是忍不住闯了进去,然而,没想到她如今对他竟然更疏远了。
宁云下意识的望向门外,白色的昙花在月夜盛开,十分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