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7A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外放着动画片。
每每到这个时候,飞机就像一个大型宿舍,阮思娴感觉自己就像个宿管阿姨。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小男孩身旁,提醒他带上耳机看动画片。
小孩子哼哼唧唧了两声,说:“耳朵疼。”
阮思娴蹲下来,轻言轻语:“小朋友,你这样外放会吵到别人。”
小孩子还是不乐意,指着一旁的大人说:“我爸爸都没有被吵到。”
阮思娴看了眼,他爸爸带着眼罩和降噪耳机,根本听不见,睡得跟死猪似的,能被吵到才奇怪。
遇到这种情况,阮思娴除了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没有其他办法。
“小朋友,到伦敦的时候是清早,你这个时候不睡觉,明天下飞机了就会打瞌睡,没精力去玩了。”
她声线温和,又可以放柔了语气,很难有人再说得出拒绝的话,即便只是个小孩子。
小男孩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关了iPad,“那我要尿尿。”
阮思娴朝他伸手,“走吧,我送你过去。”
虽然现在是巡航状态,但是飞机随时可能会遇到气流颠簸,保护小孩子的安全是阮思娴的责任。
经过傅明予身旁时,阮思娴低头看了一眼,他平躺着,呼吸平稳,睡得很安详。
阮思娴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停下脚步,对小孩子说:“小朋友,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弯腰,把那封信放在傅明予枕边。
手指碰到枕头的时候,傅明予抿了抿唇,吓得阮思娴一个激灵,以为他根本没睡着。
幸好,他只是偏了偏头。
不过傅明予没睁眼,一旁的小孩子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你这是在送情书吗?”
阮思娴:“……”
这小屁孩儿怎么懂这么多。
“不是的。”阮思娴不欲给他多做解释,“快走吧,一会儿卫生间该被人占了。”
小孩子权当没听见阮思娴的话,一副小大人模样:“这个哥哥是很帅,不过姐姐你也不要太害羞,我都收过情书了,没什么的,很正常。”
阮思娴差点儿没背过气。
你个小屁孩要发表演讲也不要在这里发表好不好?万一傅明予没睡着只是在养神呢?
阮思娴做了今天第三次深呼吸,拽着他去了卫生间。
一来一去不过几分钟时间,阮思娴牵着小孩子回来的时候发现傅明予竟然没睡觉了,已经调直了座椅靠背,打开了阅读灯正在看iPad。
速度这么快,阮思娴甚至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真的没睡着。
不过看他表情正常,应该没有听见。
也不知道他看到那封信没有。
经过傅明予身边时,阮思娴忍不住探着脑袋望过去。
行吧,那封信好像没被他发现,反倒因为他调直座椅而落到了地上。
阮思娴心里五味陈杂,现在不仅要重新送一次,还得在他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捡起来。
看见这封信的人不只是阮思娴,旁边的小孩子也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了吧,他还大声说道:“姐姐,你的情书掉在地上了。”
阮思娴:“……”
我看见了不用你多嘴。
不是,这不是情书!
傅明予闻言看了过来。
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发现身边的人是阮思娴后,很快又转过头去,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倒也不是意味不明,阮思娴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满脸的讥讽。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这他妈真的不是情书!
阮思娴发现自从傅明予上飞机,总共跟她说了五句话,其中还有两句就两个字,但已经把她从一个温婉和气的仙女变成了随时能引爆高空的炸药包。
这是什么魔鬼。
当然阮思娴只敢在内心嘶吼,表面上还要保持笑容。
“小朋友,这不是情书哦。”
“那是什么?”
“是陈情书。”
“不也是情书吗?”
“……”
阮思娴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傅明予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把小屁孩弄回座位,阮思娴蹲着给他系好安全带,摸了摸他的额头。
“早点休息吧。”
言毕,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站起,转身看向傅明予。
他的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被iPad吸引了,完全没给阮思娴眼神。
这样最好。
阮思娴走到他旁边,飞速捡起那封信,递到他面前。
这时候她也不装作不认识他假惺惺地称呼他“先生”了。
“傅总,您别误会啊,这是我……”
话没说话,飞机突然毫无预兆地颠簸起来。
而且幅度还有些大,许多乘客都惊醒了,安全带指示灯也迅速亮了起来。
阮思娴飞了两年了,凭经验也知道这次可能不仅仅是气流,甚至有可能是擦着积云雨过的。
来不及思考其他,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敢乱动,立刻抓住傅明予的座椅靠背来保证自己的稳定。
慌乱中,她低头看见傅明予不慌不忙地收起了iPad,抬眼看过来。
似乎要说什么。
这时,飞机广播突然响起,打断了傅明予的话头。
“女士们先生们,由于我们的飞机遇到了强对流气流,引起颠簸,请您回到自己的座椅,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同时关闭。”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叫,拼命想往自己爸爸那边扑,发现自己被安全带束缚住后就开始解安全带。
阮思娴立即喊道:“小朋友!不要解开安全带!这只是气流颠簸,不要害怕!”
可是小孩子哪里听得进去阮思娴的话,旁边孩子的父亲才刚刚被震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显然还没搞清楚当下发生了什么。
可不能真的让他解开安全带离开座位,一会儿在飞机上磕磕碰碰才麻烦。
阮思娴来不及细想,立刻就想跑过去按住小孩子。
但她刚刚松手,飞机就再次距离颠簸了一下,她脚下不稳,重心偏离,整个人往下倒去。
——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傅明予怀里。
阮思娴:“………………………………”
他身上的气息萦绕在阮思娴周身,身体相触,阮思娴的上半身几乎全靠在他的胸前了。
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目光。
他微微歪了下头,目光里的戏谑和不屑丝毫不加掩饰。
阮思娴解读出来就是——“我他妈看你还怎么解释。”
这种时候,阮思娴又很不争气地心跳加快,好像快跳出来似的,脸上的红晕直接蔓延到耳根。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这他妈也太尴尬了。
傅明予就伴随着这个心跳声开口:“误会什么?”
阮思娴:“……”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这幅场景,我说我没想过勾引你,你信吗?
我自己都不信。
飞机就在这个时候慢慢恢复了平静。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一个脸红耳赤,一个冷静到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的傅明予再次开口:“你还打算在我腿上坐多久?”
阮思娴:“……………………”
阮思娴立刻站起来,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薅了薅头发,手指不经意地擦过自己的脸。
就这个温度,如果她有一面镜子,应该能看见自己的脸红得像蒸过桑拿。
“我……”阮思娴眼一闭心一横,把那封信放到他桌上,“这是我同事托我给您的,里面是她关于飞扬计划的一些小想法。”
放下后,阮思娴也没敢再看他表情,径直离开。
-
走进休息室,正好江子悦过来说:“阮阮,你刚刚……”
江子悦说到一半停下了,拍了拍阮思娴的肩膀。
“没事,刚刚颠簸吓到了。”阮思娴站着稳了会儿心神,“刚刚7A的小孩子吓哭了,您帮我送一杯果汁过去吧,我先去休息了。”
此后的近十个小时,阮思娴经过傅明予身边无数次。
好在他睡了近五个小时,另外五个小时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给阮思娴一个眼神。
但即便这样,阮思娴每次经过他身边,还是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抬起头嘲讽地看着她然后说一些羞辱性的语言。
还好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落地后,送走了所有乘客,阮思娴差点没脱一层皮,从来没感觉飞一次长途这么累。
然而她揉着肩膀走回客舱,经过傅明予的座位时,差点儿又给气背过去。
——那封信原封不动地被放在桌面上。
为什么阮思娴确定其原封不动呢。
——因为司小珍为表郑重,用蜡封了口。
阮思娴今天数不清第几次深呼吸,把这封信捡了起来。
合着她今天经历了这么跌宕起伏的一趟航班,全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第4章 4号登机口
下了飞机,阮思娴打开手机,各种微信和未接电话多到快要溢出来。
坐上了开往酒店的大巴车后,阮思娴才闲下来开始回复消息。
江子悦动作比阮思娴还快,在一个同事群里发消息,说已经到伦敦了,问有没有同事也还在伦敦,约着一起去玩。
这个群是他们私下建的群,有空乘,有机长,有副驾驶,还有一些随行机务和安全员。
有人问江子悦这次乘务组都有谁,江子悦一一说了,又问:干嘛呀?意有所指呀?
阮思娴看了一眼群里的热议,知道江子悦在说她。只是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两条私聊就来了。
一个是今年驻扎在伦敦基地的岳机长,邀请她吃晚饭。
一个是昨天到伦敦的空少,邀请她下午一起游玩。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向阮思娴示好,当然也不是唯二。
也不知怎么的,阮思娴感觉自己今年桃花运特别好,层出不穷的追求者让她应接不暇,特别是她拍了今年世行3月刊的杂志封面后,每周通过七拐八弯的渠道加她微信的人都有好几个。
阮思娴回绝了这两个人,说自己今天有约了。
阮思娴发出消息的同时,一旁的江子悦揶揄地看了她手机一眼,“岳机长诶,你连他都拒绝啊?”
“……”
岳机长对阮思娴的心思不说人尽皆知,但明眼人都瞧得出几分。
不过说到底还是私事,被人这么明晃晃地拿出来说,而且还是未经同意看的手机,换谁都不高兴。
“我今天约了伦敦的朋友。”
江子悦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或者觉得,这只是一个搪塞的理由,她撇着嘴低头看手机,“我还挺好奇你一直不交男朋友的原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阮思娴:“不是……我只是现在没考虑这些。”
江子悦挑眉,头轻摆,“放眼整个世行,岳机长帅得一逼,才二十九岁,年薪百万,首席机长预备役,咱们乘务部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啊,结果你还看不上。”
阮思娴侧头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难道江子悦对岳机长有意思?
岳机长是很优秀,但同时他的花名也在外,又在航空公司这种环境,一波又一波的貌美空姐,简直像进入了后宫一样,换女朋友的速度堪比模特换装,一眨眼就变了个人。
“没有看不上的意思。”阮思娴小声嘀咕,“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已。”
旁边一声轻哼,带点看破一切的嘲讽意味。
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呢,阮思娴觉得她和江子悦也没到可以谈心的地步,便不再搭理,继续把微信翻到下面,才发现司小珍四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询问情况。
阮思娴就回了六个字:没送出去,没戏。
司小珍没回,因为她此时已经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
到了酒店后,阮思娴和江子悦住同一件标间。
现在伦敦时间上午十点半,江子悦在卸妆准备睡觉。阮思娴没有她这个倒时差的能力,害怕自己这个时候睡了,两天后早上回程的航班她会困到精神失常,所以和朋友约了白天见面。
“对了,阮阮,今天在飞机上发生什么事了呀。”江子悦拿着敷着面膜,嘴巴一张一合,“我看到你都坐到傅总大腿上了。”
正在换衣服的阮思娴一顿:“……”
江子悦能不能别这么精准地说出“大腿”两个字。
“什么大腿,就是颠簸的时候没站稳。”
江子悦笑了下,因为面膜纸足够厚,将表情藏住了。
-
夏末和初秋接壤,风里带着花香,也带着寒气。
伦敦常雨,阮思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素净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阮思娴觉得自己确实挺摇曳的,飞了十几个小时,要强撑着不睡觉,实在是快站不稳了。
“阮阮,你到伦敦了吗?”
卞璇那边很安静,却也把声音压得很低,“宝贝,我刚刚下飞机,迫不及待就给你打电话了,今天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有个惊喜!”
阮思娴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就挂了电话。
可见是真的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