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听他这样声色俱厉的指责,眼中闪过错愕,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似的。
他迟疑地问:“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老三抿了抿嘴,在诸位金家股东的注视里坦然自若地开口:“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有点看不下去他胡闹。大哥万一真出了事情,咱们这些做长辈的,难不成还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小辈去糟蹋咱爸留下的心血?”
他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众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迟疑。
老三明显是想要夺权的意思,按理说这坏了金家的规矩,大家都该骂他几句的。
可如今大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个情况,外头都说他得了肺癌,要真是这病,那说不好啥时候就得撒手。留下来的孤儿寡母,大嫂不管用,女儿又那么年轻,没了他做靠山,说真的最后未必是三房的对手。
这种时候,旗帜分明地出来得罪金老三未免不够聪明。
也只有不懂变通的金家老二,在老婆的拉拽阻止下出声指责:“老三,你别忘了,铭德能有今天的成绩是大哥一手打拼出来的,爸可没给咱留下那么多钱,你白拿了这么多年分红,现在转过头这样说大哥,不觉得自己亏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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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浩浩荡荡地开往寻香宴,车上,金家老二的老婆责怪自家丈夫:“你说你,大家都不出声,你跳出来当什么英雄?你在公司又不管事,骂老三,他也不少块肉,弟妹刚才看我的眼神跟刀子剐来似的,以后少不了给你脸色。”
金家老二金文所不屑地哼了一声:“老三以前也没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过,我还怕他的脸色?做人得有良心,大哥这些年对咱们这些亲戚不薄,现在他刚出事儿,老三就惦记着欺负窈窕。你想想,要是换成咱家女儿被这么针对,你心里能好受?”
他老婆叹了口气,突遭大变的惶恐也逐渐被难过取代了:“唉,窈窕这丫头……确实可怜,可惜咱们也帮不了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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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车里阴云密布,另一辆车里的气氛却全然不同。
金嘉瑞激动得眼睛都在发亮:“爸,我真能去寻香宴么?以前家里有人跟大伯提过,大伯都没同意的!”
“那是他知道寻香宴有多重要,才把在手里不肯松。”金家老三轻哼道,“你看现在不就交给自己女儿了?”
他给儿子分析:“寻香宴是你爷爷留下来的店,咱们铭德的根,里头管事儿的老屠是你爷爷的亲传弟子,咱们铭德其他餐厅里的主厨都从他手底下出来,他说话的分量可不轻,连你大伯对他都得笑呵呵的。他把金窈窕送到寻香宴,就是镀金去的,要也不敢突然把铭德大院的项目组交到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她哪能服众。”
又叮嘱:“寻香宴现在生意回暖,在铭德就更能说得上话了,你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它牢牢抓在手里,知道么?”
金嘉瑞有点紧张:“我能行么?窈窕都已经跟他们认识了。”
金老三不屑地嗤道:“我打听过了,她跟老屠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说是刚去寻香宴的时候给了老屠难堪。仗着你大伯撑腰,她飘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老屠那脾气,也是她敢得罪的?所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现在在公司里没有根基,可不能跟她学。”
金嘉瑞记下:“我知道了,我以后就捧着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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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香宴,正是一番忙碌的盛景,比起过往密集了不知多少的客流看得到场的金老三心头火热。
他领着儿子往里走,果然见屠师父领着小徒弟们忙碌。
厨房里轰隆隆燃着火,香气四处弥漫,屠师父不知道哪里又被惹毛了,板着生姜似的脸,训斥徒弟的声音跟开水烧滚了似的:“让你去拿鸡,不是让你在这玩手机,信不信我把你当叫花鸡塞烤箱里?”
他对面的小徒弟哭丧着脸说:“师父,我看网上有人说金总他……”
金老三一笑,上前打招呼:“老屠啊,忙着呐?”
屠师父看到他,脸色倒是好转了些:“哟,老三怎么来了?”
金老三给儿子使了个眼色,金嘉瑞赶忙客客气气地鞠躬:“屠叔叔您好。”
屠师父果然是传说中的臭脾气,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问:“你把你儿子带来干嘛?”
“听说最近寻香宴忙。”金老三道,“反正他在公司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让他来寻香宴给你帮帮忙,学点东西。”
屠师父扫了眼金嘉瑞,这小子站在对面,给他鞠躬后就一直低着头,乖顺得像只绵羊。
他呵呵一笑:“你儿子挺有礼貌。”
比窈窕那臭丫头看起来乖多了。
但还不等金嘉瑞高兴,他就话锋一转地拒绝道:”不过我这人够用,犯不着叫个小少爷来吃苦头。“
金老三笑脸一僵,不死心道:“男孩子家家,怕什么吃苦头,再说窈窕这会儿不在,你不正好缺个使唤的人么。”
屠师父赶紧摆了摆手:“别,你可别说这话,我哪里使唤得动窈窕,她使唤我还差不多。”
金老三听到这番毫不掩饰的酸话,内心一喜,心道金窈窕果然把这驴脾气得罪狠了。却听屠师父接着道:“赶紧把人领回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金老三怔了怔,竟不知对方为什么这么坚决,金嘉瑞被连番拒绝,也着急起来,开口自荐道:“屠叔叔,您让我留在这吧,我一直特别崇拜您,肯定会好好听您的话的。”
他这样放低姿态地吹捧对方了,屠师父竟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是哼笑道:“崇拜我?那可真稀奇嘿。”
金老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压低声音说:“老屠,话说到这份上了,你给我个面子。”
屠师父悠闲地往旁边一靠,朝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我倒想给你面子,可我问你一句,你大哥知道你这会儿把儿子送过来吗?”
金老三被当面戳穿,再厚的脸皮也有点尴尬:“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留在你跟前,听话好用不就得了。”
“我这里听话好用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屠师父嗤道,“金老三,你平常闷不吭声的,看不出来还是个狠角色,我师父这会儿要是还在,一巴掌就能给你扇铁锅里炖了。”
金老三脸色一变,看他的眼神也变冷了:“老屠,你少拿我爸来压我,我就问你,你同不同意吧?”
屠师父斜睨着他,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周围:“你甭问我,问问我徒弟们呗。”
金老三怔了怔,抬头一看,脸上顿时显出错愕的神情。
只见寻香宴后厨原本还在忙碌的那些年轻人全都围拢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父子。
“师父!”刚才还因为看手机上关于金父新闻被骂了的小徒弟汪盛提着菜刀上前问,“他们想干嘛?趁着金总生病来欺负金主管吗?”
其他徒弟们也目光灼灼,一副但凡他点头就要一起上来揍人的态度。
屠师父看自己这群不肖的徒弟们跟被戳了肺管子似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对金老三父子俩的态度更加的不耐烦:“看清楚了没?这儿没他位置,所以趁着我还没骂人,麻溜儿的赶紧滚吧。”
金嘉瑞看着一群大高个气势汹汹地拎着菜刀逼近,尿差点没给吓出来,金老三也是脸色煞白,但更多是感到难以置信:“你,你!我大哥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至于带着一帮徒弟这么护着个丫头片子?”
“我带他们?”屠师父一张蒜头脸差点给气出蒜苗来,根本懒得解释,摆手驱赶道,“滚滚滚,少特么跟我这扯皮,我懒得跟你说话,赶紧带你儿子滚。”
金嘉瑞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当面给难堪,自尊心碎得一塌糊涂,眼睛都气得发红,他实在想不通:“屠叔叔,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金窈窕,你这么看不上我?”
屠师父之前提起金窈窕的时候很没好气,现在看他的眼神却又充满了嫌弃:“就你?还想跟人金窈窕比呢?”
金嘉瑞对上他写满了“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眼神,瞬间如遭雷击,金老三也被气得目眦尽裂,手脚发抖。
两边的气氛一触即发,金老三几十年没这么被下过面子,外头一堆亲戚看着,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指着屠师父的手指都哆嗦了起来:“老屠,你现在这么绝,以后可别后悔!”
屠师父冷哼:“怎么着?金老三,你算哪根葱,就你还想威胁我呐?”
金老三已经恨极了,咬牙点点他:“好,你记着你的话,等到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什么?”
金老三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在大哥去世后掌权铭德报复这一屋子不给他面子的人的光景,数秒钟后才意识到这道微哑曼妙的声音不是屠师父发出的。
他愣了愣,蹭地扭头看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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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一群亲戚们噤若寒蝉,齐齐地让开一条缝隙,望向同个方向,缝隙尽头,一道细瘦纤长的身影缓缓踏了进来。
她腿很长,马丁靴的鞋跟敲打在地上,一下一下,就像敲打在现场所有人的心头。
拎着菜刀的汪盛第一个认出,难掩喜色地喊出声来:“金主管!”
金窈窕朝他一笑,双眼微微眯起,随即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了金老三身上:“三叔,您怎么不说话了?有朝一日什么?让我也听听啊。”
她这样笑着,眉眼漂亮到近乎带着攻击性,霎时间镇压了周围所有人的气场。
金老三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她,也愣住,口中下意识问:“你,窈窕……你怎么?你不是去了……”
“去了罗切斯特。”金窈窕直截了当地代他说完了未尽的话,语气带着嘲弄,“感觉有人非常想念,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她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任谁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自己去了罗切斯特,这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父亲去做手术的事情。原本还不敢完全相信外头传言的金家股东们顿时都慌了 ,有人忍不住开口问:“窈窕!你爸他真的得了——癌症?”
金窈窕点头,轻描淡写:“是肺癌。”
众人瞠目结舌,忍不住看向屋里的金老三,金老三即便知道消息是真,此时得到当事人的答案,眼中仍然控制不住地闪过亢奋的情绪。
但还不等他想明白金窈窕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地提起这个话题,金窈窕已经盯着他笑靥如花地拍了下手:“不过托大家的福,我爸爸的手术很顺利,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国了。他现在生龙活虎,要是知道大家都这么想念他,一定会感动得不得了的。”
在场众人听着这意有所指的感谢,瞬间脸色大变,原本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恨不能立刻跟金老三扯开距离。
金老三怔怔的,过了半分钟才意识到她的笑容和话里的内容,老脸霎时刷白:“生龙活虎……肺癌这种病……”
他得知消息后还专程询问过医生,连医生都说肺癌十分可怕,因为前期症状很难让人心生警惕,诊断方式也有限,通常它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距离病入膏肓不远。
病人撒手人寰,几乎只是早晚的时间。
金窈窕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更加愉悦:“是啊,好在发现得快,早期就被诊断出来了,您说巧不巧!”
这简直巧到不真实!
金老三本能地怀疑她在故弄玄虚,然而下一秒,金窈窕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跟电话那头的护士说了几句后,对方镜头一转,拍向了病床。
那边已经是夜晚,亮着灯的病房里,金父正醒着,穿着病号服靠躺在摇起些许的病床上,看起来有些虚弱,扫向镜头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威严。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气色不错。
在场的股东们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那宛如泰山压顶的重量,唯独金家老二哈哈一笑:“大哥,我就说你没事儿,真是老天保佑。有些人这下怕不是要被气死!”
金窈窕没有多让父亲应付这边,很快挂断电话,随即笑容渐渐收敛,盯着前方那对父子煞白的脸:“是啊,老天保佑。”
金老三说不出话来。
金窈窕没再理他,转身就朝外走,给在场众人丢下一句:“跟我回公司,开会。”
她一个在场排不上名号的小辈,话音落地后,一群长辈们竟下意识都跟在了后头。
路上,金窈窕一一回复了自己在飞行期间错过的电话和消息,想了想,给屠师父拨过去一个。
屠师父接的很快:“干嘛。”
金窈窕望着窗外笑了一声:“多谢啊,屠叔叔。”
屠师父没个好气:“忙着呐,我没空理你。”
——
铭德,闹得人尽皆知的金父的病情自然躲不开本公司职工的耳朵,事实上铭德职员们讨论疯了,都在猜测上面顶头老大的位置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
下班时间,正往外走的两个女白领正忧心忡忡地讨论——
“你们说公司不会出事吧?金董突然生病,也没培养个继承人什么的。”
“谁跟你说没培养继承人的,太子殿下不是继承人啊?”
“可太子现在都不在公司,而且她那么年轻,又才进公司没多久,这种家族企业,到时候一堆股东出来抢,谁知道她能不能抢过那些老油条哦。”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些许骚动,紧接着数辆黑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大堂外的门廊口。
众人正吃惊,当中的车门就被司机打开了,一条笔直修长的小腿踏着黑色马丁靴踩在地面,紧接着从车里露出一张艳冠群芳的脸。
肃杀的气息不知怎的迅速蔓延开来。
金窈窕扫视了周围一圈,朝不远处瞠目看着自己的几个职员微微一笑,随即转头看了眼其他车里跟出来的长辈们。
心虚的股东们下意识跟在了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露娜接到她报平安的电话,早早等在了铭德楼下,此时看到闺蜜,立刻抹着眼泪跑上前来:“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