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珍馐——缘何故
时间:2019-11-27 08:29:53

  他唱起白脸,徒弟们全都脖子一缩,但与此同时,想到金窈窕的话,依旧心头火热,干活儿干得更卖力了。
  虽然以前他们态度也很端正,但给别人工作和给自己工作,心态能一样么?
  金窈窕看屠师父怒气冲冲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屠叔叔,不至于,我和我爸就是觉得你们工作辛苦,不能让你们心寒而已。不止他们,还有您,前段时间我和我爸不是把三叔的股份收来了吗?我打算分出其中的一部分转给您,您这些年带出这么多徒弟,还管着寻香宴,这是您应得的。”
  屠师父下意识就拒绝:“我不要!”
  他是金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又是老一辈的观念,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了手艺,师父去世后自然而然就为金家卖命。
  平心而论,金父这些年对他挺不错的,从没吝啬过工资,他又没什么野望,觉得生活过得去就行,没巴望过那些自己不该要的。
  金窈窕却摇头:“屠叔叔,这是我和我爸的心意,给您您就收着吧。其实也不是多么重的股份,以后铭德好起来,您拿分红给家里人买买东西也好。”
  屠师父听得愣住,一时口中的推辞竟没能吐露。
  他这把年纪了,哪里能没有家室呢,家里老婆孩子儿媳妇孙子七八口人,要说一点也不缺钱,当然是不可能的。
  前段时间他打电话骂一个跟着金老三走的徒弟欺师灭祖,那徒弟被骂得不敢回家,电话里也哑口无言,过后却又怯生生打过来说,程家的老板愿意花六位数请他去程家干活儿。
  他当时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喷得狗血淋头,挂断电话回家,老妻却来商量,说儿子儿媳在外地上班,现在孩子大了,想为孩子上学买房,这可是一大笔钱。
  在后厨里一群徒弟面前骂人都不带卡顿的屠师父,那天听完之后把自己锁屋里抽了整整两包烟,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给徒弟拨回去。
  他知道程琛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多钱挖他,金家现在在临江支撑艰难,他一走,手底下的徒弟们肯定也会跟着离开不少。不管这些人去哪儿,即便不到程家,金家失去了最重要的技术人员,势必要元气大伤。
  他这辈子活得堂堂正正,干不出捅人刀子的事儿来。
  如今金窈窕提起家人,他脑子里腾地就闪过了那天老妻坐在客厅,拿计算器加减几个存折余额算得一脸忧愁的模样。
  屠师父张了张嘴,往前看去,金窈窕气定神闲地把一烤盘脆皮乳鸽从烤箱里抽出来,半点不跟其他徒弟似的怕他发火。
  脆皮乳鸽被烤得油光锃亮,红褐色的外皮跟吹了气似的膨胀光滑,香气一路飘到鼻尖,他哼了一声,老菜梆子似的面孔垂下,拿勺子继续搅合起锅里稠厚的汁水。
  望着芡汁的双眼里,暖洋洋的笑意却掩不住地蔓出来。
  这丫头。
  ——
  金窈窕把脆皮乳鸽放下,感觉兜里电话在响,脱下隔热手套拿出来一看,居然是蕾秋。
  蕾秋领着之前采访过她的那群广电记者等在门口,金窈窕出门去接,有点意外:“蕾姐,你们怎么来了?”
  蕾秋笑道:“刚好听说他们要来你们店采访,就顺路一起跟来了。”
  金窈窕听得一愣。
  铭德的面子也就那样,父亲上次为了周年宴请记者到场,已经用过了一次人情,这回隐宴试营业,餐厅在商场里,势必搞不出上回江滨露天区域人满为患的阵仗,她因此就没想过请记者来助阵。
  结果记者自己来了?
  而且还是这批广电的老班底,这可跟上次父亲卖人情请来的民生新闻记者不一样。金窈窕看了一下他们手中麦克风的标志,分明是临江本地收视率最高的晚间新闻节目组。
  蕾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头忽然给这么个命令,不过她对金窈窕的印象十分不错,理所当然地为对方高兴:“本来想下了班再过来的,你叫我一声姐,我怎么着也得给你捧捧场。”
  金窈窕低头朝蕾秋的腿看去,灭绝师太忍不住笑出深深的鱼尾纹:“放心吧你,今天我穿的保暖袜。”
  一来一往,金窈窕也笑了,抬手往里一招:“快进来吧。”
  店外等位的客人看到进屋一群记者摄像机和话筒上的台标,都是一脸惊讶。
  铭德那么牛逼的吗,连临江收视率最高的晚间新闻记者都被吸引来了,全临江的餐厅开业,谁家能有这待遇?
  ——
  先前已经合作过一次,大伙儿算是熟悉的,记者们对金窈窕十分客气。
  进店之后大家都惊讶了一把,其实来前他们做过调研,知道隐宴试营业的风评很好,客流量也十分可人,只是亲眼见到人满为患的场面终究还是觉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夸张点。
  试营业啊。
  隐宴这种高端餐厅,人群不低,又可能是因为餐厅定位的原因,据说这次试营业也没做多么大的价格促销。一家收费贵的新餐厅初落成,没名没气的,到哪儿吸引客源去?
  可眼下店内的光景,竟然比很多经营了很久的网红餐厅都不差。
  这也太反常了,铭德估计花了不少大钱搞营销吧?
  但越往里走,他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好好的肚子突然饿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菜香飘来,摄像师扛着肩膀上的机器,目光不由自主跟随旁边一个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热气腾腾的松鼠鳜鱼飘远,松鼠鳜鱼撅起漂亮的尾巴,脑袋高高昂起着,被炸成金黄色的鱼肉宛若爆开的松球,殷红稠密的汤汁浇在上头,伴随着热气从眼前迅速飘过,混合着炸鱼焦香的酸甜香气却如影随形,经久不散。
  咕噜一声。
  那摄像低头看了眼肚子。
  旁边忽然传来动静,蕾秋循声看去,却见角落某个小桌的两位客人迅速起身背对着自己。这俩人穿得光鲜亮丽,身上的大牌连衣裙没五位数下不来,动作却带着一股仓皇味道,她疑惑了一下。
  但还不等细想,一股抓人的香气就将她的眼球狠狠拽向了另一个方向。
  后厨大门,正有人出来。
  金窈窕示意几个屠师父的徒弟将菜品放在临时应急的小桌上,一时也不知道这群来采访的记者打算走什么流程,问:“你们节目组一般怎么采访这种活动?能吃东西吗?”
  临江电视台是官方台,晚间新闻当然也是严肃的新闻频道,采访这种事情,当然是站在寻香宴的大门口跟负责人一问一答,接着采访几位食客的体验感,最后主持人总结几句干巴巴的鼓励的话啊……怎么能吃东西呢?
  蕾秋看着被放在正中间的那盘乳鸽。
  乳鸽比她的拳头大不到哪儿去,可小小的身体里却不知怎么,竟然蕴藏着如此具有力量的香气。它紧紧地团着,油亮的表皮饱满得没有一丝褶皱,鸽腹内的汤汁一点点晕开,蔓延在盘底。
  金窈窕顺势解释:“这是我们餐厅的烤乳鸽,别看它小,工序却复杂得很,烘烤之前先进行过腌渍,烘烤的时候,鸽腹也要密封进特制的汤汁,所以烘烤出来的成品会非常入味,蕾姐你要来一只吗?”
  蕾秋咳嗽一声,示意摄像师拍摄。
  摄像师:“???”
  我们是美食节目吗?今天还拍菜的?
  但说实在的,看到一桌子菜后他也有点挪不动步了,反正领导发了话,拍就拍呗。
  金窈窕还以为他们就是这么个采访流程,美食节目她没少接触,便照着认知一一介绍起来:“这是松鼠鳜鱼,我们选用最新鲜的鳜鱼,炸成型之前同样要事先经过调味,这样炸出来的鱼肉才足够口味丰富,鳜鱼的芡汁也经过很多次的调整。这是红焖牛尾,选用肥瘦均匀的牛尾,煸炒之后再进行红焖。这是我们餐厅的前菜醉蟹……”
  摄像师越听越饿,眼珠子都差点栽进屏幕里,拉了好几个近景,越拍越仔细。
  负责提问的记者被金窈窕按在椅子上,手上还拿着话筒,正准备问自己来前背下的那些正经的问题,金窈窕却给她塞了一双筷子,示意她尝尝。
  美食节目嘛,不都有个主持人尝菜。
  晚间新闻记者:“???”
  等一下这个流程不太对啊。
  但看着那盘从一上桌就吸引走自己全部目光的红焖牛尾,他到底没忍住夹来吃了一筷。
  算了不行的话到时候回台里把这一段剪掉就好。
  牛尾不吃却是要凉的。
  那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忍不住问:“怎么样?”
  记者腾地闭上了眼睛。
  热腾腾的牛尾带着浓厚的汤汁包裹住味蕾,已经炖到酥烂,好像随便抿一抿都会融化似的,红焖的汤汁内带着牛尾本身优秀的丁点奶香,他真的从未吃到过这样优秀的美味。
  “好吃!牛尾的肉非常肥厚!红焖的味道也跟普通红烧口味不同,非常特别,非常入味!”
  金窈窕点头,这记者美食节目做得蛮有水平的嘛。
  蕾秋站在旁边,此时多少感觉到了有点不对,金窈窕却背着摄像机给她叉了一只乳鸽:“机器拍不到,蕾姐你先吃一只。”
  蕾秋正想着采访流程跟台本出入的事,闻着香味顺势拿着叉子咬了一口。
  酥脆乳鸽表皮竟然肥厚惊人,烘烤之后质地几近酥脆,只轻轻一咬,表皮就随着牙齿裂开,皮下的肉汁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乳鸽肉滑嫩得根本难以形容,烘烤时腹部的汤汁已经完全渗进了肉里,咀嚼时每一根纤维里都塞满了特有的鲜味。
  鸽子跟鸡肉不同,因为小,吃起来特别的有滋味。
  蕾秋站在机器旁边,直到啃干净了第二条鸽子腿,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跟拍摄组说的话:“……”
  ——
  角落里,胡晚月跟闺蜜背对着拍摄组,脑袋几乎垂到桌面。
  胡晚月问:“走了没?金窈窕走了没?”
  闺蜜迅速地朝后晃了下脑袋:“没!”
  呜呜呜真的好丢脸,胡晚月想哭的心都有,闺蜜也坐立难安:“咱们,咱们要不先走吧?”
  胡晚月保持着背对众人还要埋头的姿势艰难地夹了一筷松鼠鳜鱼塞进嘴里,酸甜的汤汁十分浓稠,包裹着已经被炸到酥脆的鱼皮,鱼皮下方的鱼肉嫩得几乎能团成蒜瓣儿状。她连吃了好几口,又把同样炸过的鱼尾巴折下来咔嚓咔嚓地吃,满嘴都是挥之不去的香味,又拿起另一个勺子吃了口旁边还剩一半的蓬松柔软的舒芙蕾。
  她感受着舒芙蕾在舌尖融化的滋味,心脏蜷成一团,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在刀尖上跳舞,但是——
  “不行。”她说,“松鼠鳜鱼和舒芙蕾要趁热吃,打包回去不好吃了。”
  扬言自己要生酮减肥的闺蜜闻言略作思索,夹了一筷子热腾腾的咸肉,配合一大口饭塞进嘴里:“也对。”
  ——
  临江广电大楼。
  晚间新闻的领导沉默地看着采访组带回来的片子:“……”
  吃得心满意足现在嘴里还能咂摸出滋味的采访记者:“……”
  这是上头直接发话要拍的……
  于是今夜。
  晚间黄金档。
  临江晚间新闻栏目的众多忠实观众们得知了本地有个叫隐宴的餐厅开业的消息,与此同时被迫观看了电视上浮现出的清晰的菜品近景。
  拍得可真好啊,短短几十秒,简直跟高质量的纪录片似的,那油光水滑的乳鸽,那汁水浓稠的牛尾,那酥脆漂亮的松鼠鳜鱼,那腌得滑嫩软糯的醉蟹,简直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它们的香味——
  在晚上八点这个晚饭刚好消化得差不多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临江晚间新闻栏目的粉丝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割割:其实我今天也有出来……
  胡晚月:呜呜呜真的好丢脸
 
 
第28章 
  深夜放毒最为致命,尤其拍菜色近景的时候,一旁还有个好听的声音生怕他们不知道菜有多好吃似的详细给观众介绍每道菜的制作难度和背景。
  这一天的临江,好多电视机前的人们深夜里翻箱倒柜地找泡面,外卖订单数量也大有增加,在外地打拼的年轻人们甚至接到家里老人们的电话——
  “临江有个叫隐宴的餐厅开业了,你啥时候回来,咱们一起去尝一尝。”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们一般来说是不会关注外界哪家开业这种不符合兴趣的新闻的,奈何晚间新闻的摄像师实在是拍得太过诱人,以至于短短几十秒的播报画面竟给观众留下了比许多奇葩社会新闻还要深的印象。当晚临江不少被馋得破戒吃夜宵的人就开始上网讨伐起了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自然是调侃的语气。
  正在加班的蒋森关掉电脑,想到下午发给沈启明的那封邮件还没确认,索性临走前去了趟沈启明的办公室。
  他也不提前打电话,反正沈启明肯定在办公室里,这人以前只要没应酬不出差,每天必定六点钟之前完成当天的工作回明珠山别墅。现在嘛,对方倒也没搬家,只不过跟住在公司也差不多了,经常凌晨一两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今天一进屋他就发现了异常,沈启明办公室会客区的电视机居然开着。
  沈启明有点洁癖,其实办公室不常用来待客,就连助理们没事儿也都尽量不进屋,因此这台电视机自安装好后几乎就是个摆设。办公室的主人桌子上足足三个电脑显示器,看股票都用不着开它。
  今天居然打开了?
  蒋森目光瞄去,随即愣上加愣——
  他看了眼手表,十点半。
  电视屏幕上放的居然不是美股大盘,而是……《晚间新闻》的重播?
  还是地方台临江的晚间新闻,不播国际局势,只放本地那些鸡毛蒜皮的消息,小伙儿理发被骗啊,小姑娘整容失败啥的。
  蒋森望着电视屏幕沉默了足有一分钟,随即才意识到办公桌后的沈启明在等自己说话。
  办公室里亮着灯,沈启明也没在看电视,放下文件:“什么事?”
  “……”蒋森提完邮件后,忍不住看了眼对方的脸,“……你还看《晚间新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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