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真的不够,前期倒还好,但我算了算,人最多匀到第六家店,剩下的半年之内肯定不可能出师。”
他已经加快了收徒弟和教导徒弟的进度,然而传统师承行业就是如此效率低下,首先招弟子就很麻烦,没有渠道,多要靠人介绍或者跟熟人打听哪里有好苗,然后把好苗子带在身边,靠一次又一次帮工似的打下手挤牛奶似的学东西。
不管东西方,大厨带弟子都是一个模式,这也是很多著名餐厅无法壮大的原因。
像铭德这种有独特风格无法被量产替代的,很多时候更是注定了只能偏居一隅,做得再大,也最多只能吸引口碑,得不到与水平相当的发展机会。
金窈窕却不甘心,她揉着脑袋,忽然有个设想。
“屠师父。”金窈窕斟酌着说,“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深市倒还好,等以后铭德的版图扩大,您在后厨带徒弟的速度永远比不上新店开业快。您有没有想过直接从后厨退下去专门带徒弟?”
屠师父愣了一下:“怎么专门带?”
金窈窕这会儿脑子里的设想还有些模糊,含糊地形容:“类似专业授课那种,但跟现在外头那些糊弄人的厨师学校不同,你带出来的学生,可以视进度分批再选公司培训,水平可以的,再直接进入铭德旗下的餐厅工作。”
这样一环套一环,新店主厨的人选就可以不断在老店主厨的助手里选,以铭德主厨股份制度,愿意沉淀学习并留下的学生不会是少数。且真正成绩优异进入公司的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技术,也不用担心铭德的根基会被挖走。
屠师父听得怔住。
其实这还是他所熟悉的师承关系。
只是他从小跟着金老爷子规规矩矩地蹲在后厨,接触到的业内名厨们也都是同样的经历,思维根深蒂固以后,竟从没想过如何更有效率地解决生源问题。
一旁的金父听着女儿的三言两语,却忍不住有点激动:“这等于都是我们金家的弟子啊。”
例数全国,多少名厨世家,桃李再满园的,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金窈窕嗯了一声。
金父跟屠师父对视一眼,都心动了。
然而这都是为未来打的基础,当下的问题暂时无法用此举解决。
金窈窕沉默深思。
——
铭德楼下,一群年轻人都不敢置信。
“勒哥,铭德真那么大方啊?直接给人股份的?”
马勒最近已经专程去调查过了,拍着胸脯打包票:“深市那边我不知道,反正临江这里,他们店里的主厨各个都有分红。临江的隐宴你知道么?深市也开了一家的那个,隐宴一店的那个主厨,叫汪盛的,猜人家一个月连工资带分红能拿多少数。”
他师弟呆呆地摇头。
马勒报了个数字,听得在场所有年轻人都呆住:“乖乖。”
尚家给几个台柱子的待遇尚且过得去,可对台柱子们手下的徒弟,就没那么上心了,很多时候就连补贴要靠做师父的掏腰包。
传统餐饮世家里,徒弟们晋升的机会也很渺茫,除非马勒这种跟着爹的,否则其他人就只能靠熬。
他们哪儿听说过业内那么先进的晋升制度。
马勒: “这还只是一家分店,听说铭德的主厨以后水平够高,同时管几家分店也不是不可以。”
这次来的都是跟他玩得最好的师弟,听到这些当然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师父他们不都是尚家的厨师吗?我们以后出师了,也应该留在尚家工作吧?虽然前景更好,可咱们也不能为钱背叛师父啊。”
马勒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傻啊你们,你们请假来临江我爸他们能不知道?他们拦你们了么?”
师弟们才想起这茬,愣愣地摇头。
马勒点点他们:“我爸他们是我爸他们,尚家是尚家,别搞混了。”
——
深市,老二并几个师弟都先后接到了请假的徒弟们打来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师兄弟几人默契对视,其中一个还有些动摇:“真的就这么让他们跟马勒去铭德么?”
老二望着虚空,半晌后长叹了一声——
“咱们这些年给尚家当牛做马,是为了师父,他们却不欠尚家什么,既然现在有做人的机会,就放他们去做人吧。”
——
金窈窕踏出会议室,果不其然又听到了马勒的哔哔声。
她正思索着公事,感觉马勒要哔哔,下意识的就不想理。
谁知一抬头,对方这次身后却跟来了好些陌生人。
金窈窕:“……你干嘛?”
要打群架吗?简直不知死活,她在公司振臂一挥,能找来十倍的数量打得对面满地找牙。
马勒对上她的视线,却嘚瑟一笑:“菜谱不要,人你要不要?”
金窈窕:“?”
马勒抬手一招:“叫人。”
背后一群小弟:“金董好!金董给口饭吃吧!”
马勒:“都是跟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被逐出师门了,饿着肚子,想来铭德混口饭吃。”
金窈窕认出了几个之前在马家见过的熟面孔,沉默了很久:“……马勒,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马勒:“是真的!”
小弟们:“对,真的,肚子特别饿。”
马勒:“而且外面那么冷,都走路来的临江。”
小弟们:“……是的!特别冷。”
金窈窕:“……”
马勒:“你该不会让他们再走路回去吧?”
金窈窕回头:“爸,打电话!”
金父应声而动,拿出电话来拨给自家二师弟:“老二,你儿子和你徒弟们都跑临江来了,你赶紧来一趟把他们接回去,你家这臭小子,又是拿菜谱又是带人的,尽背着你瞎胡闹。”
电话那头的老二声音忽远忽近:“师兄你说什么?我这信号不好,咱们晚点再聊啊!”
说着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金父:“……”
金窈窕:“……”
这下再傻她也能感受到父亲那群师弟想干什么了。
金窈窕皱起眉头。
她敏锐地感觉尚家内部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
还有,这从天而降的一群小厨师是什么个意思。
自己这张嘴是开了光吗?
作者有话要说:
马勒带着一群小徒弟:我们没饭吃了!又穷又饿,走路来的临江!
夏仁:我的人呢?为什么跟我的朋友一样越来越少了?
晶茂员工们:老板最近老是拿着手机,工作很忙的样子,好严肃哦
割割:做题
直男测试题——【非选择题】
女朋友:今天从医院回来以后一不小心把你很贵的花瓶打碎了,对不起啊,多少钱,我重新买一个赔给你
答:【】
第60章
马勒带着一群师弟和那本菜谱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走。
白来的一群好厨师,还是尚家几个台柱子们的得意门生。马勒就不说了,珍珑第三代的领头羊,家学渊源,从小就跟着父亲学艺,就连他那群师弟们,也是小小年纪都能扛得起大梁的存在,资历深的,比起屠师父的几个得意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家有尚老爷子留下的众多门生团结发展,这些年偏居临江的铭德却只有一个屠师父,师资水平和教学效率到底略逊一筹。
这是天降横财。
但金窈窕还是理智的,没有被冲昏头脑立刻接受。
马勒他们是尚家人,无端端跑来铭德,头顶的师父们都还在尚家卖力呢,怎么看怎么像欺师灭祖。
只看先前金老三离开金家去程家,跟他早有勾结一起离开的小徒弟们惹得屠师父有多恼火就知道了。那段时间屠师父简直就像个行走的喷火器,打电话骂人不说,甚至得空还找上门去怒斥,他的其他弟子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连离开的那几个,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辩驳翻脸。
师徒关系跟师生不同,师父不同意,手底的弟子却跑去对手阵营,倘若未来没有大造化飞黄腾达,那几个离开的徒弟估计最大的成就也就这样了。
即便日后运气好,能有一番成就,可业内但凡扒出这笔历史,就永远都是他人口中的谈资。
虽然看金父二师弟的表现,不像是对马勒的行为不赞成的样子,可人心隔肚皮,金窈窕摸不准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再者有父亲跟尚家过去的历史在前,金窈窕实在不想惹得铭德一身骚。
——
金家的晚餐时间,金父无言地与登门拜访的一群小辈对视。
马勒的一群师弟甜甜叫人,按辈分都是师侄,他实在很有些不忍心,站在门口回头朝厨房方向看。
许晚也在,金窈窕准备家里晚餐的功夫顺便教她容易上手的新菜。
细末香菇粒下锅跟肉蓉炒香,米粉泡水炖煮,煮到熟透的程度,捞出来过冰水,同样切成细细的碎末。
金窈窕自己有事情做,金母就帮着女儿指导许晚的刀工,她自己虽然做饭也不怎么好吃吧,可比不上丈夫和女儿,教许晚却是绰绰有余了,竟也很有高明严师风范:“太大段了,得再细一点才行。”
许晚捏着那把湿润又软弹的粉丝切得专心致志。
她最近有时间就常来金家学做菜。
离婚以后,她身家斐然,却着实没什么事情干,在铭德当前台是消磨时间,现在学着下厨,也慢慢品出了几分趣味。
尤其是每天去明珠山一边做菜一边等儿子结束加班的时候。
她一边切粉丝,一边两头看金窈窕和金母。
桌上用小瓦斯炉热着一口小锅,金母手上掂着一团格外湿润的面团,好像不成型随时要融化似的,却又偏偏湿润得刚好能通过时不时的抖动停留在金母的手上。
面团在滚烫的锅里一擦,随即伴随着抖动再次回到金母的手里,只在锅里留下浅浅的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几秒种后,那痕迹就逐渐成型,边缘翘起,轻轻一揭。
一张薄如蝉翼的柔软米皮就成型,是一会儿要拿来包炒制的馅料的。
真神奇啊……
许晚越看越觉得自己以往从未留意过的很多食材,成型的过程都有着超出想象的趣味。
细密的米粉末下锅,跟肉碎香菇同时翻炒,香气逐渐飘散开,金窈窕翻动着炭炉上的一片牛肉,嗅着香气给她提示:“放点鱼露,再放一点,好,够了。”
炭火发出哔哔啵啵的爆裂声,正被烘烤的牛肉香气比起许晚做的更加浓烈,连正在做米皮的金母都几次进来询问:“还要多久才能吃啊?”
金窈窕夹了一片给她吃:“味道是出来了,可变干肯定没那么快,不过爸找来的肉确实很好,烤到这个程度也很好吃了。”
金母手上有面团,张着嘴任凭她喂,滚烫的肉片咬在齿间,都还没来得碰到舌头,浓郁的鲜味就已经窜进了脑子。
嗅到这个气味,也不顾上东西烫不烫了,金母三两下将肉嚼进嘴里,香料酱汁混着格外浓厚的肉香立刻在口腔中炸裂:“天哪,太好吃了。”
金父这段时间不用忙公司的公务,就总琢磨着给金窈窕未来的新菜发挥空间,不断找回天南海北的食材。
这片宽广的土地上生长了数不尽的食材,很多东西就连深市这种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也未必能找到,比如眼下这块来自青海的高山牦牛,肉香味就比铭德旗下餐厅现在使用的牛肉醇厚不知多少。
牛后腿做牛肉干,先腌渍后烘烤,是金母自己要求的零食。牛腩则拿来卤炖,在红汤里熬得酥烂柔软,鲜气飘得无处不在。金窈窕已经在考虑采用这个新食材了,虽然成本高些,可放在隐宴和寻香宴的菜单上,绝对不愁拥趸。
马勒在大门外头就嗅到这股叫人站不稳的香味,进屋后目光专注无比地盯着炉子,仿佛想用双眼参透金窈窕朝肉里放了什么。
金窈窕对他已经很无奈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
——
马勒带着一群小弟来,本以为自己能马到成功的,没成想自己连带一群小弟竟连入职都混不到。
他每天翻那本自己看了无数遍,心心念念想琢磨明白的菜谱,十分的不甘心。
父亲一直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这本菜谱,他从刚学会认字就被父亲带着念读,等到能拿刀,父亲更是手把手教他烹饪,可以说菜谱里的每一道菜,他都学做了无数遍。
但学着学着,父亲就再没让他重复过了。
他以前总以为是自己学有所成,直到后来父亲提起让金窈窕继承衣钵。
他不是没有不服气过,直到亲眼见到那只酒仙鸡。
他找来铭德,实际已经跟父亲从小教导的继承衣钵的思想没有多大关系,毕竟尚家人那个德行,即便未来他取代父亲成为了珍珑的台柱子,也无非只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力。
他纯粹是出于追求更高的技艺而来,倘若从没见过金窈窕的手艺也就罢了,可现在他明明看见了更高的阶梯在哪儿,越看金窈窕做菜,越确认对方能教给他过去参悟不透的东西。
走是不可能走的,这辈子也不可能走的。
马勒挽起袖子,气势汹汹:“我来帮你洗菜!”
又一招手,带来的师弟们齐刷刷列出方阵,剥蒜的剥蒜,擦桌的擦桌,扫地的扫地,宛若一群不要钱的壮劳力。
——
壮劳力们留下的意愿很坚决,但金窈窕还是迅速着手实现起了自己会议上提出的设想,跟父亲和屠师父一并敲定后,屠师父迅速被调离了原本的岗位,加入了铭德又一个新成立的项目组,开始申请授课所需的各项执照。
冬至日开始销售的铭德半成品时令菜单各方反馈和收效也都喜人,《华夏珍馐》热映后的各项投资分红到账,钱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同一时间铭德第二个新项目组拔地而起,由以金窈窕自己为首的公司技术人员构成,近期的主要工作是研究餐厅目前热销的半成品是否能投入流水线加工,又该如何在提高产量的同时尽量保证出众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