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斟酌语句,以温柔的话语小心说道:“太过宽和并非好事,为政者,当明了何时该松,何时该严,而非一味地纵容下属,您有心与下臣们亲近是好事,但您身份不同,到底是主公,做主公的,怎么能毫无威严,不摆架子呢?”
貂蝉:???
“我毫无威严吗?”
荀谌点头:“您这样如何能震慑住众人?”
貂蝉奇道:“友若是觉得我太纵容奉孝了吗?其实奉孝自有分寸,你别看他看似闹腾,哪一次不是为了我在做事?我纵容他不是因为我压制不住他,而是我喜欢他现在这样敢说敢做的样子,并且他聪明有意识,不会触怒到我的底线。”
荀谌叹道:“不止如此,也不仅仅是对他,主公对谁都温和,刘备能力强大,关羽领兵厉害,公孙瓒手握重兵,田楷善于守成,您身边除了赵将军最为厉害,可堪依靠以外,其他人可都是有一州州牧的身份与高强的本领,您就不怕压制不住他们吗?并非是我想要挑唆您与刘州牧的关系,而是您给予他们的权力太大,一旦他们有了异心,对您来说将是重大打击。
没有经历过貂蝉起家时斯巴达恐怖威慑的荀谌,根本不知道刘备究竟有多么怕貂蝉,也不知道公孙瓒对貂蝉究竟有多少心理阴影,貂蝉噗一声笑了,眉眼间毫无阴霾,一点都没有因为荀谌的话而受到打击。
“好,既然友若说我太软绵了,我再强硬一点便是了,”貂蝉就差叉腰大笑了。
这里头的误会可大了。
聊着聊着,钟氏也到了,他们见到了钟氏一族最年轻有为的守城将领钟繇,这钟繇拿着武将的职责,却有一身文人风骨。
荀谌是以友人身份前来拜见,因此不曾挑明貂蝉身份,观貂蝉骑装配剑的打扮,不知情的钟繇还以为她是来保护荀谌的。
“早些时候便听说青、幽、徐三州允许女子为官参军,今日见到这英姿飒爽的女将,才真正见巾帼不让须眉是什么模样。”
钟繇善文喜书,熟读典籍礼记,气质上佳、样貌不凡,与荀谌站在一处,倒像是两位翩翩君子,就连说话都和荀谌一样动听。
貂蝉笑而不语,只微微颔首微笑,将舞台让给了荀谌。
荀谌向钟繇提起了招安一事,希望钟繇能为他引见太守陈谌。
钟繇叹道:“你们主公既然想要拿下许昌,缘何要派遣个狂妄傲慢的人来游说陈太守一家呢?现在那祢衡得罪了陈氏,即便我看在与友若交好的份上为你引荐,也不一定能够真的见到陈太守。”
荀谌询问道:“祢衡他说什么了,怎么会得罪陈太守呢?”
钟繇道:“他说许昌除了幽州牧之外别无选择,逼迫太守开城投降。”
“此人言语之间狂妄自大,也不看看这外头袁术与曹操还在呢!”
三方平衡之下谁最终能拿下许昌城还不一定呢!
荀谌表情古怪,他对钟繇道:“我与你是友人,在此就不瞒着你了,祢衡说的是事实,我们主公带了近五十万大军来,优秀的将领数不胜数,以袁术与曹操合力都不一定能够打的过我们。”
钟繇吃了一惊:“怎么会?扬州牧刘繇竟答应你们派这么多兵借道而行吗!”
荀谌自豪轻笑:“扬州牧已经投了我们主公,现在扬州是主公治下,怎么能说是借道呢?”
钟繇惊吓过度,失手打翻了茶杯:“你们迫降了扬州?”
“并非如此,是那刘繇自己贴上来寻求依靠的,”貂蝉解释道:“他自知扬州穷困,见徐州繁荣昌盛自愧不如,就率领属下们投靠了我们。”
钟繇:......
他只觉得喉间干涩,干巴巴说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们确实有底气放言拿下许昌。”
钟繇特别想骂娘,就这还观望什么劲,还打屁啊!
五十万雄师,不是八万,不是十万,是五十万精兵良将,还有那么多鹅鹅鹅!
钟繇坐立难安,再也按耐不住,对二人说道:“曹操派遣使者去了太守府,想要劝陈太守与他们合作,现在友若坦白后,我已知道你们的情况,自然不会再推脱。”
他不由苦笑道:“枉费太守还指望能在夹缝中求存,怕是痴心妄想了,我这就带你们去太守府面见陈太守。”
曹操派了使者来?
荀谌与貂蝉对视一眼,心里已是有了成算。
不管来得是谁,这许昌注定是要被他们截糊的!
钟繇派人叫上马车,带他们一路往太守府去,待进入那太守府,率先便能看见停留在院外的马车。
钟繇带上守将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带着人到了会客厅。
他们到时,陈谌正与曹操派遣来的使者聊得正投入,一旁还有侄儿陈群作陪,一时宾主尽欢,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听闻钟繇来到,陈谌还有闲心为钟繇引荐:“元常来得正好,此人是曹操身边的谋士,也是颍川出身的名士,荀彧荀文若,元常与我侄儿长文都是颍川书院的同窗,对当年名动一时的荀文若还是有些印象的吧?”
陈谌正说着,看见了钟繇带来的两人,他疑惑问道:“元常,他们是……?”
钟繇拱手作揖:“陈太守,幽州牧派人来见您。”
陈谌瞬间黑了脸色,甩袖怒而道:“不见!你将他们带来做什么,再来羞辱我们吗!”
钟繇接着道:“是荀谌荀友若,当年的颍川名士之首……”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陈谌动作一顿,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他颤抖着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看向了站起来的荀彧,心里头一咯噔,暗自感慨一声世事难料。
这荀友若与荀文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陈谌正尴尬着,却听荀彧上前两步,对荀谌二人见礼道:“多年未见兄长,甚是想念,今日见兄长风华依旧,彧心宽慰,还要多谢幽州牧这些年对兄长的照顾。”
说完,他看向了貂蝉:“别来无恙,不曾想再次见时竟是在许昌与您相遇。”
貂蝉哈哈笑了起来:“是啊,好巧啊!早先听说曹操派了人来,我还想是谁来截我糊呢,原来是荀文若啊!怎么,你也是来寻陈太守合作的吗?”
荀彧:......
第105章 郭嘉一张嘴,开口跑马车,开局一张报,过程全靠编。
荀彧的表情微妙了一瞬, 若非是距离他近,其他人都不一定能够看见他微抽的嘴角。
听见貂蝉之言, 钟繇震惊地站了起来,他惊异问道:“她, 她是幽州牧?!”
不是,他还以为这姑娘是派来保护荀谌的女将呢!看她一副全凭荀谌做主的模样,哪里像是州牧了?
荀彧绝不会撒谎,貂蝉自己也接了话茬, 在场的别说是钟繇震惊了,就连陈群与陈谌都一个个刷地站了起来。
荀彧笑容不失温雅, 隐隐带着些尴尬,貂蝉笑容不变, 回望着他, 还微微挑了挑眉毛。
荀彧温声说道:“幽州牧说笑了, 徐州距此要经过多少城池, 还有扬州横在途中, 那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便是您拿下了许昌城,又如何来治理这里呢?”
“谁说扬州不在我手中了?刘繇早就率领部将们投靠我了,”貂蝉大咧咧说道:“这不是你派典韦来寻我帮曹操打袁术,我想咱们可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 这打下了袁术总得分赃不是, 距离扬州最近的几座城池我都要了, 颍川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还是我军师祭酒的家乡,听闻家乡陷入战乱,我的祭酒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快些来救颍川于水火呢!”
荀彧表情变了,这次是脸色大变,他尚且还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许昌太守陈谌则惊叫出声:“什么?!刘繇向徐州投降了?!”
“别说投降那么难听,我可没有去攻打扬州的意思,也不是我逼迫他的,”貂蝉温声解释。
她越是如沐春风,越让人觉得这美貌动人的女子如同洪水猛兽,在场的除了日常“眼瞎”的荀谌,其余人无一不对貂蝉警惕万分!
陈谌脸色忽青忽白,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停留在祢衡骄傲自得的模样上
“区区扬州,早已是我们主公的囊中之物了。”
祢衡的话语回荡在陈谌耳边,他晃了晃身子,只觉得大难临头!
幽州牧貂蝉,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坐拥四州之地!
沟通南北,以豫州为界,一旦她拿下颍川,这天下半数土地都将落入貂蝉的鼓掌之中。
如今执掌豫州的袁术与兖州来的曹操没有一个有一争之力,这可如何是好?
陈群扶住了陈谌,低声道:“叔父莫慌,一切静观其变。只是不曾想到,竟是荀文若将幽州牧给请来的。”
荀彧耳朵尖,听到此言不由苦笑。
他哪里知道不过短短的时间里貂蝉竟已经拿下了扬州?!
他怎么知道刘繇那么软骨头,那么狗腿,一点都不反抗就投降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把貂蝉给引来……
荀彧头疼极了,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表面的风度,身如挺拔松柏,哪怕强敌在前,也不见那一身傲骨有丝毫卑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润:“不知幽州牧此番带了多少兵力来攻袁术呢?我派遣典将军前来求援的时候,正逢袁术攻入兖州,如今我们主公反击成功,将袁术逼回豫州,又深入腹地,重创袁术之军,这一切可都废了不少功夫。”
他在暗示貂蝉,曹操贡献不小,分赃的时候可别狮子大开口!
从荀彧的暗示之中,已经能够体会到他的退让,然而貂蝉摇摇头:“我这个人喜欢吃独食。”
貂蝉温雅,旁观之人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陈谌牙齿打颤,硬着头皮说道:“幽州牧好大的口气!”
“口气大,自然是因为底气足,”貂蝉笑容毫无阴霾,柔中带甜,她不像是来做使者与人谈判几州利益的,反而像是来这厅堂会友人的。
“我也没多带兵力,不过是五十万大军。”
“和五十万鹅军罢了。”
陈谌:……
荀彧的微笑渐渐丧失。
而他的兄长,荀谌只能无声地叹息了。
他看着荀彧的目光饱含同情,又仿佛是在看个还在妄图挣扎的天真孩童。
文若怎么就想不开呢?
以主公现在的力量,想要攻下曹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之所以不去做这件事,是因为主公是大君子,诚实守信,光明磊落,她不会主动去撕毁盟约,但是在关键利益的划分上,她是绝不会退让半步的。
明晃晃的实力摆在眼前,荀彧偏不信邪。
做兄长的荀谌无奈了,但荀彧的节气,他又如何不知呢?
既已诚服曹操,又如何能够看中其他主公!
正如他评估袁绍无明主之资,认准了貂蝉为主,就全心全力为她去谋划,哪怕郭奉孝明着给他挖陷阱,他也心甘情愿跳下去,只因荀谌知道,他此番走这一趟,貂蝉拿下颍川将是十拿九稳的事。
就是这用兄长压幼弟的计谋,也只有那缺德的郭奉孝能想出来了,坑起旧友来毫不手软。
荀谌对荀彧说道:“文若可知袁术手中还有多少兵卒?”
袁术手中,除去兵败战死那些,现在还剩下七万兵卒。
而曹操,手里也不过十万兵罢了。
荀彧心里苦,他透彻的眼眸望着比曾经更加风华睿智的兄长,心里已有了定论。
颍川是幽州牧看上的地方,他们是别想得到了。
而兄长也已然归心貂蝉,认貂蝉为主公,全心全意辅佐之。
陈谌哆嗦着手,拽着侄儿陈群的胳膊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惊涛骇浪,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还等什么?
还做什么墙头草,观望什么局势?
五十万大军,五十万鹅军,约一百万军之规模,加起来比他们整个豫州的百姓还多,打什么打,还打个鸡儿!
貂蝉见火候差不多了,眼眸透亮中含着星光,她说话还是那么温柔,言语之中却带着绝对的强势压迫感:“陈太守觉得如何?袁术就在你们南边,你们辛苦抵抗袁术多年,城中粮草与兵将都不够了吧?不如与我合作,也好早日还颍川一片宁静。”
陈谌:“……”
钟繇欲言又止,见友人陈群边扶着陈谌,边向他摇头打脸色。
他无奈极了,百万人与鹅军,他们根本没有可以与之为敌的实力,就连曹操都自身难保。
他都不用去看荀彧的脸色,就能知道他此刻心情定然是极差的。
钟繇叹息了,好端端的,将幽州牧这头猛虎引诱来做什么呢?
这荀文若,是出了一步烂棋啊!
荀彧心里苦,但是他难以说出口,他甚至不能表现出来。
原定的计划全都给毁了,本想捞一杯羹,却不想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抽身,或许还能保全兖州,若继续在此耗着,说不定貂蝉连曹操一块打了。
陈谌松口了,终于问及貂蝉:“袁术就在我们百里外,前来劝降我们的使者也在这许昌城中,幽州牧打算如何去打他?”
“打袁术的战略,自然是我手底下的将领来制定,这些并不需要我多去操心,”貂蝉表示手底下能人众多。
“我这就下令去攻下袁术,至于曹操……你们出来兖州太久了,这天气寒冷的很,不如早些回家去喝暖茶度过寒冬?”
貂蝉对荀彧建议道,她眼眸中的笑意直达眼底,坦荡而随性,更可气的是,她的底气足到荀彧不得不妥协退让。
这是怎样操蛋的体验啊!
而且,貂蝉一点都没有要逼迫他的意思,好声好气地说话,如果忽略他兄长在旁睿智中带着犀利目光的话。
荀彧僵硬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都是敌人太强大,令人没有丝毫动力与之为敌。
貂蝉“说服”了陈谌以后,荀彧便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去了,他离去的脚步急切,倒像是逃似的。
待回到自家营地,荀彧这才呼出一口气,他怔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在貂蝉施展的巨大压力下汗湿了后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