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豪族生于此长于此,他们占据了所有的物资与人买,他们还养私兵与部曲,是当地真正的掌权者,而州牧作为真正的徐州之主,需要做的是平衡其中。”
郭嘉道:“荆州刘表就是能够平衡荆州豪族,这才能够顺利地治理好荆州,再去看益州的刘焉,他就是不会玩那一手平衡,以至于益州乱成一团,所有人各自为政。”
“我给女子为女官的机会,与豪族的利益冲突并不巨大,”貂蝉说道。
“您让女子拥有读书学习的机会,分走了他们的人脉与利益,还不算冲突大吗?”
“他们也可以派自己家里的女儿来学,”貂蝉深沉说道:“有培训自然也有考试,考完试才能执证上岗不是,若他们有心思在官场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当然也会派自家女来学习。”
“如果他们不派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眼中贱民女子拥有官职。”
“主公,您这样做是打算与徐州豪族对立吗?”郭嘉问道:“您打算把他们全都给撸平?徐州与青、幽两州可都不同,他们若举家迁徙走,这里会元气大伤的。”
“两败俱伤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他们迁徙走,到了别的州就不会有矛盾了?”貂蝉手指扣在桌面上,心中自有成算:“你等着看,不过多久就会有世族贵女来我这里了。”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去做了这件事,并且获得了好处,这些急于维持自己家族在本土优势地位的大家族会闻风而动。”
郭嘉笑问道:“您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只是向糜竺提了一提,我身边缺少一个可以替我处理政务的细心女助理,可直接替我向我属下的治中传达政令。”
貂蝉见郭嘉一直在面前磨磨蹭蹭,微微挑眉问道:“你现在到我这儿来晃,是大花开始搭理你了吗?”
郭嘉嘿嘿一笑,对貂蝉说道:“主公,下邳城有卖荆芥的药材商铺,是当地的药材大族售卖的,我打算与大花一同去下邳城看看,为它买一些吃食。”
“你倒是挺会哄虎?”貂蝉好笑道:“此去下邳路途遥远,记得带上鹅兵一路护送你去,下邳乃徐州重城,亦是陶谦此前的治理中心,我们这里整顿好以后就会去下邳与你汇合。”
郭嘉应下,转头就屁颠颠去找大花,终于撸上它斑秃的虎毛,郭嘉懊恼心痛道:“下次再也不把你独自丢下了,看看这毛,实在太丑了。好好的一只威风凛凛巨虎成了废猫。”
大花听懂了,恼羞成怒,一虎爪将他拍倒在地,愤怒咆哮。
这梳毛官,一天不揍欠就收拾!
原本的州牧助理便是治中,管理的是州一级的内政,大事小事全都需要治中去操心,貂蝉觉得不仅仅自己身边需要一个处理琐碎事情的助理,连荀攸身边也需要一个。
不久,糜竺果真向貂蝉举荐了一人,自幼养在糜家豪宅中糜竺之妹糜兰,她读过书,会写字,因为自小就经过家族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精于管家及记账。
貂蝉见糜兰天生丽质、肤白貌美,举手投足间有着独属于女子的婉约与优雅,心中暗道:来了。
糜竺可真聪明,这就已经摸索透了她想要的是什么,貂蝉不由高看一眼这个温吞和善的中年人。
“糜兰见过主公,”糜兰动作间并无丝毫扭捏,见貂蝉在看她,不由羞涩地笑了笑,眼神坦然自若,镇定大方,貂蝉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小蝉的影子,心下好感大增。
啊,她就喜欢这样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坚定大胆的女孩子。
“生于商贾之家的女儿,想必对于金钱与数字会有着一种不同的敏感吧?你两位兄长做生意的时候你可有从旁学习过?”貂蝉公事公办问道。
糜兰答道:“我曾经跟随兄长开过两间商铺,掌管后商铺盈利不曾亏损。”
换句话说她还亲自做过生意。
“不错,有经验最好了。”
貂蝉招呼糜兰靠近,给她一侧书卷,对她吩咐道:“将里面记载的阿拉伯数字背出来并且活用它们,你需要多久?”
糜兰低头,展开那卷书视线一一从上略过,犹豫着推测道:“大约半日?”
说半日已经是多估算的了,糜兰没过多久就已经能将十个数字写得像模像样了。
“不错,考核通过了,”貂蝉爽快道:“今天下午就开始上任。”
糜兰面露喜色,看向了自己兄长,而糜竺望着那些被写下的字符,若有所思。
回去以后,糜竺对弟弟糜芳如是说道:“貂蝉是个特别的主公,值得我们耗家族之力去投靠拉拢。”
糜芳吃惊道:“兄长怎会有此一说?”
糜竺说道:“世人都崇敬读书人而轻视商人,我们家族在徐州是最有家底辎重的家族,却为他人所轻视,人们误解我们是重利的商人,我耗心经营已久,帮助陶州牧做了许多事情才得到了好名声,为此我们也耗费了不少辎重,我并不心疼那些钱铂,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值得的。”
糜芳怔怔道:“兄长是觉得追随貂蝉能够让我们家族更加盛大吗?”
糜竺点头:“我有预感,若糜家追随貂蝉做事,日后定能超越徐州当地最负盛名的陈家,家族将积攒比现在所得到的更多,成为真正跻身上流的大族。”
陶谦轻视商人,将他们当作冤大头来剥削,而貂蝉对待他们的态度与对待寻常下属并无不同。
他们投靠以后,貂蝉既没有要求他们上贡,也没有让他们去做对抗其他世家的出头鸟,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为了建立女官培养女子任职,那些女子培养出来以后所做的事情全都是对于徐州的发展有利的。
糜竺深思片刻,对糜芳说道:“子方,你替我跑一趟下邳,为我向陈家主递一封信。”
糜芳惊道:“兄长,陈家可是徐州当地最大的豪族,陈家主脾性你也是知道的。”
糜竺说道:“我正是知道他与其他大族之人不同,又更加长远的眼光,才打算写封信给他,让他能明白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是多么好的机会。”
“那些人啊,一个个胸无大志,沉溺于本州利益的争权夺利,互相之间斗,与州牧斗,又有几个像陈登这样有扶世济民之志?”糜竺肃容道:“只要看了我们书信,陈登会答应出面的。”
本地豪强大族犹如蛀虫,垄断了资源,断了多少人的官路,自身却腐烂不堪,毫无进取之心。他们拒绝向外扩张,只想守一方土地在窝里横,为了眼前的小利可以斗个你死我活。
糜竺与陈登曾经多有合作,自是看出了陈登与众不同的一番大志,这才派自己糜芳去徐州重城下邳,为如今任职为典农校尉的陈登送去私信。
同时,他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东海郡,命家族中人准备举族迁徙之事,又叫人唤来了两千家奴,运来上万金银给貂蝉。
白花花的钱堆满了院落,两千家奴们总计运送来了共五百余车辎重,其中金银珠宝各种就有三百车,另有两百车粮草。
那些箱子一个个摊开,里面的钱在阳光下反射出迷人的色彩。
随貂蝉一同过来的青州众人一个个围着偷看,孙策与周瑜窃窃私语:“这糜竺当真是豪气冲天,五百余车辎重啊!足以用钱砸出个诸侯来了,也亏得糜家没有称霸一方的野心,满脑子全都是做生意。”
贾诩瞥了他们一眼,镇定道:“少见多怪。”
贾诩早年跟随董卓,又久居长安,面前这样的阵仗也不过是国库的数目罢了,比起董卓私库来还差得远。
吕布拿下长安后将董卓私库拿出了一半去接济国库,自己坐拥另一半来招兵买马,若说这世上最有钱的是谁,应该是吕布才是。
孙策瞪圆了眼,高声道:“这还不是大豪吗?你听听糜竺说的话,太气人了!”
他们孙家好歹也算是显赫一时的氏族了,可比起糜竺随随便便拿出五百车辎重来,显得他们就像是没见识的贫民。
糜竺对貂蝉说道:“主公!我们刚投靠主公就获得了主公的照顾,至今没能为您做些什么实事,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献给主公以表达对主公的重视。”
这,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贿赂!
貂蝉震惊了,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该死的金钱,竟然闪瞎了她的眼睛!
“你好端端的送这么多金银做什么?”貂蝉哭笑不得。
糜竺在众人眼中的形象立即就变了,曾经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年人此时整个人都散发着甜美的金钱气息,他雍容大方,敦厚文雅,整个人都笼罩在光芒万丈之下。
那是金灿灿的黄金之光!
糜竺谦虚说道:“我与弟弟没有什么大的能耐,除了做生意以外没有别的能力能够帮助到主公了,我们糜家并非徐州当地有名望的大族,人脉也不过是靠做生意得来的,与其他家族相差悬殊,还请主公不要嫌弃,手下我们投靠您的心意。”
换句话说,他们穷到只剩下钱了,他们家别的都不会,全都是废柴。
来自神豪的自行惭愧:“主公我们没什么能耐,只会赚钱。”
“因为帮不上主公什么忙,我只能出人出力了,这是两千仆从,全都是壮年男子,能干得很,还请主公收下他们。”
貂蝉:......
第73章 这些女子都是陈登献给主公的!(二更)
送到嘴边的美味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换做别的诸侯早就已经将这份下属们的进献给收了, 貂蝉的话……
她的思想深受儿时的教育影响,深以为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作为一个好领袖, 她不能开创收受贿赂的先河!否则日后治下该如何清明?有了这个先河在,日后别人有样学样, 她岂不是成了昏官?
作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为了区区五百车辎重冲昏了头呢?
虽然这区区五百车辎重的小利,正是发展初期需要的, 有了它们将省去许多事情, 还是让人很心动的。
貂蝉对糜竺说道:“这五百车辎重我不会白白收取。”
糜竺心下一惊, 还以为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貂蝉解释道:“这些辎重, 全部都将用于徐州的建设之中, 你不该将它进献给我, 而是应该将它借我之手, 贡献给徐州的百姓们。这样子的行为才不算事贿赂,我把它称为公益捐款。”
“公益捐款虽没有实质上的回馈,但日后的工程建设之中都会标记上糜家的标记,让百姓们记住你们的贡献,名声对于商人来说是最好的回报了不是吗?”
糜竺惊了, 他进献的这批辎重是献给貂蝉个人的, 貂蝉要如何处理都与他没有关系, 从貂蝉愿意将这些东西用于徐州的建设起就足以证明这个主公的无私为民, 现在还想到在工程上标记他们商会的名字, 那岂不是全天下路过的百姓都知道了糜家商会?
有了好名声, 他们做什么不能做?日后卖出去的东西百姓们都选择买他们的东西,这是将所有的竞争对手都比下去的大好机会,亦是扬名的美事啊!
如此一来,岂不是变成了他花大价钱问貂蝉买了名声?
“主公,我献给您这些并没有靠此扬名的心思,”糜竺慌乱道:“您的厚爱我们又该如何回报?”
“自然是交税回报,”貂蝉说道:“商人给予政府的钱财,不能是贿赂的形式,而是缴纳税收的方式来走正规财务途径。”
糜竺惊了:“主公是要提高商税?”
那他可不就成了所有商人中的罪人?毕竟谁都不像他们拥有庞大的基业,即便交了一定比例的税仍然有深厚的底蕴与利润,一旦提高商税,让那些小商人们怎么活?
糜竺规劝道:“提高商税会让许多小商户难以生存,从而离开主公所在的地域,这对于徐州的发展是不利的。”
“并没有,”貂蝉否认道:“相反,陶谦原本针对商户的商税还太高了,按照我在青州实行的政策,应当再降低一些。对于商业税收的分阶梯式收税方式我们有成形的计算方式,其中有一套公式在,你若想要知道是如何计算的,等到了青州我可以派人来为你讲解。”
说到这里,貂蝉招呼众人来将这些辎重都给带下去放好,又将糜竺给叫到了办公处,指着其中的农田、水利、修路等建设工程文书让他选择。
“这些都是日后要在徐州推行的,都是重要的基础工程,于重视程度上不分先后,你可以挑选最想要实施的工程,我们可以率先去做这些。”
农田水利!
这可是陈登一直以来都在用心去做的事情,自从陈登做了典农校尉以后,整个徐州的财富都积累得更上了一个台阶,可以说正是因为有陈登在,徐州境内的百姓才不至于在战乱与天灾之中死于饥荒。
糜竺趁此机会忙向貂蝉举荐了陈登这个人,言说陈登有匡扶社稷、救民水火之志,与寻常大族的腐朽全然不同,他锐意进取,自身能力不弱,在年轻一辈的家主之中富有盛名。
貂蝉欣然道:“若他来了,你带他来拜访我,我欢迎任何一位有心为民做事的人。”
糜竺仿佛完成了一桩心事,微微松了口气,待见着女官打扮的糜兰时,不由会心一笑:“主公以为舍妹能力如何?”
“蕙质兰心,细致耐心,能力不差,就是胆子太小,没见过大世面,”貂蝉随口答道。
糜兰悄悄红了脸,她小声说道:“我此前从未接触过大场面,会露怯也是没办法的事。”
“胆子是练出来的,多练练就能淡定自若了,”貂蝉说道:“你得有底气在,就算你自己没底气,作为我的助理也该知道我能给你底气,传达命令的时候不要软绵绵的,而是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去吩咐。”
糜竺惊讶地发现他那得体温顺的小妹竟开始回嘴了,回的还是主公的嘴。
糜兰说道:“众位将军与从事都是大人物,我见着他们就像是见到了曾经遥不可攀的人,现在他们近在咫尺还与我谈公事,若非主公在场我恐怕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加油磨砺自己,尽快适应这一份工作,现在还只是在适应期。作为我的助手,你以后需要面对的是徐州方方面面的大人物,那时候说不定我都回青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再要怯场恐怕是震慑不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