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知晓对方身体虚弱,哪里能想到会吐血这般严重。
雨蝶领着她过去,云黛进屋便闻到些药味,那些药放在桌上都凉透了,也没见苏玉娘喝上一口。
云黛迟疑着立在门帘边上,不敢挨近。
她怕得很,尤其是那些血光的东西,她瞧见了就忍不住要晕。
苏玉娘脸色苍白朝她招了招手。
“我活不久了,心里憋了太多的秘密,临死之前我想告知于你。”
云黛听不得这些话,道“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啊”
苏玉娘挥退了雨蝶,屋里就剩下了她们二人。
“我给你看样东西。”
苏玉娘起身来,云黛要扶着她,却被她推开了。
云黛正是忧心她的病体。
苏玉娘却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云黛愣了愣,难不成她身上有被凌虐的伤口
正是她恍神的功夫,苏玉娘便已经扯开了上衣。
苍白瘦弱的上身赤、裸裸地呈现在了云黛的眼前。
虽都是女子,云黛却仍有些不好意思打量,她余光瞧见对方身上干净,一点淤青都没有,而后目光又落在了对方平坦的胸口。
苏玉娘垂眸“我”
云黛立马表示同情“胸口是平坦了一些,多吃点肉汤,日后会长出来的。”
苏玉娘裹起了衣裳,忍着心底的暴躁,硬邦邦道“我是个男人。”
云黛怔住了。
男人
“可男女的区别不是在下半身么”云黛讷讷道,望着对方的平胸仍有些恍惚。
可不是只有男子才平胸的啊。
苏玉娘闻言觉得喉头发痒,愣是止住了。
那他也不能脱了裤子给她看吧
“看喉结也是一样的。”
苏玉娘抬了抬头,把脖子上一个伪装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本明显的喉结。
苏玉娘在云黛开口前道“我为了掩藏身份,特意吞了药,把自己装成一个女孩子,可惜家主仍不肯放过我。”
云黛震惊之余,心里却想着苏玉娘是个男人,家主喜欢对方其实喜欢的也是个男人
苏玉娘说完见云黛脸色有些怪异,便愈发迟疑起来“你会不会因为我是个男子就瞧不起我”
云黛有种做梦的感觉,低声呢喃道“怎么会呢,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关系这般复杂家主竟为了得到你,还想叫我来劝劝你呢。”
苏玉娘顿时露出了疑惑“他叫你来劝我”
云黛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他说,叫我想个法子,令你喜欢上他呢。”
苏玉娘的脸顿时扭曲,又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我我只喜欢女孩子,对他没有任何感觉”苏玉娘隐忍道“你能帮帮我吗”
云黛有些无措“我如何能帮你”
苏玉娘道“帮我离开这里,他既然派你来,必然是信你的,过几日你领着我一起去檀香寺里烧香,到时候我将你打晕,必然不会牵连你的。”
云黛一听竟是帮她逃跑的事情,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她。
“你能叫我想想吗”
苏玉娘见状露出了一个牵强又虚弱的浅笑,“好的,我不会叫你为难。”
苏玉娘将这个秘密托付给了云黛,转而便将衣带系好,虚弱地躺回去了。
云黛惴惴不安地回去,揣着这个秘密,仿佛又在不经意间窥见了家主好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天晚上,云黛特意嘱咐翠翠不要挂灯,唯恐招惹家主过来。
她如今知晓的越多,就愈发觉得这府里十分混乱。
原先才到府里时她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能衣食无忧一辈子,如今瞧着,真真是想太多了。
云黛想要回避家主,可惜美好的想法终究还是落了空。
晚上家主在书房里,派遣了个小丫鬟来传话,说是想喝酸梅汤了。
云黛一脸的郁闷,翠翠也是一脸的郁闷,显然主仆二人都想到了酸梅汤的乌龙。
云黛端了酸梅汤去,进屋瞧见这回是家主在里头,心里却仍悬着。
几日不见,云黛也变成了一个满腹愁肠的姑娘,烟眉颦起,杏眸含忧,粉白的小脸上多出了几分愁容。
叶清隽恍若未见,问她“你进展如何了”
云黛咬了咬唇,不敢说出真话。
进展就是她不仅没有进展,还知道了他喜欢男人的秘密
叶清隽朝她招了招手,云黛搁下了汤谨慎地朝他靠近。
“您当真那么喜欢他吗”云黛目光无比复杂,语气也满是为难。
叶清隽脸上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云黛嘴上没答,心里却觉得的确如此,若不喜欢,能强抢回府吗
叶清隽笑“我知道她有了逃跑的意思,你把时辰和地点都告诉我,我便不为难你了。”
云黛吃惊得很,却不知他是从何而知。
可真叫她说出来了,岂不是把苏玉娘给卖了
叶清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道“我如今大可叫府上十二个时辰时刻把守,让府里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只是她在府里怕是没吃过什么苦头,我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机会叫她明白外面世道险恶,之后再抓她回来,她自然也就收心了,你说是不是”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了了。
意思就是,她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临了叶清隽还摸了摸云黛的脑袋,道“我知晓你希望我喜欢得紧,回头这件事了结,我便好生奖赏你一番。”
云黛小脸白生生的,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反而为自己这双总是被美色迷惑的眼睛感到难过。
夜里云黛在床榻上睡不着,又将婶婶寄送来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她仿佛隐隐从府里这些怪异的事情中察觉出什么来,却因为自身阅历浅薄,而一无所知。
家主不像个好人,苏玉娘也不像个坏人,云黛想做个好人,却反而不知道该帮谁了。
云黛将婶婶的信贴在心口,恍恍惚惚地坠入梦乡。
几日后,苏玉娘换了一身雪白的裙,裙幅上绣着碎花,领口绣着精致云纹,他一早便翘首以待。
等云黛过来,他顿时露出释然的表情来。
二人出了府,去了檀香寺里上香,苏玉娘道“我现在便敲昏了你,日后咱们有缘再见。”
云黛忙摆手道“不必了。”
苏玉娘迟疑道“真的不用了”
云黛点了点头,一肚子愧疚,“真的不必了。”
苏玉娘道“好吧,那我便不与你多说了。”
他说罢便戴上一只帷帽,混入了混杂的人群之中。
云黛站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见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果真紧跟着两个人。
云黛一转身便瞧见了慈眉善目的大佛,心口更是虚得慌。
趁着没人留意到她的时候,云黛顺着墙角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云黛没有回叶府去,而是往着城西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外头人来人往,街道热闹,商贩拥堵。
云黛知晓,府里的人必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苏玉娘的身上了。
没有人会知晓她不见的。
等他们知晓的时候,她怕是也早就跑远了,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贱妾,叶府不会为她花费超出聘她价钱几倍的精力和钱财来寻她的。
摸着良心讲,云黛自个儿从不敢生出这种忤逆不道的想法来。
可这机会就大剌剌地敞在那里招摇引诱,云黛本就不怎么坚定的意志难免也动摇了。
暮州城里愈发繁华的地方,云黛便愈发陌生。
可愈发偏僻的地方,云黛反而愈发熟悉。
离开了檀香寺后,云黛走了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城西一条大河边上。
河边上停着一只小船,船夫就坐在岸边垂钓等客。
河的对岸是一座山,那山荒芜得很,云黛却曾听同村的叔伯说起,翻过那山就是别的县了。
云黛与那船夫谈好价钱,船夫便撑开了船,送她过河。
她坐在船上,才缓了口气,却隐隐察觉出了一丝怪异。
云黛抬眸望外头望了一眼,却瞧见船夫一声不吭埋头划船,只是划着小船的方向压根就不是往对岸去的。
云黛懵了。
船夫沉默且上了岁数,是个一把老骨头的老头子。
也正是如此,旁人才敢坐他的船,不必担心他会做些抢劫害命的事情。
只是他载着云黛好似一早就有了目的地一般,既不听云黛说话,自己也不开口说话。
起初云黛还琢磨着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直到他划着小船,将她领去了一艘精致画舫边上。
云黛战战兢兢抬起眸,瞧见了船上的青衣,整个人顿时僵硬成了石头。
第18章
云黛被人“请”上了船去。
这艘画舫与云黛乘来的小破船不同,外面挂着彩色绸条,里面却泛着一股冷香。
内里坠着水晶珠帘,室内除了一些繁杂的摆设,正中便是一张长几,桌面上摆着一套青玉瓷茶具,再无旁物。
叶清隽靠在窗口,食指轻叩着窗框,瞧见云黛,面上缓缓露出了笑。
可那笑容对于云黛来说,着实刺目了些。
“按着时辰来看,你这时候早该在府里了,怎会在此地”他温声问道,倒像是不知情似的。
云黛心虚地答不上来。
叶清隽压了压眉,笑意在唇角,口吻却微凉“你莫不是想离开叶府吧”
这话正戳中云黛想法,她颤着心肝否认道“自然不是我、我是去找苏姨娘的。”
她谎话脱口而出,反而缓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道“我想立个功,叫您少操些心。”
叶清隽未答她,青衣却将苏玉娘给带了进来。
云黛扭头,便瞧见苏玉娘被人捆成了麻花推倒在地上。
苏玉娘对上云黛错愕的目光,脸色微沉。
叶清隽垂眸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你一年前被叶府追得无处可藏便伪装成男人躲进万春楼去。
同年,我一眼就相中了你将你带回府做妾侍,你不敢叫我宠幸于你,我便也不曾揭穿于你,你猜我是为的什么”
苏玉娘冷着脸咬牙切齿道“你为的是叫我自己主动去将李氏藏起来的东西找出来,我没有李氏给的解药之后,身体愈发坚持不住,如今更是快要死了。”
他说着目光却掠过了云黛,继续说道“你怕我死了,等不及了,便叫她来接近我让我以为她傻乎乎的好骗,好令我大意,让我放下心防出府去找寻东西可那又怎么样”
叶清隽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来饮了一口,青衣便冷笑一声扒了苏玉娘的上衣,而后拖着他的脚,动作粗鲁地将他倒拖出了屋去。
云黛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疑心他是不是要喂鱼去了。
叶清隽道“过来。”
云黛听见他的声音颤了颤肩,勉强地转过身去,瞧见他正盯着自己。
她慢吞吞走到他跟前去,膝盖还总有种想要往地下坠去的冲动。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男人的”叶清隽问道。
云黛杏眸泛着水雾,委屈道“是他自己给我看的。”
叶清隽唇角弧度加深“所以你也不来告诉我,反而觉得我喜欢男人”
云黛秃着头替他辩解道“这也没甚不好,您不中用了,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奇怪。”
您、不、中、用、了
叶清隽恍了恍神,疑心自己刚才听错了什么。
他何时与她说过他不中用了,他是给她用过不成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温缓下来。
云黛却以为这一直都是他与她默认的秘密。
至于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情他却从未主动承认过。
云黛当是后者戳中了他的心事,抿着唇有不敢再说。
叶清隽抚了抚她头顶,口吻甚是亲昵“乖乖,我回去再与你算账。”
比起正经事来,她着实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她若是稍微动一动脑子逃走,叶清隽兴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这般明目张胆,就差在背上贴着“我是叶府逃妾”几个字招摇过市,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他若是叫她跑了,也真真白做这个叶家家主了。
船抵达岸边。
叶清隽将人带回了府去。
苏玉娘被人绑着长长的绳子拖在船后头整个人都泡在水中,捞上来时唇色都微微发紫。
进了府去,他被人扔在地上,青衣抽出匕首要去划他的脸,他才终于动了动唇。
“我可以告诉你东西在哪里”苏玉娘虚弱咳嗽,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刀子搅碎了一般剧痛。,他看向叶清隽,断断续续道“东西就在叶家在叶家的避暑庄子上。”
他说完这话浑身便忽然抽搐起来,唇边也冒出了血沫。
他原就被喂食了一种,一辈子都注定活成别人的爪牙。
李氏死后,他没有多少药了,硬生生熬到了现在,偏偏今日又受了这般多的折磨。
叶清隽扫了青衣一眼,青衣便拿出一粒药丸塞到对方口中,过了片刻苏玉娘才缓了过来。
“你你怎也会有这种解药”
“她既是我的母亲,她有的东西,我自然也会。”
“你今日分别去了三个地方,一个是李氏墓前,二是万春楼,三是叶家郊外的一处别庄,你说不说对我来说已无意义。”
苏玉娘的脸色煞白,额角坠滑下的也不知是水珠还是冷汗。
叶清隽耐性可比他好得太多了,若不是看他身体快撑不住了,怕是再装傻熬他两年也是使得的。
叶清隽与他道“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选,一是我放你离开,此后生死自负,二是你替我去一个地方做一些事情,李氏给你的解药,我便也不会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