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有些茫然了。
下毒给家主也只是行事冲动了些么?
青翡与她说话时便留意着她的表情,一见她脸色有些反常,便知道她定然被叶清隽洗过了脑。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道:“姨娘以为我是个坏人吗?”
云黛不知如何答她,只问她道:“你昨日喝了那药……没事儿吗?”
青翡扫了她一眼,道:“又不是毒药,春、药而已,你以为我能有什么事儿。”
云黛愣了愣,道:“不是毒药?”
青翡见她这幅讶然的表情,道:“你不知道?”
云黛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忽然拍着膝盖大笑。
“叶清隽脑子有毛病吧,骗你那是毒药……他该不会是不举吧!”
她嘲笑完扭头看见云黛有些害怕自己的表情,目光仿佛在看神经病一样,便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青翡问她:“知道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吗?”
云黛盯着她微肿的脸,心道她不知道她身上哪里还有伤,但她脸上的伤却是真的不少。
青翡道:“我昨夜抿了那几滴春、药之后,被暗卫送去野外,药性就发作了,这药是我精挑细选来的,发作起来自然也是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我为了解除药性,想强……呃,想请那两位暗卫帮个忙,可他们抵死不从,和我打了一架,我没打过他们,到底还让他们给跑了……”
“啊……”
云黛的目光愈发茫然了。
不知为何,她听这人讲话的时候,竟然也隐隐有种和听叶清隽讲话时一样的无力感。
“昨日你……是不是也喝了那药?”青翡说完自己昨夜的遭遇,转而又问云黛。
云黛迟疑道:“我信了你的话,家主不喝,我原打算自己喝下去的,可是被家主叫住了……”
她也不好意思跟人讲她是被叶清隽像捏青蛙一样给捏吐出去了。
青翡了然道:“那就是没喝了。”
云黛搅着衣带,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他说是毒药你就相信了?你以为叶府是什么地方,我给他下毒他还能叫我做他院里的管事?
你也太小瞧他了,他怕就是知道我死一百回也不敢让他死一回的……”
云黛埋下脑袋没有吭声。
她很可能又被人骗了,昨日定然先是被青翡骗的,后来被家主骗的。
只是她想到某件颇为尴尬的事情,还是抬起眸,鼓起勇气问道:“那……春、药有解药吗?”
兴许……兴许昨日家主是骗了她那是毒药,可解药未必是骗她的呢?
毕竟他好端端地骗她舔他手指头干嘛?
青翡拍了拍她的肩,也深知这些无从得知男女之事的小姑娘是怎么看待男女之事的。
前几日还有个丫鬟告诉自己,对方是从她娘的脚底心生出来的呢,所以她也很是能理解的。
“虽然不好与你说细节,但我还是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春、药是没有解药的。”青翡想了想,又道:“我与你说说春、药是什么吧。”
云黛脸色忽然一涨,道:“我知道春、药是什么。”
这回青翡愣住了。
哦豁,她竟然知道。
“是什么?”青翡问她。
云黛没吭声。
青翡同情地看着她,对她道:“以后离开了他,有了别的男人,你会知道的。”
云黛像是羞恼了一般,气鼓鼓道:“我就是知道。”
她说完就进屋去了。
青翡收回自己的手,想到自己的计划再一次失败,叹了口气,继续揉了揉脸。
屋里头云黛难得多出了几分情绪来。
她红着脸进屋去,屋里小丫鬟多看了她一眼,她也觉得她们是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云黛愈发觉得羞耻不已。
她当然知道春、药是什么。
她不仅知道,她还见过呢。
云黛原先在杏村的时候,村里的牲畜往往都是各家的宝贝,比如王婶子家的驴子,要是一公一母的不配合,一直都不生小驴子,对方就不能拿小驴子换钱去了。
是以王婶子就会拿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春、药”喂给自家的驴子吃。
后来自家婶婶也时常催着家里的母鸡多下些蛋,有一年母鸡孵了一窝小鸡出来,她还高兴地同云黛说,今年这鸡跟吃了春、药一样,下了不少的蛋给她们换钱了……
云黛想到这些便愈发闷闷不乐。
待到下午叶清隽在外面应酬完回来想补个中觉,就瞧见云黛真真焉巴小白菜的模样了。
“去给爷倒茶来。”叶清隽对她说道。
云黛去倒了茶,给他端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叶清隽抿了口凉茶,瞧着她的脸色道:“莫不是你昨日的毒药的药性还没有去除干净?”
云黛掀了掀眼皮,低声道:“我遇见青翡了……”
叶清隽将空杯子递给她,“她告诉你昨天那不是毒药是么?”
云黛抬眸望着他。
他笑道:“那确实不是毒药。”
“那……昨夜您手指上是什么?”云黛见他直接承认了也不惊讶,只低声问道。
叶清隽很显然没有半点惭愧:“是我沾的茶水。”
云黛听罢,复又垂眸,一言不发地将他杯子拿走,竟连半点要埋怨他的意思都没有表露出来。
叶清隽觉着这样都不生气,她上辈子定然是个受气包转世来的。
下午府里忽然忙碌起来。
青翡换了身衣服梳好了头,仍是一副尽心尽力大丫鬟的模样,去布置了晚上的事宜。
云黛见她们都忙,问了个丫鬟,才知晓晚上叶清隽要宴请客人。
云黛心想该没她什么事情,没想到晚上叶清隽却要把她也捎带上。
“你是我的宠妾,自然要作陪,不然我多没面子。”叶清隽缓声说道。
云黛是不情愿的,但仍是没声没响的模样,这时候叶清隽总算摸清楚她的性子了。
原来这是个属驴的。
她生气就是不稀罕跟你讲话了。
他叹了口气,想从前那些气恼了他的女子就是想拿匕首和他同归于尽的也是有的,云黛比起她们,可真真是个草食动物,任由主人怎么惹毛了她,她好似也做不出有杀伤力的反击来。
叶清隽难得有种想要摸摸小绵羊头顶的冲动。
可他很显然还不知道,他这是还没有真正戳到小绵羊的底限呢。
等小绵羊真正生气的时候,他就会发现,她撂蹄子的姿势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第8章
晚上家主设宴招待了暮州当地几个好友。
说是好友,大半的也是酒肉朋友。
云黛出来时换了件淡紫云萝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嫩。
说来也是奇怪,她是个村女,可她却又和其他村女不太一样。
她打小就晒不黑,婶婶说,这是她母亲传给她的体质,天生就是个富贵人,那时候婶婶还很高兴地握着她的手叮嘱着她,让她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要对婶子好。
她正有几分想念家里,忽然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这位姑娘……”
云黛抬起眸,回头便瞧见一个眉眼清秀,目若含春的男子。
这男子穿着一身浅色锦袍,头戴玉冠,在瞧见云黛正脸的时候也有些错愕。
他自然不是被云黛的“美貌”给惊艳到了。
他发觉自己认错了人,对方显然并不是个丫鬟的身份。
“明公子,这边请。”
青翡路过时,见是家主的客人,便将他引进屋去。
他与云黛微微一笑,而后便进屋去了。
云黛却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方才站在她面前不足两尺距离,她却愣是没有认出他来。
可等他走得愈发远去,云黛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将他与记忆深处的一人给对上了号。
一个丫鬟路过,云黛叫住了她,指着进去那人的身影低声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丫鬟顿时一脸八卦道:“暮州第一美男子呀,姨娘没听说过吗?”
得到了这个答案,云黛的心思像是蓦地被人投了一颗石子,一圈圈泛起了涟漪。
暮州第一美男子啊……
这暮州哪个商人最富,哪户人家最权势,云黛都未必知道。
可有着暮州第一美男之称的明公子却是满暮州少女心里的一道美梦,每逢他出行游街,必然有无数姑娘往他那车上投帕子掷果子。
便是云黛有一回还偷偷自己做了条帕子往他车上丢去呢。
就像是天上的琼浆玉液,明知道得不到,却仍有许多人心里惦记向往。
那位明公子在暮州姑娘们的心里便是这样一个地位。
按照云黛同村姑娘阿香的话说,若是能够嫁给明公子,就是做他第三十八房小妾都是使得的,她当时说时,云黛虽羞于应声,但心里头却也在暗暗赞同。
后来明公子鲜少再乘车游街,云黛赶集时也再没碰上过,便逐渐将他淡忘。
可她后来喜欢秀才哥哥和教书先生少不得是受了明公子的影响,令她愈发欢喜那些温文尔雅的男子。
青翡从里面出来,见云黛还站在门口,便催她快些进去。
云黛原先那抹不情愿忽然也都消失殆尽,心里却恍恍惚惚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临进屋前,云黛仔细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这才往里走去。
这时宾客已经来得齐全,云黛走到家主身边学着其他伺候宾客的丫鬟模样,给家主斟了杯酒,见叶清隽并未理会于她,便松了口气,当他默认自己呆这里了。
云黛垂眸悄悄打量,便瞧见明公子坐在右边首席,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过十来岁,却也羞答答红着脸儿的模样,俨然也是倾慕于他。
明槐序抬眸,瞥见那淡紫裙子的女子坐在叶清隽身旁,顿时便明了她的身份,见她目光好奇朝自己看来,便又与她微微一笑。
这是他第二回 对云黛笑了,他自己无心,却不知道又令旁人心里起了多少些漪澜。
云黛正怔愣着,家主却伸出手指在她桌前叩击了两下,云黛扭过头去,才发觉他杯子里空了。
她忙给叶清隽斟满了酒,见叶清隽与他们谈笑饮酒,无人留意到她。
宴席过半,酒水菜肴下肚不少。
先前还正派的君子们都逐渐变得松散懒怠。
明槐序坐姿闲适许多,却仍旧优雅从容。
云黛见他眼角微红,知晓他必然是不胜酒力已经醉了许多……
“斟酒。”
叶清隽在她桌前叩了两下,一手支额,侧眸打量着她。
云黛脸蓦地一红,忙又提起了酒壶。
他酒杯空了十回,有八回都是他在提示她来斟酒,他一点脸色也没朝她使,可见他脾气有时候也是极好的了。
这会儿众人饮了酒后,自然也都放开了许多,有人早就瞄到了云黛,却也一直没有提出什么轻浮的话。
这时见云黛低眉顺眼乖巧斟酒的模样,便笑着与叶清隽道:“叶兄上回身边的宠姬可是大名鼎鼎的苏玉娘,她抚的那一手琴音,真真是绕梁三日,令人回味无穷,这才没有多久,你便又换了个美妾,却不知她有何本领?”
谁人都知道叶清隽府里藏着许多才艺一绝的美人,纷纷艳羡不已。
甚至有一部分人想要与他交好,便是为了有交情后,好让他愿意让出位美妾来,可以收入自己府中。
云黛见有人忽然提到自己,有些无措地看向家主。
叶清隽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与那人道:“她有何本事,你自己问她不就知晓了?”
那人道:“莫非美人擅长诗赋,不如美人当众作诗一首以添酒兴如何?”
云黛自然是做不出来。
他们一人两只眼睛都朝她看过来,她正是窘迫之时,明槐序却温声道:“论起作诗,谁又比得过景阳兄,当下有酒有菜,何不来行酒令?”
那人无奈一笑,道:“你总恭维我作甚,我就是再会写诗满暮州的姑娘还不喜欢你这第一美男子。”
明槐序笑而不语,只是这话题转到了别处,云黛周身的压力顿时缓了下来。
于他们而言,提到云黛一句也不过是酒席间的调剂乐趣,如今寻了更加有趣的事情,自然不会为难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
云黛见他们又寻了旁的乐子,松了口气之余,便耐下性子听他们念诗对对子。
可她不听还好些,听了便觉得一头雾水,乏味得想要打呵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不好意思真打呵欠,只是难免愈发心不在焉。
直到叶清隽又伸出纤长手指叩击她面前的桌面,云黛条件反射地去拿酒壶给他斟酒,却将他满杯的酒斟得漫了出来。
多余的酒水从桌面上溢到了叶清隽的衣摆上,他却仍是面不改色,却把云黛给尴尬坏了。
“美人,你今夜何不表演你的特长,也好叫我等开开眼界?”
说话的还是方才那人,却不知他怎么仍不死心地把这话题又扯回了云黛的头上。
云黛不好回避,便嗫嚅道:“我没甚特长……”
那人本就是有头有脸的公子,似云黛这般身份,他这般邀请,她就该使出浑身解数来给家主长脸才对。
他自然不信叶清隽身边的女子会是个没特长的人,只当云黛不愿给自己这个情面,他不好发作,却也要给自己寻个台阶下。
“美人既然不赏情面,该罚。”
其余人自然也喜好看美人窘迫羞臊的模样,纷纷附和。
那人道:“就罚你亲你家家主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