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眠落人间——蔼柚
时间:2019-11-29 09:41:40

  “谢谢。”江窈把小熊拿在手里,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抬头看着沈绎,眼睛亮晶晶的:“你帮我挂上去好吗?”
  “好。”沈绎接住她的玩偶。
  江窈转过身去,沈绎微微低头。
  他一靠近,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发顶。
  鼻翼间都萦绕着少年身上独有的香味。江窈的身子忽地有些发软,脑袋晕乎乎的,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只是挂个玩偶,怎么挂了这么久啊……
  良久,沈绎终于把小熊挂到她的书包拉链上,说:“好了。”
  江窈如释重负般转过身子。
  她脸上还挂着笑,就差点和沈绎脸撞上脸。
  沈绎仍保持着刚刚低头的姿势,也没有要抬头的意思,就这样安静地和她对视。
  呼吸交缠在一起。
  江窈注视他的眼睛,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双颊。
  她的手抓紧了沈绎的衣服,有些不适应这样亲密的距离,动作僵硬地退后一步,问他:“你刚刚听到我弹吉他了吗?”
  “听到了。”
  “好听吗。”
  “好听。”
  江窈撇嘴,戳戳他的脸颊:“你好敷衍。”
  “不敷衍。”沈绎握住她那只在他脸上胡乱弄的手,攥在手心里。
  江窈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一下子掉进沈绎的温柔又耐心的圈子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总觉得,今天的沈绎和其他时候都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以前沈绎向来温和冷静,从来不会主动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的。
  最亲近的一次,也仅有毕业那一天,她向他讨要的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而已。
  “沈绎。”半晌,她喊他。
  “嗯。”
  “我可不可以……”她踮起脚,靠近他耳朵的轮廓。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要容易得多。
  毕竟得寸进尺和不要脸向来是江窈的本性,她也决定了要贯彻到底。
  沈绎清晰地感受到少女身上那种类似混合花香的气息,这一年多以来时常会出现在他荒诞梦境里的感受,如今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保持冷静与理性。
  下一瞬间,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他耳畔响起,又消散在风里——
  “要一个抱抱。”
  沈绎喉结微动,低敛着睫毛,把她圈进怀里。
  江窈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腰肢,像只餍足后的倦猫,慵懒地眯起眼睛,蹭了蹭他柔软的衣料。
  沈绎揉了揉她的头发,下颚靠上去。
  “沈绎。”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懒懒的。
  “嗯?”
  “你的衣服还在我这里。”江窈从他怀里钻出来,扬起脸看着他:“上周那件外套,还有中考试坐时候的。”
  沈绎没开口,她继续说:“我什么时候还给你呀。”
  沈绎顿了一会儿,“你想要吗?”
  “嗯?”江窈没太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沈绎的手顺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你想要你就留着。”
  江窈动作顿了一下,缩紧了抱着他的手臂,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为什么呀?”
  她的语气委屈巴巴的:“你是不是嫌弃我穿过那件衣服?我都给你洗干净了的,我自己手洗的……”
  沈绎哑然。
  她知道的,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沉默着没说话,江窈却蓦地笑出了声。
  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真给我啊?”
  沈绎的声音很低,带着百分之两百的耐心:“你喜欢就都给你。”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江窈的哪根神经,她敛了笑意,把脑袋埋进他的脖颈,眼睛贴上他的皮肤:“沈绎。”
  “嗯。”他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脊背,哄小孩子一样。
  江窈心里像是闷着一口气,落不下去也喘不出来。
  不知道多久,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温柔地就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一样,舍不得用重一点点的语气,把所有的耐心与温和全部给予,少了一点都像是在犯罪。
  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冷白的耳朵贴上他的脸颊,感受到热度:“我好想你。”
  沈绎还没回答,她率先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背到身后。脸上一如平常那副明艳的笑,“你去忙吧,我回宿舍了。”
  沈绎低头,靠近她:“你把眼睛闭上。”
  江窈脑海中闪现出一万种可能性,在她还在与自己进行天人交战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就这么轻易地把初吻送出去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
  怎么这么轻易就沦陷了呢。
  江窈认命,安静乖巧地闭着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常快了不知道多少。
  没等到想象中嘴唇上的柔软。
  倒是嘴角边,传来很轻很浅的冰凉感。
  江窈心中一悸。
  原来他的唇也和他的人一样。
  是冷的。
 
 
第8章 玫瑰
  南方的盛夏,蝉鸣嘶哑。
  音乐教室的窗外栽种着一排葱茏的树木,枝桠繁密浓郁,但仍阻挡不住带着热气的正午阳光,明晃晃洒落进了大半个教室。
  沈绎从后门走进去,坐到靠窗的一个位置。
  站在教室中央的女生正准备进行自我介绍,看见来人,化着淡妆的白皙脸蛋上多出了几分羞涩和喜悦的神情。
  女生整理好耳边的碎发,扬起一个微笑,嗓音清甜:“大家好,我叫付媛媛,来自高一一班……”
  乔鹤川坐到沈绎的身边来,鬼鬼祟祟地戳了戳他的肩膀:“诶。”
  “怎么了?”
  乔鹤川没说话,只盯着沈绎。
  他自认不是个八卦的男人,可凭借着他对沈绎的了解,总觉得他和那个叫江窈的新生之间有那么点儿猫腻。
  这问吧,显得他像是个八婆。这不问吧,他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似的,更难受得慌了。
  半晌,乔鹤川脸上的神情复杂,语气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看上高一那个小妹妹了?”
  沈绎一愣,没说话。
  “你又是特意给人家写面试单,又是给人家还东西的,你之前可没有对哪个女生这么关心过。”乔鹤川微眯起眼睛,啧啧几声,“不过这个小学妹确实好看啊,那颜值,跟个洋娃娃一样。”
  “就是看起来太冷了,那眼睛……”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和江窈见面时的场景,咽了口唾沫,“跟装了冰块似的。”
  这边乔鹤川还在巴拉巴拉不停地说着,付媛媛坐到钢琴前,弹了一首理查德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曲子的内容关于希腊传说里一个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付媛媛只弹了一部分,琴声翩跹悠扬。
  弹完之后,她刻意看向了沈绎所在的方向。
  沈绎坐在窗边,低敛着睫毛,目光没在她的身上。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付媛媛暗自攥紧了衣袖。
  陈峻说:“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付媛媛朝评委露出一个甜笑,嗓音清软:“谢谢学姐学长。”
  乔鹤川丝毫不在乎面试进行地怎么样,他看沈绎一副明显在走神没有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有些疑惑:“你想什么呢?”
  沈绎抿唇,摇了摇头:“没什么。”
  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这么一来一去,乔鹤川也没问能出个结果。
  但沈绎既然没有明确地反驳他,他心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乔鹤川暗叹口气。
  学校里那些喜欢沈绎的少女们——怕是要心碎死了。
  面试有条不紊地进行,沈绎都没认真听。
  他低着头,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片段。
  那时是比现在更加漫长闷热的夏天,初中的教室里只开着吊扇,班主任陈雯还在讲台上讲着枯燥的班规制度。
  刚上初中的女孩穿着米白色连衣裙,露出细白修长的腿。
  课桌上堆着刚发下来的书,她就趴在课桌上睡觉,半边脸埋进臂弯里。
  看起来乖的不行。
  只睡了一会儿,女孩便缓缓转醒。
  刚睡醒的她眼神朦胧,看谁都带着一层雾气。
  沈绎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
  女孩的眼神聚焦,跟她刚刚睡觉时纯良无害的气质截然不同。
  下一秒,她已经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她的外貌太具攻击性,鼻梁高挺,樱桃色的红唇薄软,唯有眼睛空的像一滩死水。
  乔鹤川形容的一点也没错,带着万年不融的寒冰。
  第二天,陈雯就重新换了座位。
  沈绎和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无交集。
  他只能从别的同学的口中知道,那个清绝美艳的女孩,叫江窈。
  听说她成绩很好,家世也不错。
  那时的江窈棱角锋利,尚未学会藏起自己的芒刺,远不及现在的半分温情。
  眼神里包含的只有冷淡与疏远,笑里还有淡淡嘲意。
  明明看起来极为不好相处,却总是诱人接近的中心。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眉眼清澈,明眸皓齿。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未能融化那层薄冰。
  而那时的沈绎性子如同一杯温热的水,永远沉静谦逊,脾气好得不行。
  展现给世人的永远是礼貌耐心的那一面,和江窈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的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这样的。
  江窈看起来张扬又外向,骨子里比谁都骄傲。
  但他时常能从她漆黑的眼睛里看出那么点堕落厌倦的情绪。
  只能说他和她都掩盖得很好。只不过是方式不一样罢了。
  一个披上顽劣的外衣,一个覆上温和的封面。
  实质上没什么区别。
  都是腐烂进了泥沼里的人。
  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时的沈绎只会在江窈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他时常在想,到底要怎样,她才会真正卸下所有的防备,像是刺猬拔掉了身上所有的刺,心甘情愿地被圈养进柔软的云里。
  初二下期,体训强度开始加大,江窈的低血糖愈发严重。
  五六月份的天,阳光刺眼灼热,风里带着独属于盛夏的干净气息,连树叶都焉焉地挂在树枝上。
  星期一的体育课,跑完两千米,她险些晕倒在操场上。
  沈绎扶住她,体育老师让他把她送到医务室去。
  沈绎抱起她,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近地闻到她身上那种混合着玫瑰花的香味。
  医务室里开着空调,她躺在病床上,脸上苍白得可怕。
  她睁开眼睛,入目是少年瘦削清秀的脸。
  他哑然,沉默着和她对视了许久,才开口:“你好点了吗?”
  声音像是黄昏晚风里酒巷中飘荡着的清酒香,很舒服,让她烦躁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江窈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沈绎。
  当了两年同学,她对面前少年的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班里的班长,成绩常年第一,待人温和谦逊。
  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干净,明明还带着青涩感,他的皮囊却已经足够吸引人。
  难怪是众多女孩的暗恋对象。
  沈绎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江窈。
  这是今天早上出门前,家里的小妹妹塞到他校服包里的。他不是很喜欢吃甜食,这下倒是有了用处。
  江窈接过,看了眼包装上的品牌logo,道了句谢谢。
  下一周的周一,江窈到班时人还很少,沈绎坐在座位上看书,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玫瑰饼干,放到他的课桌上。
  江窈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上周沈绎给她的巧克力价格不菲,她便也准备了东西当做谢礼。
  沈绎愣了愣,低声说:“谢谢。”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饼干,可贵了。”江窈撇嘴,转而又朝他笑得明媚,眼睛亮晶晶的,“你要好好珍惜,知道了嘛。”
  沈绎点头:“嗯。”
  又补上一句:“谢谢。”
  “不谢。”江窈朝他笑笑,转身离去。
  沈绎旁边坐着的那个男生有点震惊,“班长,你不是从来都不收别的女生送的礼物吗……”
  沈绎把饼干放入课桌里,班里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卧槽,数学作业这周有作业?!!”
  身为邻桌的刘雨霖只来得及看到沈绎的嘴巴动了动,却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想去问,刚刚那个一惊一乍的同学又突然喊他:“刘雨霖!快!把你数学卷子给我抄抄!爸爸!救救我!”
  刘雨霖骂了一句脏话,气冲冲地把数学试卷给他扔了过去:“你是傻.逼?数学哪周没有作业?”
  那个同学自然也不甘示弱,边抄作业边和刘雨霖进行着互骂battle,教室里瞬间热火朝天。
  沈绎看着手里的那盒玫瑰饼干,粉色的包装外壳上是一长串烫金色的英文。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每个字都伴着清凉的夏日晨风飘散在空气里:“她不是别的女生。”
  再后来,沈绎时常会在身边准备着巧克力,在江窈头晕时放到她的课桌上。
  一来二去,她对他展现笑颜的次数愈加增多。
  她和他维持着这种不冷不淡的朋友关系,直到初三那个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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