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欲也——砚丞书
时间:2019-11-29 09:42:40

  见谢教授的那天,他不是说让她也写两个字给他看看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时兴起,随口扯的玩笑话。
  於棠拿着手机在茶水间慢慢地转了转,咬牙又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却没接。
  她有心,他不一定有闲情。
  晚上回到家,於棠洗完澡出来,进厨房打算煮个面。
  她拿个锅盛了一小半的水,放到电炉上时,忽然水面浮现出王总拿手指着她的一幕,她怔了怔,盖上盖子开了火,转头去客厅拿手机。
  於棠拨了号码,她赤着白净的双脚,抱着手臂,听那拨号提示音,在茶几前来回踱步,神思逐渐涣散时,那边终于接了电话。
  低沉嗓子传过来,她却在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於棠没个提防,一下子慌了,“张总,那个……我就是……我想……”
  张昀生很有耐心地听她支支吾吾,然后才出声:“想什么,说清楚。”
  於棠一句完整的话还没组织出来,就听见手机里一个女声,似乎是问了句什么,她一愣,不知道这通电话该不该继续。
  她莫名心虚,又抗拒。
  半天之后,张昀生问:“想好了没有?”
  於棠清醒过来,她找他是为了正事,心虚什么?她收敛心神,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张总,前几日您说想看我写的字,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兴趣。”
  这时厨房里水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
  於棠跑进厨房,一只手掀开锅盖,一没留神让蒸气烫着了。
  “於小姐的字,”他沉吟片刻,就听得她轻微的细喊,他问:“你忙什么?”
  “……没,您说。”於棠走到洗碗槽那里,用凉水冲洗被烫到的部位。
  他道:“过几天吧,最近事情多。”
  於棠见小臂没什么大碍,关了水龙头,“好,过几天我再给您电话。”
  於棠拿着手机缓了一口气,锅里的水一直翻滚,她搜出挂面扔一小把下去,又煎上鸡蛋和火腿肠,再切点葱末。
  一碗面没怎么吃,小臂却隐隐一阵火辣辣。
  睡觉之前她抹了点薄荷膏。
  距离投标日期越来越近,王总脑门上整天顶着一盆火,今天又火急火燎地问於棠事情的进展。
  於棠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回答:“他说这几天事情多,等不忙的时候再说。”
  “然后呢?”
  “然后就挂电话了。”
  “我问你接下来的计划!”
  “接下来,等过几天再联系他。”
  於棠见王总仍是一脸抑郁之色,问:“王总,怎么了?”
  王总幽幽叹一口气:“这样的推托之词,我以前干销售的时候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希望他是真忙吧。”
  於棠动作一顿,说:“他说忙,那就真的忙,以前我在他手底下做事,一个星期都说不准能见他几面。”
  王总的脸色稍微好点,拍拍她的肩膀,拎着公事包回办公室。
  於棠不清楚张昀生所谓的“过几天”具体是多少天,不过按照她以往的标准,至多三天,不能再拖延。
  当晚,於棠拿出四宝,提笔写了四个字:风鉴昭朗。
  夸他的风度鉴识,昭明且朗达。
  她把卷子收成卷轴放好,第二天带去公司,特意等到午休时间,她跑到茶水间,这次没想得太多,好干脆地给张昀生电话。
  大概是联系得多了,也就不那么一惊一乍。
  第一个没接,她拨了第二个,还是没有接通,她不再继续,回到工位上做事。
  到了下班时间,她拿着卷轴下班,走去地铁的路上,又试着联系张昀生。
  两声,他接了。
  於棠松一口气。
  张昀生猜到她的用意,只说:“你来临风会馆。”说完就不再废话,收了线。
  於棠在路边打车,直奔临风会馆。
  於棠抵达临风时,因为不知道张昀生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再给他电话询问清楚,她站在会馆门口拨号,手机里提示音响了半天。
  远处一辆车过来,她抬头望一望,下车的正是张昀生。
  还有一个陌生女人。
  於棠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过去。
  张昀生等她走近了,问:“於小姐吃过饭没有?”
  於棠余光里注意到,那女人在车子的另一头驻足,静静望着这边,她压力就上来了,回答说:“吃过了。”
  “那可能要麻烦於小姐等待一点时间,”他冲会馆门口轻抬下巴,道:“我有个饭局。”
  “张总别客气,应该的。”於棠勉强应付。
  张昀生却没走开,从西裤的兜里摸出一张卡,递给她,“到1702房等我。”
  於棠:“……”
  那张房卡夹在他长指之间,张昀生就这么抬着手,见她没反应,他也不催促。
  两人靠得极近。
  她垂首,弯弯两道细眉,圆润的小小鼻尖,她在他跟前总是习惯抵着头,风一扬,耳边一缕长发迎风松懈,夜里飘荡,荡往他胸口。
  於棠稍许迟疑过后,伸手接了过来。
  他转身走,先一步进了会馆。
  女人随即跟上。
  於棠这才拿着房卡进入会馆,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进电梯上7楼。
  她找到房间,刷卡进屋,这间屋子十分宽敞,於棠下意识忽略里面那张白色的双人大床,视线往另一边瞧,发现那里有一副书台。
  台上有笔架,码着几支毛笔,砚台,水丞,总之文房四宝全了。
  见到这些,於棠松了口气,顺便清扫疑虑。
  亏她还提前把字给准备好。
  於棠从水丞里取了一勺子水,倒入砚台,再从木盒里拿出墨条,磨出了墨汁,她提笔点墨,想了一下,写下八个字:
  彼出于此,是亦因彼。
  她另择一张纸,胡乱书写。
  没多久有人叩门,她愣一愣,听见门外有人说:“您好,我来送餐。”
  於棠搁下毛笔去开门,果然看见一个女服务生,边上停放一辆餐车,於棠说:“是不是弄错了?我没叫餐。”
  服务生一笑,“没错,张总让我送餐过来。”
  於棠满腹疑虑,只能退到一旁让餐车进来,她跟在服务生后头问:“张总在楼下不是有个饭局么?怎么还叫餐上来?”
  服务生摆好餐食,说:“这个我不清楚,他只让我送餐,您请慢用。”
  於棠见那桌上是几份中式茶点,还有一壶茶水,想一想还是不好乱动,于是就把那些东西搁置在了那,重新跑回书台写字。
  信马由缰,落笔闲闲。
  她没吃饭,茶点的气味诱人,她忍耐一时,跑过去只倒了茶来喝。
  却是越喝越饿。
  她瞄一眼时间,只过去半个小时。
  约摸又过一个钟头,於棠饿得笔都拿不稳,她发着呆,门外终于又有动静,先是轻叩了两下,再是一段沉默。
  於棠搁下毛笔跑去开门,见到张昀生时,心里一抹异样。
  这情境,莫名得很。
  张昀生走进屋,一眼扫见桌上的东西没动,他脱下西装外衣,随手扔到床上,扭头见书台上的白纸几笔墨迹,他扯着领带靠近去看。
  於棠临时醒悟一般,急急忙忙跑过去,抢在他前头,利利索索地将桌上铺展的纸张收起来,揉成一团。
  但张昀生还是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她写的是,打倒资本势力张老贼。
  “……”
  张昀生面色如常,步履悠然地走上前,站在她身侧。
  他随手翻了翻搁在一旁那一塌墨迹,说:“用老话讲,你这是起了异心,有叛乱的心思,是要被镇压的。”
  你才被压。
  於棠腹诽。
  这一个多小时里,於棠胡写乱画地堆了好厚一塌。
  他随意地翻一翻看一看,又随意地问了句:“怎么不吃东西?”
  烟味,酒气,在灯下的清光里缠绵,伴有一丝说不清的气息,都来自他的身,但并不难闻。
  於棠口是心非:“我不饿。”
  两人沉默须臾,她主动问:“张总,您看这些怎么样?”
  张昀生翻完,似乎意犹未尽,说:“再写。”
  於棠微微仰着脸,“还要写什么?”
  他垂眼与她对视,“随你。”
  於棠想想又问:“这些不够么?”
  他带上笑,“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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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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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鱼与熊掌
  不够……
  这东西也不比报纸值钱,收起来都嫌占地方。
  他到底想干嘛?
  於棠搜肠刮肚,把小学课本的古诗词都给搜出来。
  她原本想写一首《鹅》。
  但嫌“鹅”的比划太多,一写还三个,就给弃了。
  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几首古诗默写完,还是只能把《鹅》拎上场。
  这期间,张昀生叫人把几碟茶点收走,重新换了一桌,於棠原本饿过了头,肠胃已经进入休眠状态,没想到让热乎乎的香味一勾引,又饥肠辘辘。
  刚才到现在,她闷声不吭地默写古诗,也不问他要多少,自顾自地量产,忍耐力惊人。
  张昀生心想,这女人确实是个做学问的好料子。
  叫她写几个字,她居然豁出了寒窗十年的架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书呆子。这股闷劲放在科举时期,花点功夫中个举大概也就齐了。
  不过就目前,学问不见得多少,老学究的派头倒是十足。
  张昀生坐在桌旁,望着书台说:“过来吃点东西。”
  於棠停顿一下,想起自己刚才中气十足地对他说不饿,现在过去岂不是摆明刚才是在嘴硬,她抿抿唇,还是嘴硬:“我不饿。”
  张昀生倒了杯茶,说:“你如果饿死在我屋里,我一会儿出去不好解释。”
  於棠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被老师罚抄古诗的错觉,她甚至怀疑他在故意捉弄,忽然听见他说风凉话,态度也就无法维持先前的热络。
  她回一句:“不用你管。”
  话说完才她意识到,短短四个字,蕴藏了多少怨怼的成分,加之她说话一直斯斯文文,一出口难免让人误以为在撒娇。
  她下意识抬眼,瞄向前面。
  张昀生并没有看过来,很是从容地喝茶。
  他身后一盏落地灯,散开薄薄一层清光,那两道俊眉,一张薄唇,好似瘦金笔法,形意清隽,凌厉之余,但见雅逸。
  大概是写字太多糊涂了,什么都要往书法靠拢。
  於棠暗松一口气,整个人刚放松,又集中精神对付眼前,可惜她伏案太久,再写几个字就明显感到腰身酸麻,脖子也酸,手腕更酸。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
  她放下笔支起身子,一只手撑着桌,小幅度地扭动脖子,又去揉腰……忽然才感觉这事没完没了,没有到头的时候。
  於棠看过去,冷不丁和张昀生的视线对上,她心口哽着一口气,没余力再胡思乱想,於棠走到张昀生身旁,说:“张总,咱们聊聊。”
  张昀生指指她脚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於棠坐下时,发现他的目光在她腰间转了一眼,她浑身不自在,只当做没发现,自认为淡定地说:“张总,您真的喜欢我的字么?”
  这话问得正经。
  张昀生滴水不漏,安抚似的说:“於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於棠没心思和他周旋,直言道:“如果您真的喜欢,那我正正经经地给您写,如果不是,请您不要……不要捉弄人。”
  张昀生却答非所问,“於小姐在大晚上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於棠知道他终于要进入主题,瞬间就打起精神来。
  他不等她开口就说:“如果是为了工程投标的事,自然有评标委员会的人负责,中标人在多方投标者当中产生,哪家符合条件,由委员会的专家评估。”
  各家企业投标时,自家优势都会在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都尽量往招标方的要求靠拢,这方面自然不必在他面前赘述。
  况且,於棠之前在张本就是负责这项工程的各种设计方案,所以这次她为投标书提供的信息,会比其他人更加契合这项工程的细节要求。
  但大老板们做生意,不但讲利益,其中各种台前幕后的交情也会考虑在内,所以张昀生愿不愿意考虑王总的公司,还真不好说。
  於棠听他打着官腔,也不和他迂回,“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您私底下,能多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张昀生说:“你该去讨好政府部门的招标相关负责人。至于我这边,你觉得你以什么样的条件让我优先考虑你?凭谢教授那幅字?还是凭那些?”
  他指的是今晚她大费周章写的墨迹。
  “您不是说……”
  “凡事别只听谁说,多了解多分析,把分内的工作做好了比什么都要紧。”
  他一时一个意思,於棠摸不准,她沉默了半天,看着他道:“所以我做了这么多,您是在看笑话?”
  张昀生答非所问,“这世上,只要努力就能收获成就的事,只有学习和考试。”
  於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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