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荣常在唠了会嗑,宜宁却是越说越丧气,半点兴致都没有,怏怏回去了翊坤宫。
留在翊坤宫内的王九福却很高兴,一见到她就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您看看,这是什么!”
宜宁被她领到窗户边,见着炕上案几上放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百子莲,淡紫色的百子莲是被缠着锦带送过来的,一红一紫,看着实在是招人喜欢。
百子莲这花儿意图极好,又是开在盛夏的,如今这季节很是难得。
宜宁一向喜欢花花草草,如今欢喜道:“这花儿是谁送来的?”
“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王九福面上也是一片欢喜之色,虽说如今主子还未侍寝,可得赫舍里皇后看重,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皇后娘娘差人来说了,说是今日主子受了委屈,这花儿专程送过来供主子赏玩。”
花儿不是凡品,赫舍里皇后的心意更是难得,特别是知道这花儿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之后,宜宁更是道:“你们好生侍弄着,莫要辜负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王九福等人笑吟吟应了。
她们这边正高兴着,却听闻外头传来了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连翘顿时是如临大敌,又是给宜宁扯衣裳,又是给宜宁补胭脂,嘴里更是喃喃道:“主子可别怕,皇上最忌讳的就是那等小家子气的妃嫔。”
苁蓉也忙着要小宫女准备茶水,更是叮嘱道:“皇上能过来看您,说明对昨日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为了避嫌,主子待会儿可别提荣常在身子不舒服的事,免得皇上追问起这件事来……”
相比于他们的紧张,宜宁倒是觉得没什么,就算是千古一帝又能如何,还不是个寻常人罢了。
她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大步流星、一身明黄的玄烨。
这是她第三次见玄烨,却是她第一次这般大胆的打量他,只觉得他眉眼生的很好,鼻梁高挺,眼睛炯炯有神,浑身上下带着几分英气,和她读书时在历史书上看到的画像一点都不一样。
然后,宜宁就眼睁睁看着玄烨一步步朝着正殿走去。
哦,原来他是去看安贵人的!
宜宁是求之不得,没想到看的好端端的,玄烨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扭头一
看,果然见着趴在窗边的一个小脑袋。
两人四目相对。
宜宁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忙将脑袋撤了回来,最后,还不忘把窗户关上,像是见了贼似的。
玄烨看的是一愣。
一旁的梁九功颇会揣测圣意,忙道:“皇上,这宜常在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见到皇上您居然这般……”
第10章 伴君如伴虎
“你这要做什么?“玄烨的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不悦,“朕何时说过要罚宜常在?”
不过是他之前觉得这个宜常在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如今一看只怕也是个纸老虎,经不起吓,“这刚进宫的小丫头,你若叫人训斥两次,只怕就和寻常人无异了,任由着她去吧!”
若比肩着他的皇祖父和皇阿玛而言,如今她后宫中的妃嫔已经不算少,可就算是这般,太皇太后依旧张罗着给他广纳后妃,说要延绵子嗣。
后宫充盈于男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坏事儿,可坏就坏在后宫里头的女子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玄烨都这般说了,梁九功自然不敢忤逆,忙应道:“是奴才多嘴,还请皇上责罚。“
玄烨理都没理她,径直进了屋。
安贵人方才得到消息,如今已是匆匆打扮完毕,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今儿”也不知道今日是刮的什么风,居然把皇上给吹来了。”
她在玄烨跟前收起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反倒带了几分娇俏挫折,如今接过瑞芝递过来的茶水亲手奉了上去,“这是皇上最爱喝的大红袍,嫔妾用的是冬日所储的雪水泡的,皇上尝尝这味道和您平日喝的是不是不一样。”
其实雪水也好,还是泉水也罢,落在玄叶嘴里只觉得差不多,可既然旁人用了心费了功夫,他还是要夸上两句的,“味道是比朕平日用的要强上不少。”
安贵人一听这话果然喜不自禁,“皇上喜欢就好,嫔妾这儿还准备了一些糕点,就盼着皇上您过来……”
她絮絮叨叨的,实在是怪不得她如此高兴,二月份选秀,董常在所生的二格格去世,三月的时候朝廷一直忙着撤藩一事,玄烨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待他能歇一歇,荣常在又怀有身孕,这下子,玄烨的目光自然落不到她身上来了。
玄烨素来也不大爱吃什么点心,尝了半块后便没有再用,只听到安贵人叽叽喳喳的说起这位新进宫的宜常在来,“……皇上您可要给嫔妾做主啊,这个宜常在仗着自个儿是皇后娘娘娘家送进宫的人,就目中无人,她住进翊坤宫也有几日了,压根就没过来与嫔妾请安。”
“嫔妾知道自己这一宫主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不管怎么说,嫔妾也是这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她可以不顾嫔妾的颜面,却不能连祖宗教的规矩都忘了。”
“那照你这样说,她胆子还是真的大!”玄烨淡淡附和一声,若没有方才那一幕,他兴许还会相信安贵人说的话,可想到方才那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沉吟道:“你比宜常在进宫早,位分比她高,如今又是这翊坤宫一宫之主位,凡事多提点提点她几句。”
“虽说宜常在是皇后娘娘娘家送进来的人,可你进宫多年,也知道朕最忌讳的是什么,朕最忌讳结党营私,最忌讳暗中勾结,宜常在便是皇后娘娘娘家送来的人,也是和寻常妃嫔一样的。”
安贵人面上一喜,却是得寸进尺道:“可……宜常在是皇后娘娘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换做了旁人,嫔妾还会提前几句,只是宜常在……嫔妾怕说错了话会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
她拉长了音调喊了一声“皇上”,撒娇道:“您昨儿也不是没看到,荣常在先前都是好好地,可昨日荣常在就和宜常在呆了片刻,荣常在就病了,这宜常在要是没问题,为何荣常在一和她待在一起就病了?”
“况且,皇后娘娘有多维护宜常在,您也是看到了的。想必这事儿,荣常在也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敢怒不敢言……”
这话是越说越没边了!
玄烨重重将茶盅一掷,冷声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宜常在不懂规矩,可朕听闻你这话,你怕是连她都不如!”
“宜常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若是觉得不公、若是觉得不妥,只管禀告了皇后娘娘,若觉得皇后娘娘处事不公,只管禀了太后娘娘或者太皇太后,如今当着朕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三人成虎,这个道理,朕不信你的祖父没有教过你,连荣常在都未曾说什么,你难道要朕凭着你这几句话就治了宜常在的罪?”
他与赫舍里皇后年少时结为夫妻,对赫舍里皇后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他知道自嫡子去世之后,赫舍里皇后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心里一直不舒坦,更知道昭妃也好,还是佟妃也罢,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才想着选人进宫,在后宫站稳脚跟。
但他却坚信,赫舍里皇后是不会纵容后宫有此等事情发生的。
安贵人从未见过玄烨这般对自己说话,张口就要解释,“皇上,嫔妾……嫔妾这些话也是听别人说的,嫔妾这只是在同皇上闲话家常,不是告皇后娘娘的状……”
“便是闲话家常,安贵人,你也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玄烨站起身抬脚就走,临走之前更是丢下一句,“安贵人,你就好好想想吧!”
安贵人见着他走了,急匆匆追了出来,只是玄烨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连叫了好几声皇上,玄烨连头都没回。
倒是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宜宁听见动静,又偷偷往外头扫了一眼,正好见着玄烨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安贵人跟在后面是直抹眼泪,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宜宁有点不明白了,方才玄烨进去的时候还好好地,出来的时候就怒气冲冲,还真的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自己以后还是小心点好了,最好能离他有多远就离多有多远,这样才最安全。
不过,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安贵人此时因为跑得太急,摔倒在地,一旁的瑞芝连忙去扶她。
宜宁见着她满脸是泪。
这宫里头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啊!
连翘也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只撇嘴道:“主子您可别觉得她可怜,您如今见着她可怜,指不定她背后怎么编排您了,平日里对着张常在是非打即骂,但要说她性子不好,可在昭妃娘娘跟前就像只弱猫儿似的,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她进宫也有几年了,对这安贵人的性子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很是瞧不上。
果然,没过多久宜宁就听到了正殿传来瓷器碟落地的声音,其中还伴随着安贵人的咒骂声,“……她赫舍里氏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当初太皇太后为了拉拢她祖父,如今她还不知道在哪个墙角呆着,哪里有机会在皇上跟前编排我?”
这话音还没落下,宜宁又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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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纳兰容若
宜宁只觉得安贵人不算是聪明人,不管当初赫舍里皇后身份如何,可她如今都是中宫皇后,若是这话传到皇上,亦或者太皇太后耳朵里去了,只怕安贵人又没好果子吃。
不过,她又觉得赫舍里皇后有些可怜,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女人,有像昭妃、安贵人这样出身高贵之人,有像佟妃这样与玄烨沾亲带故的,还有蒙古科尔沁送来的妃嫔,有荣常在这样温婉贤淑的……若论身世论容貌,赫舍里皇后都不算最出挑的。
偏偏太皇太后聪明至极,深知这些妃嫔不仅仅只是皇上后妃身份这么简单,他们背后还关系着各家各族,与朝堂也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要不然,怎么区区一个为册封的贵人也敢咒骂六宫之主?
宜宁长长叹了口气,更觉得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她感叹了一阵,却也于事无补,便去午睡了。
想当初她才穿越到清朝的时候,曾无数次在心里感叹过这日子未免也太无聊了点,可等着进了宫,发现曾经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点,这后宫中的日子才叫无聊,甚至连去御花园走一走逛一逛都得三思,生怕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唯有靠睡觉来打发时间了。
宜宁黑甜一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用过晚饭只觉得更无聊,与苁蓉几个是大眼瞪小眼。
宜宁便想着去御花园逛一逛,这晚上应该没几个人会出来。
晚上的御花园和白日不大一样,清静得很,月光在水面上,微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此情此景很是动人。
宜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赏月,撑着腮帮子道:“也不知道额娘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想当初她进宫的时候,郭络罗夫人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抱着她不肯撒手。
人啊,都是将心比心的,她虽不是真正的宜宁,可五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对这个家也有了深厚的感情。
王九福劝道:“主子可莫要这般想,等着您到时候成了娘娘,夫人只怕高兴都来不及了!”
“娘娘?”宜宁摇摇头,苦笑一声,“这宫里头的娘娘,不当也罢!”
连翘与苁蓉对视一眼,不明白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宫里头的主子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了!
连翘以自家主子只是想家,劝道:“主子,凡事得往好处想,要是夫人知道您这般想,定会难过的……要不,奴婢给您唱首歌吧?”
赫舍里皇后给宜宁选的这三个人都是极妙的,苁蓉稳重隐忍,连翘护主活泼,王九福了,就是个包打听,见到谁都是笑吟吟的,满口“姐姐长姐姐短”,在宫里头就没和谁闹得红脸。
连翘也不管宜宁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自顾自唱起来。
她唱歌不着调,又是个不怕丑的,如今这歌唱到一半却是忘了词,胡编乱造凑了下去,听的宜宁忍不住笑起来,最后只道:“我倒是想起一首歌来,唱给你们听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唱起了原来音乐课上学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不止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旁的王九福都惊呆了,屏气凝神,生怕扰了宜宁的歌声。
此时时候不算早,御花园内外早就没了闲人,恰逢今夜是御前侍卫纳兰成德值夜的日子,说是值夜,实际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如今正被刚进銮仪卫的曹寅拉着去凉亭,一口一个“容若大哥”,说有好东西给他瞧瞧。
听闻这小调,纳兰成德愣住了,“是何许人在唱歌?”
曹寅如今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无拘无束的年纪,对这些歌声不甚在意,满不在乎道:“估计又是哪个宫女想要吸引皇上注意了吧……不管她了,容若大哥,我们快走吧,这会子皇上正在御书房批奏折,若待会儿要去哪位主子那儿,我就要回去了。”
他的额娘孙氏曾是玄烨乳母,阿玛曹玺则是江宁织造,如今他虽进了銮仪卫,可升为玄烨跟前侍卫那也是迟早的事儿。
他不懂音律,只觉得远处传来的小调儿清冷婉转,大半夜听着怪瘆人的。
“我们去瞧瞧。”纳兰成德觉得十分悦耳动听,转身就朝着声音源头方向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谁,他惜才爱才,爱与有才之人结交,所以如今十分好奇。
曹寅家中世世代代任江宁织造,说白了,就是整日和银子,布料打交道的,对这些诗词歌赋一向不太上心,和纳兰成德比起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如今也说不上曲子哪里好,就是觉得……怪好听的。
纳兰成德一步步走近了,只见着一个身着月牙色旗服的女子坐在石头上,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明明是一身清丽,却衬得她容貌格外明艳动人。
就连向来见惯了各色美人儿的曹寅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哪宫的主子,先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