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妃正等着百无聊赖了,她可是个等不住人的性子,见太皇太后出来, 忙起身请安,“臣妾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近来身子可还好, 臣妾瞧您这脸色倒不如从前……托昭妃娘娘的福,我老婆子身子好得很呢!”
太皇太后语气不善,接过苏麻喇嬷嬷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昭妃娘娘还真是稀客啊, 也是难得见你一次!”
先前她不是没有派苏麻喇嬷嬷去看过昭妃,那个时候赫舍里皇后正去世,虽说昭妃病了,可太医去过几次,她都不准太医靠近,只是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不吃不。
都不让太医靠近,能有什么大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薨了,你就算是缺胳膊少腿,也得起来哭灵。
更何况,之前赫舍里皇后和昭妃之间的恩恩怨怨……太皇太后并不是个多心的人,可当初那情形,她老人家却是不得不多心,如今怎么高兴的起来?
昭妃还是第一次在太皇太后跟前这般没脸,嗫嚅道:“臣妾……有些话想和太皇太后单独说,臣妾……”
太皇太后知道的意思,微微抬手,则要苏麻喇嬷嬷将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宜宁也打算下去的,谁知道苏麻喇嬷嬷像是把她忘了似的,压根没将她带出去的意思。
太皇太后则对着她道:“你就在这候着吧,若是要添茶递水的,你也好出去叫人。”
先前在这种时候也就苏麻喇嬷嬷有这个脸面,如今这人换成了宜宁?
昭妃意识到情况并不简单,顿了顿,却还是开口道:“太皇太后,臣妾今日要说的事情正是和宜贵人有关系。”
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好像这样不大好。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才道:“既然和宜贵人有关系,她就更该在这儿了。”
待屋子里没了旁人,她老人家才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昭妃愣了愣,没说话。
太皇太后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昭妃啊昭妃,先前你做的那些事儿,我老婆子不想说了,你向来是个爽利的性子,我们了,也都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既然你说的事儿和宜贵人有关系,那就当着他的面说,如果说错了,也好当面对一对,免得谁冤枉了谁。”
昭妃一听这话就知道太皇太后的心偏的是没边儿了,却还是缓缓开口,声音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太皇太后,臣妾觉得……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的死和宜贵人关系。”
什么?
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盅一下子没端稳,洒了出来。
宜宁见状,连忙拿帕子去擦,太皇太后却顾不上什么,连连摆手示意她退到后头去,“这话怎么说?”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昭妃啊,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知道捉贼拿赃,若是人证物证不在,哪里能说出这样的话?”
前两日宜宁才和她说起过怀疑昭妃是谋害赫舍里皇后的凶手,如今昭妃又来了这一套说辞,她倒是想听听昭妃到底是怎么说。
昭妃扫了宜宁一眼道:“之前皇后娘娘薨了,臣妾没能哭灵,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所以前两日专程去拜见了皇后娘娘,没想到却听到两个小宫女闲言碎语,说当日曾见到宜贵人在皇后娘娘的饮食中下了一些东西。”
“臣妾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可想着若是好东西,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况且,皇后娘娘的为人太皇太后您也是清楚的,到了后来为何皇后娘娘冷落了宜贵人?”
“对,还有常山,臣妾听闻常山是被皇后娘娘偷偷处置了,皇后娘娘就为人,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素来对身边的宫女像是对待亲妹妹似的,如果宫女真的犯了错,也是秉公执法,按照宫规处理,为何会偷偷处置了常山?”
“臣妾思来想去,只觉得定是常山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皇后娘娘为了自己的颜面,为了皇家的颜面,所以这才偷偷处置了常山……”
宜宁听完这话是目瞪口呆,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最后,她更是听闻昭妃缓缓道:“况且皇后娘娘之前身子一直不酸坏,也就前些日子和宜贵人走的近了,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前儿那两个小宫女已经被臣妾扣下了,若是太皇太后不信,派人喊来问问便知道了。”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她在皇宫之中爬模滚打了大半辈子,最厌烦的就是这些事儿,偏偏碰到这种事儿还是最多,只淡淡道:“那两个小宫女还犯不着让我去见她们,苏麻喇,你去问问看。”
“至于你说宜贵人谋害皇后娘娘,你凭着两个小宫女所言就能定了宜贵人的罪?若真是这般,以后也别要衙门了,随便听别人说几句就是了!”
如今她言语之中还是偏向于宜宁的,可昭妃却是有备而来,知道自己凭借着三言两语说服太皇太后,只道:“臣妾方才就说了,这些话是臣妾听来的,至于是真的还是假的,臣妾不知道。”
“臣妾只知道,皇后娘娘生产那日的情形实在是蹊跷,的很,太皇太后您日日呆在慈宁宫内,外头的事情不清楚,您是不知道啊,因为皇后娘娘死的蹊跷,后宫中炸开了锅,臣妾实在是不忍心见着这样的情形发生,更不忍心见着皇后娘娘死的不明不白……”
这话说的她好像是很有正义感的一个人似的。
太皇太后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没有宫女太监在,也没给她留情面,“得了,这样的话当着旁人的面说说也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昭妃扯出帕子擦了擦干涸的眼角,只道:“臣妾承认,当初因为后位,的确是和皇后娘娘之间有些嫌隙,可如今皇后娘娘人都没了,臣妾和皇后娘娘一起长大的,受她照拂颇多,如今心里自然难受……”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较上劲来了,当真挤出几滴眼泪来。
太皇太后看着不急不缓的宜宁,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宜宁这才缓缓开口道:“嫔妾自然是要自己辩解一二。”
说着,她更是将前几日与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又重新道了一遍,其中包含着昭妃怎么拿她的阿玛威胁她、怎么收买她的,讲的那是一字不漏,说着更是道:“嫔妾的床底下还藏着当初昭妃娘娘给嫔妾的药,要嫔妾将这些东西下到皇后娘娘的饮食之中,嫔妾偷偷换了木薯粉,昭妃娘娘给的东西却被嫔妾扣下来了。”
“还有昭妃娘娘给嫔妾的银票子,嫔妾虽找人调散了,可若是细细去查,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这些东西都能证明嫔妾没有说谎。”
银票子这种东西可以找人去查的,数额大的一般钱庄都是有纪录,谁人何时从哪个钱庄调了多少银票子,那可都能查到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则吩咐苏麻喇嬷嬷下去查了。
昭妃似乎是一点都不担心,还有闲心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眼神时不时落在宜宁身上,更是带着几分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宜宁心里似乎有点不放心,昭妃一扫前两日的疲态,这个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
她并不怕昭妃,用荣常在的话来说,昭妃就是纸老虎,当不得真,可是她如今担心的是这只纸老虎背后还有个真老虎——董常在!
自赫舍里皇后去世后,人人都怀疑她的死和昭妃有关系,甚至有人说安贵人也是昭妃的帮凶,从始至终,董常在都被摘的干干净净,好像这件事跟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太皇太后心情似乎也不大好,期间有小宫女上前问要不要摆饭,太皇太后摆摆手,直接要他们下去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吃饭啊,谁还吃得下去?
昭妃却还劝道:“太皇太后,您年纪大了,经不得饿,就算是没胃口,多少还是用些吧,再不济,要下面的人给您端些粥或者汤过来也是好的,可别把您的身子给饿坏了!”
第93章 不准
昭妃显然是胜券在握, 要不然这个关头, 谁也没心思去关心吃什么喝什么。
苏麻喇嬷嬷很快就带着人去翊坤宫搜查了, 现如今宜宁虽住在慈宁宫, 可当初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慈宁宫一住就是这么长时间, 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过来,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再差人回去拿, 大多数东西还是搁在翊坤宫的。
期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是低沉,唯独昭妃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纵然不能用饭,却像是主人似的吩咐宫女端些糕点来给太皇太后垫垫肚子。
没多久苏麻喇嬷嬷就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 道:“启禀太皇太后,这是奴婢从翊坤宫找到的白瓷瓶,宜贵人不妨来看看,这是不是当初昭妃娘娘给您的东西?”
宜宁上前一看,微微颔首, “没错,这就是昭妃娘娘当初给我的。”
至于银票子, 倒也不难查, 太皇太后已经吩咐下去了,掐好了时间,看看钮祜禄一族当初有谁在钱庄支过银子,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东西, 只要想查,细细去查,都能查出来的。
太皇太后已经命人将孙院判叫过来了,孙院判乃是解毒高手,既然是解毒高手,对用毒这一块也是极了解的。
如今他老人家更是用手沾了沾这白瓷瓶的粉末尝了尝,眉头一皱,又尝了尝,这才笃定道:“启禀太皇太后,这……东西没有毒,若是老臣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普通的木薯粉。”
木薯粉?
宜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院判的医术她当然是相信的,那如此说来,从一开始昭妃算的就是一石二鸟,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心里有了掂量,她倒是一点都不慌,知道自己已经是彻底输了,只看着昭妃,“昭妃娘娘当真是厉害啊,这步棋从一开始就算好的。”
昭妃脸上的笑意更甚,“本宫可听不懂宜贵人在说声……”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相较于她们两人,脸上是阴沉沉的,一点笑意都没有,“你们都住嘴!”
说着,她这才看向孙院判,道:“孙院判,这话当真?”
孙院判入宫多年,后宫之中的龌蹉事儿可见多了,如今不言不语,只微微颔首。
太皇太后的目光不断落在宜宁和昭妃面上,最后只道:“这东西无毒,不管宜贵人说当初昭妃收买你谋害皇后,这事儿都说不过去……”
她自然是更相信宜宁一些的。
宜宁没有说话,这场仗好像怎么看,她都没了胜算。
昭妃道:“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未免太偏心了些,臣妾做下的事情自然不怕承认,倒是臣妾觉得蹊跷,皇后娘娘生产之日宜贵人进去过一趟,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当日生产艰难,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说不准就是宜贵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太皇太后神色未绷,只道:“昭妃可是想到了什么?”
昭妃扫了宜宁一眼,见她神色未有多少变化,多少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只道:“臣妾觉得不如在宜贵人住的院子也搜一搜,大家伙儿都知道,宜贵人这些日子都是住在慈宁宫的,虽说在太皇太后您眼皮子底下,可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太皇太后也跟着扫了宜宁一眼。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宜宁还能说不吗?她只开口道:“太皇太后,既然昭妃娘娘说要彻查,那就去查吧,嫔妾并无异议。”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苏麻喇嬷嬷带着孙院判又下去了。
一刻钟之后,苏麻喇嬷嬷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赫然放着一个象牙色双面绣的香囊,上头绣着的牡丹花,是栩栩如生,还有几封信笺。
宜宁认得,这是她的香囊,里头装着当初只采集的桂花等一些干花瓣,因为最近天气热了,闷得很,所以她倒是时常把这个香囊戴在身上。
太皇太后对着身侧的宫女道:“把这个香囊拿过来我瞧瞧。”
苏麻喇嬷嬷却是道:“太皇太后不可,这香囊方才孙院判已经看过了,里头加了麝香,还有一些让女子难产的药材,奴婢方才也问过了,当日皇后娘娘生产的时候,宜贵人身上戴的就是这个香囊。”
众所周知,当日赫舍里皇后曾单独见过宜宁的,两人还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
至于信笺,太皇太后则拿过来瞧了瞧,这都是宜宁和常山之间来往的书信,而后更是有宫女把信笺拿给宜宁瞧了瞧。
自己的字迹,宜宁还是认得的,这字不是她写的,可上面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字迹。
宜宁知道,自己输定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极了,太皇太后的眼神落在宜宁面上,宜宁倒是什么都没避忌,好不胆怯的与太皇太后对视,眼神之中皆写着——我没有做过。
最后还是昭妃看不下去了,只道:“太皇太后,如今这东西都在这儿,宜贵人就是想说自己没做过,只怕也说不过去了……有些人啊,自己心存歹意,非得将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说着,她更是朝着太皇太后跪了下来,“还请太皇太后替臣妾做主啊!”
赫舍里皇后已死,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之中也不可一日无后,如今宜宁也差不多了,唯独剩下她能坐上后位。
太皇太后不想看她,眼神落在了宜宁面上,“宜贵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就算是她贵为太皇太后,可也知道,在后宫之中讲究的是人证物证据在,有些东西不是你说相信谁那就相信谁的。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了?
宜宁早在看到昭妃的时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如今心里已经有了掂量,只道:“嫔妾到了这个时候能说什么了?嫔妾时候自己是冤枉的,会有人相信吗?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在慈宁宫中住的时间不算长,每日与太皇太后、太后朝夕相处,特别是太皇太后,她是真的把太皇太后当成亲祖母一样看待的,事情成了这个样子,她也不愿让太皇太后为难,只道:“只是,嫔妾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嫔妾最后见嫔妾的额娘一面,嫔妾还有些话想要和她说……”
她入宫也有些时间,知道谋害中宫皇后就是一个“死”字。
就算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她却对很多人有了感情,比如太皇太后,比如荣常在,比如郭络罗夫人,还有……玄烨。